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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5章 ...

  •   暗室内的环境很杂乱。

      室内弥散着淡淡的烟味,沾满油污的排气扇仿佛在透支极限,“吱吱”发出微弱的低鸣。除此以外,便听不到其他任何声响,包括外面若有若无的鸟叫——这一整间长方形暗室的隔音效果相当的好,刚一踏入这个房间,就仿佛与外界空间隔离开来,整间室内静静悄悄的,静得甚至有些诡异可怕。

      灵幻汐那跟着走进暗室,好不容易才从遍地堆叠的物品中,找到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她打开灯,视线所到之处,不是大叠的资料、衣物,就是被打翻的酒瓶,酒液顺着桌角滴下,变成一滩暗沉丑陋的污渍。从地面漆黑难闻的效果来看,整间房间应该很久都不曾被清理打扫过了,但一直有人为活动的痕迹。

      很显然,这间暗室的主人早就打破了身为神职人员理应“节制、自律”的戒条。

      她随手往脏兮兮的沙发椅上翻了翻,发现上面的一本收集册里夹了许多样式陈旧的剪报。从日期上来看,大多是些十多年前的报纸了,不同大小的纸片被裁剪得歪歪扭扭,胡乱粘合在一起,颜色泛出久经时光的深黄。

      她粗略看了眼内容,基本都是些围绕一个发生在十五年前的灭门案展开。

      受害的事主一家为日裔移民,案发时一家五口,包括一个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孩都惨遭毒手——但最终,凶手却迟迟未能归案。经过当时的调查,锁定了数个嫌疑人后,但最终都未找到有利的证据,整件事不了了之。

      这起案件在当地并未掀起多大波澜,毕竟是无依无靠的移民一家,除了周围几个邻居,社会上并不会有太多爱好“多管闲事”的人替他们发声。没过多久,整个事件就像一个破碎的泡沫,消逝于人群记忆之间的洪流。

      “找到了。”

      磁性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原本以为他这么快就找到了那个朗姆口中要求的“邀请函”,却只看安室透从桌子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了一本破破烂烂的日记。

      她凑过去看了几眼,心底多了些了然。

      那本日记上面的笔迹十分稚嫩,混杂着日文与英文,字写得也不是很好,因此辨识起来有些难度。

      灵幻汐那往下读了下去,从热爱踢球、爱打电动、有心仪女孩等等细节可以断定,这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所写。上面还有一些关于他在异国他乡初来乍到,被周围人排挤的心酸历程。孤独的男孩内心空空荡荡,直到他在笔记中写到,他遇到了一个总喜欢带他一起玩耍的“好心叔叔”。

      自此之后,他们一家总是招待那位“好心叔叔”到家里做客。笔记差不多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的页码都是空白,但她却已然知晓故事后面即将发生的内容——

      有一天,那位“好心叔叔”在做客时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目,最终对这个家庭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灭顶之灾。然而在作案之后,他大却摇大摆地逃之夭夭,甚至多年后摇身一变成了给予他人“救赎之举”与“婚姻之幸”的教堂神父。

      他甚至喜欢长期留着这些东西作为战利品,得空了就躲在阴暗之处桀桀冷笑,得意欣赏着他的“杰作”。当然了,他手上肯定还有更多未被发现的案子。

      灵幻汐那轻轻阖上内页,将那本破损的笔记安静交还给安室透。

      原先,她对波本为执行组织任务,而面不改色地利用她,并举枪直接杀死一位神父的行为多少感到有所介怀。虽然她不会阻止,也清楚黑衣组织狠辣的作风向来如此,自身都难保了又如何去管得了那么多......

      所以一直以来,她都会选择装作视而不见。可每一次,多多少少都会有种反胃的感觉袭上心头,事后吃再多的止吐药物也不见管用。

      而刚刚就在波本表明身份之后,她就又有了相似的感觉,就好像有东西开始在她肠胃里面搅滚,尤其后背上沾染的那些血迹更是令她厌恶胆颤——但她却只能一如既往地熟练忍耐,然后吞下怒火,谈笑风生,任由内脏被搅动得翻江倒海。

      反正,早就已经习惯了,呕又呕不出来。

      不过现在,在了解到一定真相后,她却感觉那些翻涌而上的东西,莫名在身体内部被平息下来。

      即便灵幻汐那并不相信,眼前这位在组织内部行动多年的情报人员,会真的因为对象如果不是个恶贯满盈的家伙,就不去下手行动;又或者会选择牺牲效率的方式,总是想方设法地缩小影响范围,像她那般行事。

      但......事实不论如何,她现在的确从身理和心理上,都感觉要轻松多了。

      压下唇边未完的叹息,灵幻汐那强迫自己不要再去胡思乱想,便抬起头岔开了话题。

      “我已经明白这个神父是什么样的人了,不过找了这么一大圈,却并没有找到那个所谓的‘邀请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又要怎么找?”

