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2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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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烟漫地，月光碎窗，西方天空有粉红色的大象在跳舞，地上爬有无数七彩色的草履虫。酒可以随意喝，佳肴敞开肚子吃。
以上，便是太宰治在某次摸鱼乱食用毒蘑菇后，脑内妄想所见的死后世界。
他曾与人闲聊——有人告诉他，当有罪之人死后，就会跨越过黄泉比良坂，被引入无底地狱，在那里偿还清生前所有的罪孽。
他还依稀记得，自己当时听完这个说法后的回答。
“这种话听上去就像在哄着人行善一样。毕竟死亡应当是一场虚无一物的谢幕，只有这样，才会有仅此一次认真冀求的价值。”
说完，眼缠半边绷带的黑发少年从上方抓握住酒杯壁口，无所事事地摇晃着内里的冰块。
又过了一会，他对身旁的友人半开玩笑道：“但如果真存在地狱这种地方，像我这种人，那肯定会堕入最深最暗的阿鼻地狱吧？”
“............”
那么，关于死后的世界，真的有让人受罚的地狱存在吗？
答案是，有的。
太宰治此刻无比肯定自己得到了确切的结论，毕竟眼见为实又怎么可能是虚假？
然而结论的到来，却比他想象当中要来得快速且平淡。虽然就某种意义而言，直接满足了他过去长久以来的一个夙愿——
他或许死了。
准确点来说，他正身处黄泉之路上。
漆黑河水深处，漂来数盏朦胧的纸灯，烛影幽深。面无表情的姬发少女正撑着船，木船推荡开表面的波浪，他们正笔直前往前方目的地所在——地狱。
坐在静静漂游的小船上面，他止不住地打了个哈欠。周围的景色实在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有意思，没过多久，太宰治就头枕着手臂，在船头悠闲地半躺下来。
“我先睡会，如果到了就再叫我好了。”
*
数小时以前。
夕阳斜下，洒落残余的天辉。
太宰治目送灵幻汐那离开的背影，将手揣回口袋。他哼着不成曲的调子，并没有返回超市去买遗落的鸡蛋，而是转身靠近了不远处那片位于海岸边上的墓地。
他过去的友人——织田作之助的墓碑就坐落在这里，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只不过，他此行的目的却并不在于扫墓。
“跟了我一路，现在可以出来了吧。”迎面拂来的是清凉的海风，他在海边站定，看起来就好像在与空气交谈。
停滞的半分钟过后，树影下出现了一个隐约有些眼熟的男子。虽然只是见过电子资料，但太宰治在看了一眼后便随意地偏转开视线，“来的又是颗棋子啊。”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松浦虎太郎先前所加入的走私团体小头目。他现在已然没了半只臂膀，正在用怨怼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太宰治。
“我知道，那晚就是你这个家伙，向港口Mafia透露了我们的行踪。对吧？”
“没错哦，合理有效地达成目的有什么不好？”无视于对方手中所执的刀子，太宰治反而一无所惧地靠近过去，“毕竟他们本来就在找你们这群小老鼠。至于军警那边的话，你们可是有内应的吧？否则为什么每次都能溜走得那么碰巧呢。”
“就是你，是你害得我们全军覆没......全都是你！”男人握着刀浑身都在颤抖，“港口那群人就是魔鬼，那晚我好不容易才......”
