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珹》步离彩

29、枷锁

　　齐立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原本在前面站着的凌若氲，也趁着众人忙乱的时候又站回了队列里。

　　将脸埋的很低，也很刻意。

　　“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慕容灵和澹台谧率先跪下行礼，而端坐在主位上的太后眼也不斜的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齐立。

　　“参见太后。”
　　齐立朝着太后拱了拱手，然后看了一眼跪着的慕容灵，勾起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让众人平身。

　　他在主位的另一侧坐下，一身华贵的衣袍，衣摆和袖口都绣着庄严的龙纹，不甚威严，“不必太拘谨，孤一来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慕容灵与他细说了方才挑中的秀女，还指了给他看看，齐立面上从头到尾都挂着温和的笑容，到最后也只说了一句。
　　“辛苦皇后了。”

　　“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慕容灵攀着他伸出来的手坐了回去，看似和谐，却也只剩和谐。

　　算起来这两位应该也是素不相识，一下子就成为了沆瀣一气的夫妻，定是没有什么情分的，况且锦昭还在呢。

　　“珹王妃也来了，珹王近来如何？”

　　“回陛下，珹王一切安好。”
　　澹台谧不想和齐立多说话，被他看着的时候心里总一阵发毛。

　　“那就好，珹王妃可有满意的秀女可以带回去，给珹王多添几位美人繁衍子嗣也是好的，也能陪你说话解闷。”

　　齐立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澹台谧唇角的笑容僵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慕容灵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垂下眸子不言不语，太后拿着帕子轻捂住唇，咳了几声后才开口解围。
　　“皇帝，珹王与珹王妃新婚燕尔，你侬我侬，你这不是太心急了。”

　　“太后所言极是，只是这些美人我怕是无福消受太多，珹王为大齐在前线奋勇厮杀，一刀一枪的护卫我大齐的安定，赐几个美人伺候也是极好的。”

　　这些都是宗室皇亲，当朝大臣的掌上明珠，送给温巡做美人，无名无分的，这无疑是要给温巡树敌。

　　前朝大臣们定要对温巡心生不满。

　　“多谢陛下，但请陛下恕罪，此事还要经由夫君决定，不然我们夫妻之间定是要生怨怼的。”
　　澹台谧赶紧跪下，满园的秀女见状也紧跟着扑通一声跪下，她胆战心惊的不敢抬头，平铺着的手臂都在发颤。

　　“珹王妃。”
　　齐立的声音不轻不重，澹台谧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他。

　　“你和珹王还真是恩爱异常啊，也不用事事都要经他同意，他对你那般好，定是不会因为你为他献上美人而生气的。”

　　“回陛下，臣妇一切都明白，只是夫君是特别不喜别人为他做决定，臣妇谢过皇上美意，只是如此美人还是要留在风水养人的皇宫才好。”

　　澹台谧竭力忍耐着自己不受控制的发抖，虽说齐立病弱，但是压迫人的气场倒是和温巡如出一辙。

　　他的脸色虽微微苍白，可如同黑色琉璃石的眸子寒光暗闪，带着融融笑意却让人心惊，明明挂着温和的笑容，但是澹台谧总觉得不寒而栗，他像是伺机而动的毒蛇，稍不注意就会被其一口毒杀。

　　“既然如此，那我再送些别的珍品送到王府，你也不要跪着了，快起来。”

　　“多谢陛下，臣妇告退。”

　　他抬抬手掌，示意她起来吧，琳娘手疾眼快的赶紧把她家王妃拉起来，搀着她的胳膊赶紧离开了园子。

　　再不走指不定又要被扒一层皮。

　　看着澹台谧远去的背影，齐立沉默不语，刚才的笑意淡了许多，一众秀女都还跪着，其中埋的最低的便是凌若氲。

　　略有些单薄的背脊微微弓着，即使是跪着，她风骨依旧，给人以一种不卑不亢的感觉。

　　齐立便注意到了她，盯着她看了许久。

　　凌若氲的神态和容貌，是有三四分像李锦昭的。

　　那年他二十岁，她二十三岁，定州一遇，真是相见钟情，恩恩爱爱一生一世。
　　可惜造化弄人，他不该骗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进到吃人的皇宫，而对此无能为力，不能反抗。

　　岁月更迭，这一切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他再不是定州逍遥自在的小少爷，而她也不再是定州柔情娇贵的李大小姐。

　　“皇上可是看中了谁？”
　　慕容灵冷不丁开口，把齐立从沉思中拉了出来，他轻咳几声摇摇头，“朕还有奏折要看，皇后操劳选秀费心了，你继续物色人选吧。”

　　这话里的意思，是他不打算参加正式的选秀大典了，这偌大的皇城除了温巡再无人能制衡他，自然是随他去了。

　　齐立走后，一言不发的太后没什么情绪的开口，“今日你们也都累了，传哀家懿旨，安排这些姑娘们今日就留下吧。”

　　“谢太后娘娘。”

　　慕容灵蹙了蹙眉，放缓声线说，“太后是要让这些姑娘留在宫中，住在尚未有嫔妃的宫殿吗？”

　　“反正迟早是要挑些姑娘入宫伺候皇帝的，也让这些丫头在宫里开开眼界，我乏了，你来安排吧。”

　　说完一旁的侍女就搀着她起身，慕容灵腾的站起，毫无刚才的端庄，“不行，这样不成规矩，请太后收回成......”