      这里物品太多,一寸寸的掘地搜寻明显并不现实。

      安室透将那本被递还的日记不露声色收入怀中,仰头看了眼墙面,上面密密麻麻贴了许多便签,都是些形如乱码的数字与字母组合,潦草地被涂抹在纸条上。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她,“你觉得墙面上的这些文字是什么?”

      灵幻汐那眯眼辨认了一会儿,“是一些简单加密过的记录方式。”

      她随意挑选了一组写着【O.24 9A NY(Ⅲ)】的字串,指着说道:“比如,这个应该是指十月二十四日,上午九点,三个纽约来客的意思。”

      “回答正确。”他给出一声肯定的应答,紧接着,来到那堵墙面前。

      他在边角处摸索了片刻,伴随“嘶拉”一声巨响,上端硬生生被撕下来一大片墙纸。那些被撕下的墙纸微微生黄、发黑,偶尔还能在靠近拐角的角落处看到几许霉点,整观上去,色彩驳杂且真实,手感和真正的粉刷墙面并没有什么两样——是种十分厉害逼真的伪装。

      上面还附着相当多的便条进行遮盖和掩藏,这一切原本应当万无一失,却不曾想到,有人竟可以如此轻易地看穿这出把戏。

      他真的......很厉害啊。

      灵幻汐那目瞪狗呆地看着安室透撕下全部墙纸后,又开始教她如何将背后暴露出来的那些句子与前面的字串逐一对比上。

      她跟着看了一会儿,眼睛都给瞧酸痛了,毕竟结合着背面写的内容,那信息可就比先前要丰富太多。

      内容的绝大部分,都是些民众通过告解室向他倾诉而出的罪行和忏悔,这些秘密和罪行最终有没有被“神明”听到先暂且不论,反正指定会成为关键时刻可以威胁利用的把柄,这出套路与组织擅用的简直如出一辙。

      除此之外,她发现这间教堂时常会举办不对外开放的祷告仪式,又或者是些具备宗教性质的秘密集会——但很奇怪的是,几乎都是在半夜时分才会举行。

      “之前我在进行调查跟踪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安室透陷入思考时,很喜欢用手指不自觉地抵住下巴,他现在也是这么做的。“这间白色教堂,表面上伪装成基督信仰,但暗地里应该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邪恶’崇拜。”

      说着,他便想起了那个奇怪诡异的符号。

      灵幻汐那没有接话,同一时间,她也不禁回想起自己在那间酒店仓库里见到的标记。然而,就在那个符号的形象浮现于脑海的一瞬间,心底却油然而生出一股心悸与抗拒感。

      “你怎么了?”他敏锐察觉到她的变化。

      “......没事。”

      心脏快速跳动了几下,她晃了晃脑袋,摇晃的视野朝下,机缘巧合之间,墙面上的一串隐蔽字句蓦然闯入眼帘,她立马集中精神看过去两秒过后。

      “邀请函应该在这。”她赶紧用指尖划过墙上的那串文字,语气不自觉惊喜起来,“上面记录了就在一个月前,有专人送了一张特殊的邀请函过来,这张邀请函其实就是一种‘资格证明’,需届时将它转交给合适的人。然后它就被他塞进了......”

      下面是一堆由点阵组成的暗号。

      “被塞进了《时尚拉斯维加斯》年度期刊总集的第138页。”

      未等她慢慢想办法解读出后半句那些暗语的含义,话头就被人提前截了过去。他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就好像在说这种难度的解密,只不过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哦。”她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这个房间满满当当堆了上千本书籍,如果没有得到那条指示的话,那么等他们翻到后天也翻不完。现如今,那本写着《时尚拉斯维加斯》的厚本杂志却很快被两人从期刊堆里面找出,邀请函果然夹在了第138页的位置。

      “......这杀人魔真是喜欢玩这种谜题游戏啊,”灵幻汐那抽出那张隐约散发出淡淡香气的邀请函,不禁吐槽道:“甚至还自娱自乐地给自己出谜题。”