“哎呀，我都开始心疼芥川君了，毕竟让你逃出来他肯定又受罚了吧。”
说着，太宰治已经走到了男人面前，完美躲开了前方激动之下胡乱挥舞出的刀锋。虽然他的确不算擅长体术，但对付一个连身体都站不稳的人完全是绰绰有余的，三两下就把匕首踢开，令对方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太宰治蹲下身来，把两手撑在脸颊双侧，颇像一个好奇顽劣的孩童。
“只有这点程度，我想你绝对不敢跟踪我。我记得你也不是什么异能者，如果还有什么其他招数，就赶紧使出来给我看看？”
闻言，一改先前狼狈的神色，男人的眼眸里凝聚出一丝怨毒。他从怀里掏出来一只小臂长短的稻草人偶，人偶的身体为深蓝色，在脖颈处系有一根鲜艳的红绳。
“地狱通信？”太宰治顿了一下，“原来如此，是想用这种办法啊，那你一定有好好地诅咒过我了吧。”
“没错！既然你知道这是什么，那就更方便了。”男人挣扎地侧转身体，冷笑一声后，用腿夹住了稻草人，手轻轻拉扯在线头之上。
他努力试图从太宰治凝望他的深暗眼神中，找出任何一丝恐惧或害怕的情绪，但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对面的人仍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
“那你抓紧时间拉吧，否则我就要开抢咯，”太宰治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不是想要我下地狱的吗？”
男人嘴唇嗫嚅片刻，心底浮现出些许退缩和后怕，“我、我马上就拉！我要你知道，就是因为招惹了我们，你就尽管后悔去吧！”
太宰治低垂下头。不顾男人抖动的手，他挑起另外一根线头，从另一个方向轻缓地把结绳拉解开了些许。
顶着男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他面带戏谑地说：“听说用这种方式解决怨恨之人，死后也会在地狱接受严厉的惩罚，那等你下来以后，说不定以后我们还能彼此叙旧做个伴呢。所以你要是实在做不到的话，我可以帮帮你。”
“你......你......！”
被太宰治眼底跳跃的的疯狂吓到，男人发热的头脑忽然一凉。他从对面微笑的表情当中，读懂了一些不详的预兆。咬紧牙根，他强迫自己一不做二不休——猛地闭眼拉开了那道红色的结绳。
周身涌动起不自然的风漩。作为诅咒成立的结契，血绳飘落至地，如一根被系上铁丝的风筝，只会在鼓噪声中摇摇摆摆，却不会真正地飘走。
良久后，感知到风渐停了，男人偷偷地掀开了眼皮。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傻了眼——
太宰治已经站起了身体，正一无所动地单手叉腰，逆着光高踞在他身前。除了头发有点被吹乱外，诅咒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怎么可能！不！这不可能是这样的啊！”
感受到胸前的皮肤有些微灼烫，男人低下头。一个造式独特的黑色标记，缓缓出现在锁骨下方，明晃晃地提醒着他——契约是真正起效了的才对。
他的确会在死亡后，被投入地狱。
眼前的情况，顿时让男人陷入了状若疯癫的状态，“你骗我......不对，是你们全都骗了我......那个自称是地狱少女的人在骗我，还有那个阴沉的男人......你们都在骗我！”
太宰治没有去多管他，只是把视线投落向突然出现在树下的姬发少女身上。少女无声无息，身着黑色和服，她那张向来如人偶般精致的面容之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红瞳如血，她凝望着对她发出质疑的男人，“不，我没有欺骗你。只要解开红绳，怨憎对象的确会直接堕入地狱。”
“那他怎么现在还在这里？！”男人砸开手里的稻草人，震声质问道：“我不是已经解开绳子了吗？他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啊！你们完全就是在合伙欺骗我！没错，你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我不可能偏袒任何人。这位叫太宰治的先生，的确受到了诅咒，但是......”
少女淡淡转过眼，“但是他早在你立下怨恨的诅咒束缚他之前，就已经通过地狱通信诅咒过自己了。”
“......哈？”可怜的男人明显脑子还没转过来。
“真是笨啊。”太宰治的嘴角掠过一丝嘲笑，“意思是我早就提前诅咒了自己，只要没傻到去拉开自己的那只稻草人的绳子，就不会轻易下地狱。毕竟契约这种东西嘛，也得讲究先来后到的顺序，不是吗？”
“提前......诅咒......自己......？”
自我诅咒。
这意味着在过去的某日午夜十二点，太宰治曾在地狱通讯的网址上，填写下了自己的姓名。
不论是发泄心中的怨愤，又或者是单纯地希望某人死亡——任何被填入的名字，只要获得地狱少女的认可，就可以拿到结契的稻草人偶。
不论诅咒者到底是不是自己。
至于日常在作死边缘大鹏展翅的太宰治，他那些劣迹斑斑的自尽历史，倒变相成为了最直接的考察佐证。虽然是史无前例的第一例，但在没有违反规则条件的前提之下，契约正式成立。
“怎么会这样，那我岂不是......”男人痛苦地抱住了头。“他不是这样说的......他明明说我可以得到拯救的......”
