《天默·明希》瞐熙

10、天默·明希 叁（八）

　　（八）
　　真想
　　让雨水冲刷你的心脏
　　擦一个洁净的平面出来
　　好照一照

　　第二天，天气不怎么好，阴沉沉的天空，仿佛随时都有几个雨点要砸下来。景明高中的大礼堂已经坐满了人，因为还没开场，所以很是喧哗。景明高中和炎星高中的观众区蓝绿分明，大大的横幅上写着各种加油的标语。最让人感到惊讶的是，景明高中的校长徐同为也坐在嘉宾席上，一身白色唐装，儒雅洒脱却又透着商人的睿智精明。看来这场决赛确实很引人关注。
　　开赛前的十分钟里，两队参赛者在辩论席上坐定，主持人也已经在礼堂的一侧候场。天默坐在一辩的位置，对面炎星高中的一辩丁楚晗朝自己笑了笑，眼睛弯弯的，天默稍点点头。将头转向观众席的煞那，景明高中的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引得其他学校的学生纷纷侧目，嘉宾席上的徐同为听到欢呼后有些惊讶，感兴趣地看向台上的天默。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下，摄人心魄的黑色瞳仁像是透明的琥珀，丝毫没有因为欢呼而感到兴奋骄傲的神情，周身散发着超出年龄的沉着冷静。徐同为不禁一笑，满是赞赏的神情。

　　齐明鑫举着个写着天默名字的小旗子，正兴奋地挥来挥去，嘴里喊着什么，天默没有听清楚。眼睛掠过飘动的小旗，天默看向炎星高中的观众席位，满眼的绿色校服，因为距离不是很近，所以第五排往后就只能看到一张张模糊的脸。应该不会来了吧？然而即使心里这样的告诉自己，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寻找着。
　　主持人介绍嘉宾和裁判的时候，天默收回了目光，慢慢地将明希的脸从脑中过滤掉，努力使注意力集中到辩论赛上来，他不想影响到比赛。炎星高中确实是实力很强的对手，尤其是一辩丁楚晗，思维敏捷，辩词也很独到犀利。天默渐渐进入状态，面对这样强劲的对手，天默竟第一次产生了一定要赢这场比赛的强烈欲望。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就是想赢，仿佛有一股怒气憋在胸腔里，想要发泄出来，然而头脑却格外清醒。于是，那股怒气找到了合适的途径。炎星高中的几个辩手几乎是被天默一个人的气势给镇住了，丁楚晗虽然尽量应对，但是显然也很惊讶于天默的表现，这一场的瞿天默好像是在发泄一般，缜密的话语中几乎找不出任何破绽。整场比赛中，观众掌声几乎就没有间断过。

　　比赛的结果，不出所料，景明高中获得了冠军。天默被评为最佳辩手。上台领奖的时候，天默的眼睛又不自觉地看向炎星高中的观众席，但是也只是扫了一眼。毕竟比赛已经已经结束了，天默想，赢了比赛，却输了和自己打的赌。
　　天默接过水晶奖杯，朝台下微鞠了一躬，起身的时候，将事先准备的笑容放在脸上。
　　幸好，幸好我也不知道赌注是什么，不然的话，大概连难过的表情也不知道该怎么隐藏不了。