      “毕竟这类犯罪分子很多都有着奇怪的癖好和表现欲望,他们往往心思缜密、头脑灵活,否则当初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能逃脱罪责。不过再怎么说,那也是警方和联邦调查局(FBI)的人无能——过分放任和得过且过的功劳性心态,才共同造成了罪犯逍遥法外的恶果。”

      不知为何,灵幻汐那总感觉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刻意在“无能”两个字眼上下了重音,语气里面竟流露出了一种难以捕捉的不满情绪。

      她下意识眨了眨眼去看他,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有小刀吗?”她顺便问。

      接过对方递来的刀片,灵幻汐那将那薄薄的刀口缓慢推入火漆之下,使用的动作相当轻巧,手腕一转,就完美无损地拆开了邀请函的外封。

      里面有一封信,内容却远比她想象得要简洁,甚至可以说,简洁到了几乎什么内容信息都没有的程度。

      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

      【谨献给,最真实的、永不凋零的爱。】

      琉金色的花体文字镌刻在纯白色的卡纸上,一股馥郁迷人的花香扑鼻而来。最后,她在纸面最下端的不起眼处,找到了一个网址。

      “先不要着急登入。”安室透也看到了那一小行字,“如果在这里打开网页,就极可能得承担被反向定位和攻克的风险,所以还是等回去后对网址进行过安全解析后再说。”

      “好。”

      她把信原封不动地封装了回去,网址也已经被她默默记背在心底,“不过,现在你总算可以告诉我,我们要去参加的到底是个什么拍卖会了吧?而且为什么还要维持住这种......咳咳,夫妻身份。”

      “因为受邀者,必须得是一对恩爱的夫妻,这是最基础的参加前提。”

      “......以组织的实力,不论是找人伪装出‘恩爱’,又或是‘夫妻’这两种状态去参加那个拍卖会,应该都不会是什么难事吧。”她一针见血地发现了问题所在,“为什么我们偏要举行婚礼,并且之后还要维持这个状态呢?”

      他开始冷静地着手清理密室里的痕迹,收拾残局,“因为组织已经失败过两次了,我们的组合,是最后的第三次机会。”

      “......为什么会失败?”她感到不解。

      “拍卖会的举办人本身就拥有相当的背景实力,他们非常神秘,不仅会雇专人潜伏下来,对邀请对象的身份和婚姻状态进行相当严格的走访审查,拍卖会的举办地址亦是要到最后时候才会公布。最为重要的是——”

      他突然玩味地拉长语调,“拍卖会上,他们还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检验真心’,只有最终成功的那些人,才能得到让‘爱’维持住永恒的那件物品的竞拍资格。”

      “............”

      救命,槽点太多,她一时间都找不到得从哪个地方开始槽了。

      这简直就跟编童话故事一样,一口一个“永恒”、“真心”和“爱”的,要不是组织的确对此事深信不疑的话,她甚至都要怀疑是某种手段低端的新型诈骗了。

      回头看出她面上忍得很是辛苦、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安室透好整以暇地抱臂转向她。

      “虽然听起来不像真的,但这件事却确有其事。”说着,他顿了一下,“之前第二组人在失踪之前发来了最后的情报,所证Boss想要的那个东西是真的。”

      “那个东西”、“永恒”......

      重新思考一遍之后,灵幻汐那的呼吸一滞。

      重点,根本不应该被放在“爱”上。

      ——至于永恒的爱该如何达到?

      没错,抛开浪漫主义,从物理的角度来说,这个命题就很简单......只要,爱着的人永生不死、不老不毁就可以了。

      那不正是,永恒的爱吗?

      “哦?你看起来有点头绪了?”

      灵幻汐那沉默了一下,身为长期为组织接触非人生物,并找寻一些特殊物品的成员,她轻而易举就能联想到此次的真实目的是想做什么。但如果是从未接触过这一核心层面的正常人,想要联想到这个荒诞不经,听起来又极其虚妄的结果,多少还是有些困难。

      “......之前的两组人都全部失踪了吗?”