　　太后早猜到她会激动，正好顺了他的意，让她来安排名单。

　　“皇后，你逾矩了。”
　　她的面色沉下来，“罢了，回你的光华宫反省，我来安排。”

　　“皇后，皇帝注定要有三千佳丽，你要早点接受，哀家罚你在光华宫静思三天，选秀大典那日再过来吧。”

　　说罢太后就离开了，留下慕容灵一个人尴尬的站在原地，周围的婢女们都把慕容灵的丢脸样看得一清二楚。

　　她脸色很不好看，很不甘心的紧咬下唇，失魂落魄的看了一眼一个个如花似玉的秀女，然后无可奈何跟着贴身婢女离开了。

　　三个大人物都走了，秀女们都欢脱起来，围着刚才被点名的秀女叽叽喳喳的，凌若氲喜静，敷衍了几句之后打算找个管事的问问，找个能休息的地方。

　　刚才齐立来了，她都吓出一身冷汗。

　　她绝对不能留在宫里，如若留下成了宫妃，那么要解决凌氏就更为简单了，安一条罪状在她身上，就能满门抄斩，流放边境。

　　可是刚才珹王妃却点了她的名字，明明哥哥与珹王刚刚联手要推翻齐立，一切都在按着计划进行，可是为何这位王妃要让她变得惹眼。

　　正思索间，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凌若氲扭头一看，是刚才那个被珹王妃夸漂亮的唐挽。

　　这姑娘的表情很古怪，上下打量她几眼之后，才干巴巴的开口。

　　“你和珹王妃很相熟吗？”

　　哦，来找茬的。

　　凌若氲对于这样的小麻烦，应付的得心应手，轻轻摇摇头。
　　“不认识，大概是珹王妃觉得我长得亲切吧。”

　　说完之后，唐挽又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久，然后苦恼的皱了皱眉，“你自持美貌，定是觉得自己能入宫为妃了，我可怎么办啊。”

　　哦，是个娇纵没心机的。

　　凌若氲也不想与她多纠缠，拍了拍她的肩头，“唐姑娘，被看上不一定就是好事。”

　　唐挽瞪了瞪眼睛，“胡说吧，我母亲一心想让我入宫为妃，也不用愁嫁给那家公子了，还有无上荣耀和平安富贵。”

　　凌若氲淡淡笑笑。

　　看着高耸着像是牢狱的宫墙，眼中毫无向往之意，神情带着一丝冷漠和不屑。

　　“入宫为妃，可以给你带来荣耀富贵，但这荣耀富贵，也会像枷锁一样缠着你，皇宫也绝不会为你遮风挡雨。”
　　“唐姑娘，就算嫁个一介书生，也不要踏进皇城。”

　　凌若氲说完便行礼离开，管事嬷嬷带着她在宫道上走着，一时间找不到一处地方让她休息。

　　快到乾清大道的时候，遇到了从太后宫里出来的澹台谧，管事嬷嬷赶紧带着凌若氲跪下行礼。
　　“参见王妃娘娘。”

　　“免礼。”
　　澹台谧本打算赶紧离开，刚才猝不及防和齐立撞上，她就觉得胸闷，才想起来今天没有用药。

　　但是看到跪着的女子是凌若氲的时候，她就不着急走了，让琳娘给了嬷嬷一些银子，让他们找个地方说会儿话。

　　澹台谧带着她到映月池歇脚，看着满园锦绣春色，池水碧波荡漾，原本沉重的心情都轻快起来。
　　“宫里竟还有如此美妙之景。 ”

　　“我入宫觉得烦闷时，就在这里散心，看来凌姑娘很是喜欢这里。”

　　两个人坐在亭中，迎面吹来一阵微风，吹起澹台谧额前的碎发，凌若氲不由得被她的美貌吸引住。

　　明目流盼，朱唇皓齿，肤如凝脂，细腰雪肤，虽带病气，却颇有一番柔情，像是那皑皑白雪之中盛开的天山雪莲，孤傲又坚韧，纯净又绚烂。

　　怎么看都不生厌倦。

　　“凌姑娘，方才点了你是我无心之举，我只觉得你实在漂亮，太后和皇后让我选，我也不好谁都不选，并非想要刻意抬举你，我猜你大概是不想入宫的。”

　　听了这话，凌若氲觉得这位珹王妃真是有意思，若是她对珹王和她哥哥的计划一概不知，如今又点出她不想出宫的念想，真是有着八面玲珑心。

　　“珹王妃为何觉得我不想入宫呢？”

　　澹台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温柔的弯了弯唇角，然后远眺那桃枝上落脚的黄莺，眸光明亮又哀伤。

　　“因为觉得，你不像是贪恋皇宫的女孩，你腹有诗书气自华，但和那位文煜侯的外孙女又不一样，你比她要更有见识，更有自己的想法。”

　　两个人相视一笑，看着水池子中的两尾锦鲤从两边各游到了中间，搅得一潭春水荡漾。

　　“珹王妃，我真喜欢你。”

　　“我也很喜欢你，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