　　全部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半了。参加比赛的一些辩手还凑在一起说着什么，有校领导走过来拍着天默的肩膀不住地大声称赞，使旁边又围起了一些人，搞得天默有些不自在。但是没办法，总不能板着一张脸，于是尽量扯着嘴角，一边不时点头应和。好一会儿后，天默才得以脱身，舒了一口气，但转身就又被齐珉鑫吓了一跳。
　　“老大，太精彩了！你老帅了！”一张大脸凑到天默跟前，吐沫星儿都喷到了天默脸上，“最佳辩手，啧啧，我一猜就是你的……”
　　天默受不了地把齐珉鑫的脸拨开，奖杯塞到他怀里，抬手擦掉脸上被喷上的口水。
　　“你喜欢，呶。”
　　“真……这怎么行呢……嘿嘿，要是明希哥在的话，一定也高兴死了，可惜明希哥没来……”
　　听到明希的名字，天默有些不自在，手不自然地摸了摸脖颈，“咳”了一声，正要转移话题，就被身后的声音打断了。
　　“瞿天默，恭喜你。”
　　天默回头一看，是丁楚晗。微笑着站在那里，像一株清香的植物。齐珉鑫也停止了说话，眼睛亮亮地看着女生。这让一时找不到转移话题的天默松了一口气。
　　“谢谢。”
　　“老大……”齐珉鑫在身侧拽拽天默的袖子，天默看了他一眼，发现平时不知害羞为何物的齐珉鑫竟然脸红了。再加上他有些期待的眼神，天默便有些会意了。
　　“嗯，介绍一下，这是齐珉鑫，这是……”还没介绍完，齐珉鑫就猴急地伸出右手，天默知道自己的开路工作完成了，便站在一边听齐珉鑫“说书”。
　　“你好，我是齐珉鑫，丁楚晗是吧？我早就听说炎星有个很厉害的女生，今天看了比赛，果然是女中豪杰啊……没想到能跟你成为朋友。”天默在一旁直冒黑线，这是什么呀，什么时候成朋友了？真是不得鄙视齐珉鑫的“自觉归类系统”。
　　可能没见过齐珉鑫这么主动的，丁楚晗转头看看天默，天默笑笑，表示齐珉鑫就是这样的性格。于是，女生才有些犹豫地伸出了手。
　　“呃，谢谢，很高兴认识你。要说优秀，还是瞿天默同学，这场比赛我输得心服口服。”女生礼貌地表示感谢，又将目光转向天默。
　　“呃……”
　　“我老大是很厉害，不过，你的表现也很棒啊，要是有最佳女辩手的话，肯定就是你啊。”
　　“呵呵，你这么说，是成心让我不好意思呀。”
　　“哪有，我说的都是评委想说的，哈哈……”典型的“樱木花道”式大笑。
　　可能是被齐珉鑫的笑声感染了，加上本身就不是内向扭捏的人，丁楚晗也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让天默突然又想到了明希。
　　“我们待会儿还要开会，你们聊，我先走了。”笑着说完，天默转身，留下暗暗向他使剪刀手的齐珉鑫和已经被齐珉鑫逗得笑弯腰的丁楚晗，走出了大礼堂。
　　为什么老是想起你，现在最不想想起的就是你。

　　景明高中得了冠军，不管是参赛的没参赛的，都很兴奋，但是，除了天默。辩论组在会议室开了庆功会，带队老师讲了感言，然后不可缺少的，最佳辩手当然也要发言。天默像以往开学典礼作为学生代表讲话一样，感谢一番，又表了表决心，之后鞠个躬面无表情地坐下。他实在是不想笑。之后，某个校领导又在讲话，表扬辩论组肯吃苦肯下力，拼搏进取……如此一番，便结束庆功会了。

　　走出会议室所在的图书馆后，发现外面飘着雨，也难怪，早上的天气就不好。但是，把伞放在教室了。天默靠在图书馆的玻璃门上看着不大不小的雨，心里生出大片大片的阴霾。朱哲学走了出来，斜了天默一眼，他应该心里还是不服气，油腻的头发在阴雨天里更显得黏答答的。像是炫耀一般，朱哲学从双肩包里掏了半天，最后抽出一把黑伞。“嘭”地一声撑开后，又抖了几下，才走出去。天默靠在门上盯着哗哗的雨出神，没有看演独角戏的朱哲学。一起参加辩论赛的同学问天默要不要一起撑伞回去，天默摇摇头说一会儿有人来接自己。明明知道不会有人来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撒谎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视线中已经没有人了，天默才离开玻璃门，挺直身子。将校服的拉链向上拉了拉。缩缩脖子，走进雨里。细细的雨丝还是钻进了衣领，冰冰的。

　　学校早就放学了，直到快走到知道走到教学楼，也没看见几个人，教室也不知道锁门没。风很凉，天默小跑几步，进了教学楼，跺跺脚。衣服已经湿透了，紧贴在身上。浑身上下都感觉皱皱的，紧紧的。停了一会儿，就感觉阵阵凉意渗透皮肤进入内脏，蜿蜒着爬过每一条血管和每一条肌肉纤维。教学楼里应该也没人了吧，脚步的回声很大，平时感觉很清凉的空气，现在有点觉得冷飕飕的了。走到教室门口，很庆幸，没锁门。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奇怪，没有人怎么不锁门呢？
　　往里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的书桌上那一大堆书后面好像趴着一个人，因为书摞得太高，所以一开始才没有发现。是谁？睡着了吗？走到跟前的时候，可能因为听见了脚步声，趴着的人抬起头，天默有些愣住了。
　　是明希。