      “没错,听说都是相当优秀的人才,琴酒为此还专门抱怨过。”

      难怪朗姆还专门提醒她得好好做事,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反正也不算什么头绪吧,”她回归到前一个话题,“具体是什么东西,我想也要等亲眼见识到后才会知道。”

      安室透没错过灵幻汐那面容上一闪而过的复杂,但他只是淡淡道:“好吧,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之后,两人分头整理了下墙面上获取到的更多情报,确认一切万无一失后,就开始为之后毁尸灭迹、激情纵火的逃跑计划做准备。

      放火前,灵幻汐那打算先用暗室里的喷头冲个凉,得把背上的血迹都冲洗干净,再换上变装衣物与发套。当然,即便变装,他们都做不到贝尔摩德那种可谓是“千变万化”的夸张程度,但让常人看不出来还是可以的。

      安室透把房间留给她后,自己则关上门走了出去。

      他来到那具用污血沾染了雪白色瓷砖的尸体旁边,俯视注视了一会儿,接着,弯腰从冰冷的地面上,拾起那本滚落到钢琴前面的深红色书册。

      他想,如果不是在暗室内注意到此人的信仰有所古怪的情况下,他差点就忽略了这点细节。

      这本书,正是在那位“神父”为他和灵幻汐那宣读结婚誓言的时候,紧握在手中的那一本。外表上,它看着不过是本平平无奇的圣经,但打开里面一瞅——里面的大部分书页,已经全部被替换为一种用晦涩难言的语言书写而成的文字符号。

      他看不懂,但猜测这应当是希伯来语这类起源古老的文字。

      收起那本书,在揣带进包里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摸到了另一本提前被他藏在那里的笔记本。他愣了一下,随后缓慢地,用指腹划过那些坎坷磨损的边角,他甚至不用再次打开阅读,就能回忆起上面那些模糊稚嫩的文字。

      这回,他再难抵止住回忆的肆意入侵。

      【周围的同龄人都在嘲笑我,我在异国他乡与众不同的长相,显得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我很愤怒,也很害怕,我到底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

      【上次我克制不住揍了他们,反正我也不需要这些人做朋友!但好在,我遇到了唯一的一个好人!他虽然比我年长,但一直陪伴我玩耍,真好啊。】

      相似经历的两道年幼身影此刻仿佛突破时光被重叠到一起,没人会比他更懂个中感受。只不过,自此之后,他们的命运却大不相同——

      他的友人,将他引入了光明之中,而另一位所谓的“朋友”......则成为了一种信任的代价、一场噩梦的伊始。

      ——降谷零,你还真是个幸运的家伙啊。

      他在心底无声地感叹。同时,也想起了在十五年前这则新闻被传递回日本时,那位猫眼上挑、年纪尚轻的友人,在听到“灭门”两个字时身体不自觉的惊惧与颤抖。

      他那个时候还不明白背后的原因,但挥舞比划的拳头和自己口中正义凌然的安慰话语,他却还清楚地记在脑海。

      “这样的坏人,肯定会受到惩罚!”他曾说。

      ......虽然,直接杀死这个恶人并不是个令人满意的结果,但终于,他好歹对自己的那句话和已然逝去的友人,又多出一项交代。

      在转身离去之前,安室透冷冷笑了一声,他最后看了眼那个躺倒在地板上的人影。

      这个男人远比酒店里面的那位经理要狡猾麻烦得多,他提前就查到,这两个人其实早就沆瀣一气,但他这边却迟迟没有多少进展。毕竟这位“神父”可几乎从不离开教堂,也极少会接触外客,谨慎小心得很。

      再加上平日里,教堂这里面的人流往来也不少,除了,像今日这样悄无人声的一大清早,也除了——他在帮人举办婚礼时,唯一仅有的机会,会单独接触那些信众以外的人。

      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沉闷稳重的声响。

      他已经走远,不再理会那具尸体后,又重新当回了“波本”。

      转头往暗室那边看了一眼,确定灵幻汐那还在忙碌之后,他按照顺序,依次用不同的手机拨出了三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打给了他在公安部的直属上司——黑田兵卫。在他简短汇报完毕近几日的行动和工作后,速度极快地挂断了电话。

      第二个,打给了他那位还不够成熟可靠的下属——风见裕也。严厉叮嘱他必须在两日之内,找到一间四室两厅、面积在一百五十平以上,但房体规格也别太过分的公寓房替他租下。

      与此同时,还要注意得把那间公寓的上、下、左、右四个方位的四间也一同转租下来,形成一个合拢包围的布控态势。

      忽略掉风见裕也满口的震惊与不可能,以及强人所难的抱怨之后,他直接掐断了电话。

      最后,慢悠悠地拨通了贝尔摩德的手机号码。

      “怎么突然想起我了?”听筒对面传来一道成熟慵懒的声线,“难道是真的需要点帮助?”