“你是在说‘他’啊。”
顷刻间，太宰治俯身接近浑身瘫软发冷的男人，伸手从他的右耳处摘下来一枚隐藏在耳蜗中的微型听筒。
嫌弃地擦拭了好几遍之后，他将其轻轻靠在耳边上，对着另一个人说道：“好久不见。真是心急啊，你就这么着急的想置我于死地，好让其他人都察觉不到你又在打什么新的鬼算盘吗？魔人费奥多尔。”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听筒中传来熟悉的声音，“不过你是在嘲讽我居心叵测吗？太宰君。”
“哎呀呀，真是不好意思，居然被你发现了。”他故意一字一句地棒读。
“看来除了变得温柔了一些，其他方面你还是老样子呢。”费奥多尔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不过不愧是你，那么快就知道在这里面一直有我的手笔。顺带一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使用那个诅咒的。”
“是我从那间医院出来后的第二天。”
太宰治耸了耸肩，随之，便对海岸边上所设的监控设备抬起了头，“毕竟是如此有诱惑力的低成本选项，我想你也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吧？都指导了松浦夕纪做了那么多事，又怎么可能会不清楚地狱通信的真正实用价值呢。”
炎热天，坐靠在屋内头顶绒帽的男人笑了一下，他浑身的肤色十分苍白。
置身于昏黑的房间之中，被称作“魔人”的男人如同一只倦盹虚弱的吸血鬼，僵冷地蜷缩在椅子上面汲取温度。与此同时，他也把目光对上从电脑屏幕中央的监控画面处，直直“看”向他的太宰治。
“那么叙旧就先到这里吧，虽然有点可惜——但你肯定也已经知道，以后我们都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
“......呵，那可说不定呢。”太宰治掩去了眼底划过的情绪，“我根本不觉得我会真正死在这里。”
“哦？但如果不是笃信自己要栽倒在这，你又何必支开那个女人呢。还是你真的以为，自己有朝一日能从地狱深渊里面爬出来吗？”
“............”
察觉到太宰治的沉默，费奥多尔又轻笑了一声，“正如你所说的那样，诅咒会有先来后到的顺序——但我想，并不是不可以插队的吧？但凡只要后面来的人情况更‘危急’一些，那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敲击下了回车键。
几乎是立即生效。下一秒，原想趁人不备逃走的走私团头目甚至还未等发出任何惊叫，便被手腕表带背侧即刻弹出的倒刺，给扎了个正着。
致命的毒物瞬间侵蚀了他的身体和神志，没过多久，他就紧攥着胸口停止了呼吸。
“这不正是你一直所期待的无痛无息、不给任何人添麻烦的死亡吗？那么如你所愿。”
隔着屏幕，费奥多尔挥了挥手，“——永别了，太宰君。”
这是信号在被切断前，传来的最后一句话。
另一边，地狱少女也从树荫底下走了出来。盯着地面上失去生命的躯体，确认契约已经生效的她，动作优雅地举平了手臂，缓慢并拢手指。
臂袖擦过地面，轻轻浮动。无数色彩斑斓的花朵，自华美的布料上奔涌，蔓延成蜿蜒的长河。
在一次将两个灵魂一同带入地狱之前，地狱少女——阎魔爱问出了经典惯例式的疑问。
“你想死一次看看吗？”
“嗯？偶尔体会一次看看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没想到还真会有人回答的阎魔爱：“.........”
用足底碾碎那枚微型听筒，太宰治整理了下衣领，那里正好系戴着那枚名为“月亮”的领结扣。
“毕竟我还答应过人，得健康长寿呢。”
海风在耳边震颤，在肉|体消失之前，有一股强烈的渴望从心底忽然涌现。
......想知道。
想知道，今晚的寿喜烧会是什么味道。
想知道，发现他不告而别之后，她会不会生气紧张地寻找。
还有，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能找到他的所在之处。
即便，那里会是黄泉地狱。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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