　　“外面下雨了吗？”明希站起来，盯着天默湿漉漉的头发看了几秒，又转头看窗外。窗玻璃上是一条条蜿蜒的水流，外面的建筑和树木被无数水珠映得模糊不清，不时又有新的大滴水珠飞速地滚落下来。
　　天默一时还愣在那里，忘了答话，也忘了问对面的人怎么会在他们的教室里，在这里等了多久了。就只是站在那里，盯着明细希，好像这样盯着，就能掩饰现在自己说不上是喜悦还是生气的情绪。有水流顺着头发流到脖子里，痒痒的。脸上也有。
　　“你不是带伞了吗？怎么还淋成这样？”明希说着，走到天默跟前，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天默脸上的水珠。布料与脸上的皮肤摩擦，天默突然感觉脸有点热，物理反应？垂下眼睛，就可以看到明希左腮靠近耳朵的地方，有颗小小的痣。天默抿抿嘴唇。明希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盯着天默看。天默像是心虚般咬了咬嘴唇。
　　“看什么？不认识了你哥了？”笑嘻嘻的样子，好像自己出现在天默的教室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你怎么会在我们教室里？”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来接你啊，嘿嘿。”明希调皮地眨眨眼睛，走回天默的课桌跟前，将天默的斜肩包从课桌一旁的挂钩上取下来，“走吧，今天，哥哥载弟弟。”
　　“你是怎么进来的？”天默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是站在那里，刚才明希的回答不是自己想要的。
　　“哦，我来的时候，珉鑫在这等你来着，我说我来接你，就让他先走了。”明希还是笑嘻嘻的，正走到自己跟前，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回去，从课桌上拿起一个东西，晃了晃，“差点忘了这个，嘿嘿，从齐珉鑫手里抢过来的。”
　　握着奖杯的明希，脸上分明是很得意的表情，似乎，也有一点骄傲自豪的样子。看着明希手里的奖杯，天默突然觉得再问什么都不重要了。走过去伸手接过背包。
　　“坐公车吧，单车也淋湿了。”

　　说完这话就转身想走的天默突然被明希拉住了手腕。回过身来，看见明希正看着自己，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也仿佛安静下来，气氛有些怪异。
　　“怎么了？”
　　“呃，没什么。”
　　“哦，那走吧。”
　　可是天默要转身继续走的时候，却感觉明希又在手上使了劲。然后就是明希的身体靠过来，像是有些无奈地把自己往他身边拉了拉，撩起校服的前襟。
　　“那个……先把头发擦干吧，不然会感冒的。”
　　说完，明希把天默的头按到自己胸前，轻轻用校服揉擦着天默的头发。天默一时僵了身子，之后便想往后躲。可是没想到明希用的力气那样大，竟有些把天默的耳朵抓疼了。
　　“呀！臭小子，别动，你要挨揍吗？！”
　　听见明希好像要发火的声音，天默才停止扭动脑袋，静静地弯着身子，低着头，任由明希擦着自己的头发。而明希也放慢了手中的的动作。闻着明希身上熟悉的味道，天默竟有一些温暖的感觉了。
　　“对不起。”不知道谁先开了口，两人明显都有些意外地顿了顿，然后又异口同声的说出了“没关系。”两人又是同时一愣。

　　“哈哈，真是别扭的家伙，非得让我来看啊。”明希恶作剧般地胡乱揉着天默的头发，一边又像是得意般恣意地笑着。
　　“唔，别弄了……”天默虽然这么说着，却没有什么大动作，脑袋一直呆在明希胸前。
　　“就弄就弄……谁让你这么能憋事儿来着……嘿嘿，看我不蹂躏死你……”
　　“明……”
　　“……叫哥哥……”
　　“明希……”
　　“叫哥哥……真不听话……叫啊……”
　　“明希。”
　　“……”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