      “不,”他说,“我打电话过来是专门提醒你,机场那边你可千万别插手,我自己有办法。”

      “呵呵。”她毫不意外地轻笑了一声,“看来你还是那么讨厌那群FBI,硬是要挑衅他们,然后就那么从那群人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溜走是吧?我想这要是被蒂塔知道了,明明有捷径你却不走,她肯定会想骂你。”

      ......她的确喜欢骂他,不论是正大光明的,又或者说偷偷摸摸的。

      听到贝尔摩德提到蒂塔,他停顿了一秒,又状若无事地继续开口,“你听起来还挺了解她的。”

      “——也就比其他成员多了解那么一点点吧,她那个猫一样不经逗弄的性格其实是很可爱的哦。”

      “......这种事情就不用告诉我了。”

      “哎呀,真是不解风情。”贝尔摩德一如既往还是那么会绕弯子,但偶尔的,她的话语又会像钩子一样,总能把握好时机让饥饿的鱼群上钩,“不过我也猜到了,她肯定很不喜欢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其不意给你使绊子呢?”

      “为什么?”

      “一个原因嘛,也不算什么秘密,她以前和雪莉的关系还不错。”

      “......另一个呢?”

      “另一个,看在你是我前任搭档,合作得也比较愉快的份上,就友情告诉你好了。”她神秘地拖长语调,“她其实还很讨厌拥有搭档,一直都是单打独斗的拒绝性状态,已经持续好几年了吧?这次把你强塞过去,你可不要惯着这个坏习惯。”

      讨厌有搭档?

      那即是说明,她以前是有过搭档的,但很可能在期间发生了什么,所以才变得拒绝了吧......?

      安室透边在心底做出猜测,边以好奇的语气发问,“哦?那么长时间的空窗期,组织之前到底给她安排过什么样的搭档?让她拒绝成这样。”

      “是个叛徒,”贝尔摩德的声音微微停顿,好像是在思索回忆,“代号我都快记不清了,反正好像是在四年前的那阵子。四年前的叛徒,你还记得叫什么名字吗?波本。”

      “............”

      令人几欲窒息的两秒钟终于过去,他回过神,表情阴沉得似是可以滴下水来,但口头上仍是笑声回复,“我怎么会记得清那么久远的代号?那到底是谁?”

      “阿拉,隐约我记得是和你合作出过任务的人,你真是个薄情的男人。”她的坏记性,果然都不过只是随口而出的谎言罢了。“苏格兰威士忌,好像是叫这么个代号?最后也没查出来他到底是谁,只知道是警方那边派出来的卧底。”

      “是这个名字,我有点印象了。”

      说罢,他抑制住自己呼吸里暗藏的凝重,不着痕迹的,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挑开了话题,“身边连续出现叛徒,我想蒂塔是有点倒霉。不过这样子Boss居然都不怀疑她,让我都有点羡慕这种待遇了。”

      是个戏称戏说的口吻,令人难以分辨他背后的真实情绪。

      “并不是没有怀疑,但在组织里,她是比较特殊的存在,我想这一点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说着,贝尔摩德又突然留下句令人迷惑的忠告,“不过说了那么多,波本,对她产生那么浓厚的兴趣,这可不像你,当心失足陷于求知欲望当中去,那样可就不妙了哦。”

      “呵......多谢你的忠告,”他仿佛听到了一个无趣的笑话,对于这种荒诞无边的话语,他向来不会去在意。

      “说起来,这回我和她合作的任务你到底是怎么和她转述的?”

      他恍然想起了在喷泉边上,那场滑稽突兀的求婚,以及那枚被迫临时充当戒指的易拉罐拉环——至今都还静静躺在他的上衣口袋里。

      “嗯?我没和她提起过啊。我以为你会自己搞定的,毕竟以她的个性,刺激得太狠了,提前告知的话说不定会起到反效果。但如果是由你出其不意地直接......”

      贝尔摩德的声线忽然染上了一丝兴味,“等等,该不会是你那边真出了点什么意外情况吧?”

      没有提过?那她为什么会反过来......特意向他“求婚”呢?

      安室透愣住了。

      “没有意外情况。”下一秒,他直接否认。

      接着,按耐下心底那些漂浮不定的疑问泡泡,差不多搪塞过贝尔摩德后,他适时地开口说:“你知道我现在还忙,先挂了。”

      他挂断了电话。

      相比于后面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他的心底其实早因前面发生的对话,如蝴蝶扇翅般,悄然无声地掀起一层层狂风巨浪。

      蒂塔的前任搭档......竟然是苏格兰威士忌。

      苏格兰威士忌,他轻轻地念出这个名字。

      不,不对——他应该是诸伏景光,是他自幼年时期一起共同成长,一起考入警校,毕业后一起被分入公安部,一起卧底进入黑色组织......最后因身份暴露而举枪自尽的好友。

      不仅仅是好友,他们更是挚友,一辈子的挚友。

      但他却是第一次从人口中听说这件事,甚至在卧底期间的诸伏景光此前也从未和他提起过,他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搭档。

      他知道蒂塔在组织内,是一个身份颇为神秘,任务量也不多,甚至连代号都只有小部分人知道的人物。没人知道她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偏偏就是这样神秘兮兮的角色,四年前曾是苏格兰威士忌的搭档。

      而且为什么,自此之后她就不再接受搭档合作了呢?难道真的单纯只是因为“叛徒”事件对她的组织地位和活动范围造成了影响吗?

      又或者说,在这期间,其实还发生了一些他所不知的重要隐情?

      安室透垂下眼。当初四年前的那起事件,他始终置身其外,一切都如迷雾般将他团团围困住——直到最后,也只能在悲愤交加中被迫接受了那个结果,并和赤井秀一那个令人生厌的男人结下梁子。

      直觉告诉他,这一次意外与蒂塔组成“搭档”,和她长时间接触......一定会是个可以靠近真相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回想起过往,两只手渐渐握起,安室透惘然低头,凝望着关节处因用力过猛而失血到发青的拳头,他对自己喃喃道:“这一次,我一定会想办法把发生过的事情搞清楚。”

      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任何手段。

      *

      深夜,夜色愈浓。

      拉斯维加斯机场大楼彻夜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有道身影偷偷摸摸地潜进了人员工作区,两分钟过去,一位空乘打扮的女人推门而出。

      她正要拐过墙角,往物流打包部门的方向过去,却忽然被人拦住了。

      “不好意思,我好像迷路了。”说话的是一位身着休闲西装,个子很高,腕间戴着名贵手表的年轻男性。

      他拥有一头打理齐整的黑色短发,五官线条坚毅挺拔,皮肤像是被久照日光晒黑了那般,呈现出一种健康的深褐色泽,样貌和骨架都很像中东人。而且看起来,他的这一身行头,应该是个专门来拉斯维加斯娱乐享受的成功人士。

      “请问十九号登机口在哪里?”

      十九号登机口?

      灵幻汐那不动声色地鞠了一躬,一只手摆放在腰上五指并拢,另一只仪态十足地略微伸出,客客气气朝右一摆。

      “您好,出去先左拐,然后再往右朝二号航站楼走到底部就可以了,登机口会在您的左手侧。”

      “那周围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吗?抱歉我这个人不太认路。”

      她怎么知道会有什么标志性建筑?!

      没办法,灵幻汐那眼波一转,面不改色地硬着头皮撒谎道:“那附近有一家招牌是红绿相间的快餐店,您走过去就可以看到了。”

      “原来如此。”闻言后,那张英俊的面容上竟咧出一丝笑容,他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机票,“哦抱歉,我记错了,是二十九号登机口。”

      “............”啥玩意儿?

      灵幻汐那继续礼貌微笑,“那可以继续朝那个方向往前走,走到一家Gucci店对面就是了。”

      “你难道不打算亲自带我过去吗?这位杰西卡空乘小姐。”他意有所指地看了她胸口的铭牌一眼,“是在Gucci店前面对吗?说不定我可以进去送你点小礼物作为谢礼。”

      那不就得暴露她在纯纯瞎扯淡了吗。

      “不必了,这位先生。”她十动然拒地拒绝了这个邀请,并再次微笑着用手掌贴到墙面上的指示标下,对他明示道:“不好意思,这里是我们的工作区,我的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也没有时间带先生过去那边,您可以顺着这条走廊离开。”

      “好吧好吧。”他只好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不过我最后还有一个疑问。”

      “您说。”

      “你是哪辆航班上面的空乘?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去坐坐看,很看看你认真工作时候的样子。”

      听听,这都在说着什么东西啊,撩得要不要那么生硬!

      灵幻汐那整张脸都快麻了。

      “ML-xxxxx,是飞往马来西亚的航班。”

      “哦?”他挑起眉把手里的机票递给她,“没想到啊,正好就是我待会要乘坐的这一趟。”

      ??????

      怔忪间,她愣愣接过那张机票,埋头一扫,发现上面打印的航班信息的确与她刚刚所言的完全一致,甚至起飞时间就在四十分钟之后。

      这乍一看似乎只是个巧合,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但刚刚那串目的地和航班号码,完全是她不过脑,胡说八道瞎编的啊。

      这怎么可能呢?

      心底深处,不禁泻出一丝疑虑与慌乱。

      说到底,这里可是中央航站楼的工作区,她也是根据波本的指示,好不容易才避开遍地搜查的警方人员,从通风管道里面爬进来的,那么......他呢?他是从什么地方摸进来的?

      而且在此期间,难道真的没有任何人注意或阻止过他进到这个地方吗?

      意识到方才仿佛被大脑刻意忽略抹除的惊悚事实,一种难以言明的恐惧感顿时顺着脊骨爬上后脑,一时间,她竟发现自己能清楚地听到身体内部传来关节扭动时的僵硬声响。

      咔啦。咔啦。

      无比细弱,且清脆。骨头轻轻一拧,好像就可以折断。

      四肢止不住的发冷发凉,她感受到鼻腔被一股腥凉的甜味堵住,惊恐的心神根本无处安放。

      直到——

      “你到底在那边磨蹭什么?时间快到了,还不快过来登记行李吗?”

      熟悉的声音,从远处解救了她。

      “来了来了!”她从未对他这般感激过。

      不忘勉强转头对那道深色暗沉的高大身影微微致歉示意,她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快跑了过去,站到早已换上地勤人员服装的安室透旁边。

      两人走出好一段后,她才又敢回头去看,发现那个人果然已经不见了。

      “你刚刚自己一个人在那傻站着做什么呢?”

      “......没什么。”心有余悸地喘气,等到手脚都恢复正常温度,她才再次冷静下来。

      低下脑袋,她这才发现自己的两只手居然都一直握着安室透的手臂不放,就那么抓了一路,还把那身衣服给抓出不少难看的皱痕。

      “咳,抱歉,”她轻咳一声,尴尬地收回手,“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进去。”

      “?”

      进去?进哪?

      眼前除了一大摞有整整五米多长和宽,已经半打包好的巨大邮包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啊。

      “抓紧时间,待会负责运送的人就要来了。”他看了眼手表,“这个邮包会穿过停机坪,送到另一边的私人仓库里面去,距离朗姆给我们准备的私人飞机位置很近。”

      “............”

      哈?

      数秒之后,一个甜腻腻的嗓音在空气里面响起。

      “波~本~大~人~呐~”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不是根本就没跟贝尔摩德打过电话呢~?明明只要借女星克里斯·温亚德的名声,随便借个购物得限量亲笔签名的兑换由头,那些楼内的乘客就会蜂拥而去了吧?也能增加FBI对站内人员身份和相貌核对的审查难度,我们就不用躲在什么邮包里面就可以过去了,你说对不对呀——?”

      他面不改色清了清嗓子,“她说她在忙,把我拒绝了。”

      “真的吗?”

      “你还不了解千面魔女阴晴不定的性格吗?”

      良久后,她从鼻内重重“哼”出一声,收回狐疑审视的目光后,没再多说这件事。

      “可是藏在这东西里面会被零碎的重物压身,时间久了还有窒息的风险,难不成得赌命吗?”

      他听完后往前走去,从侧边的杂物间搬出一个能供两人勉强钻入的小型铁架子,胸有成竹地说:“藏在这里面护住身体,就不会被堆压的物品压垮了。”

      “至于窒息问题。”他随手扳断架子上面的两根塑料管子,把右边那半塞给她,“能喘气就行,可以把这个插到外面点的位置透气,坚持大概一个小时就好,死不了人的。”

      “什么叫死不了......等、等等?!你干嘛?!”

      单手抓住灵幻汐那试图挣扎后退的双腕,他把她从地面上直接拦腰抱起,又用手臂穿过她柔软的膝弯。

      “别乱动了。”低低的气流扫过耳畔。“手好好抓住我。”

      说着,他走上邮包下面的巨型传送履带,把那个架子从两人头顶放下,恰恰好牢牢地盖住了他们。随之半蹲下身稳住两人的体重,把四面那些凌杂的小物品往架子上拢了拢,不一会儿,便让外面的人完全看不出里面竟然还藏了两个人。

      没过多久,外面就有人进来了。

      悉悉索索的动静从头顶和四周传来,有工作人员开始用薄膜给邮包外表进行封层打包。

      两人此刻身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说话时,只能使用不会出声的气音。

      “不愧是你,脑子里面的鬼主意真多。”她在他怀抱里小声嘟囔,“这么多的邮包,他们一忙起来肯定都懒得一一检查,也不用过机器,但这是正常人会想出来的办法吗?”

      “是。以及,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哼。”

      两个人不再说话。

      受过相关训练的他,能透过黑暗看出悬在她鼻尖上方的一小滴透明汗珠,以及偷偷爬上耳垂的小抹淡粉色。她的表情总是灵活而生动的,眼珠子滴溜乱转,指不定又在心里偷偷编排着他什么。

      不过总体来说,她现在的动作倒是变得乖顺极了,蜷手蜷脚的,倒很像平日里最喜欢压在他胸口上面睡觉的爱犬“哈罗”——反正,两者都是不自觉会用那头毛绒绒的发顶蹭得他颈前发痒的类型。

      而且,在她身上好像总有股清淡好闻的味道,慢慢的,足以冲淡外面那层塑料裹布带来的刺鼻气味。

      邮包开始运输了。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在氧气愈发不充足的情况下,他发现自己的头脑变得隐隐发昏发涨。

      毕竟,他已经连续好几日的,每日只休息过两个小时左右了,睡眠严重不足。血管突突乱跳着,对健康发出警报,有一瞬间,在他脑海中竟然划过一丝想要就此安歇片刻的想法。

      就一小会儿......十分钟就好。

      “......呼。”

      不对,不可以。

      绝不可以,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身边的这个人,毋庸置疑——她可是敌人。

      安室透狠狠捏了捏眉心,很快就用这种方式恢复了注意力专注时的清明。接着,又从身体下方感受到阵阵颠簸之感,判断出应该再过不久就要到目的地了。

      果然不出所料,不足二十分钟,外面就传来仓库门被阖上的声响。但他没有着急,又静静等了十分钟左右,确定周围仍是一片寂静后,才用匕首果断划开了邮包。

      新鲜的空气,混揉着柔美的月光,一同闯入被密闭许久的邮包内。

      然后他低下头,便看到了一张被憋至隐隐通红,但总体来说,睡得简直不要太安详的白皙面容。

      “............”行吧。

      眼底下面有一圈淡色的乌青,映照在皮肤上时显得尤为明显,想必是为了执行任务,这些天肯定她也是不曾好好休息过的吧。

      难怪睡得那么不管不顾、格外香甜。

      而且,她睡着的姿势相当奇怪,就好像直接恨不得把自己怀抱成一个球,以此来获得安全感。

      他用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胸口的起伏依旧平稳,他根本没能把人拍醒。

      得想办法把她弄醒的想法逐渐在心底消退,他叹了口气,稳稳地从地面上把她抱起,抬步往那架小型专机走去。

      灵幻汐那,他在心底呼出这个名字。

      ——你到底又是什么人呢?

      好像奇奇怪怪,矛矛盾盾,完全让人判断不清她的真实想法和目的。

      他的确没曾想到,她竟然敢现在就毫无戒备地在他面前酣睡,他甚至可以就这样给她下点迷药,在飞机落地后,直接把人锁上警车,拉到公安部接受羁押和审问,让组织成员得到应得的制裁和惩罚。

      还是说她完完全全地笃信,他根本不敢对她做出点什么呢?自信又是从何而来?

      脑海里飞过无数纷乱复杂的思绪与猜想,最终,还是他把她轻轻地放到了机舱内部的靠椅上,坐在一个离他不远也不近的位置。

      飞机开始滑行,他也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说起来,在降谷零二十九年的人生中,这也是第一次出现一个即将扮演他“妻子”身份的角色。

      虽说是虚假的关系,不过就是个任务,他用于结婚登记的也不是真名,但要说完全没有对此产生过迟疑抗拒,那一定是在骗人。

      只有他自己在心底知晓,他还是悄悄有在内心计较过这一点的,毕竟是与人走入教堂、缔结婚约——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看出原来自己骨子里竟然还存在着那么传统古板的一面,真是个新奇可笑的发现。

      日本公安、组织成员、私家侦探、毛利小五郎的弟子、波洛咖啡厅店员。

      别说五个身份,就算是需要演出一百副面孔,他都可以,演给任何人看——

      一个对妻子恩爱有加的“丈夫”,这并没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

      不过是一场游戏,他演丈夫,她演妻子。

      最后,他必然会从这出“过家家”的扮演游戏中,获取到应得的情报,榨取干全部的价值。

      “希望你接下来也别让我失望,灵幻汐那。”

      用手臂遮挡住眼睛,没人能知道,他之后到底有没有睡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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