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香》封禅

9、第 9 章

　　怀邺
　　连着数日，破败的乐坊始终未见其他访客。
　　弦香向来耐心，指导余岁寒练习《杳冥阙》，颇为自在，只那余岁寒暗中叫苦不迭。
　　《杳冥阙》编排极具变化，幅度大起伏多，毫无章法。余岁寒身处之地又让他心神不安，练习进度十分缓慢，时至今日才刚刚能把第一章第一节磕磕绊绊的吹奏下来。缓了口气，举箫想再来一遍却被一旁的弦香轻轻按下。
　　鱼儿上钩了。
　　细细地听着靠近过来的脚步声，应是一十二人。
　　心思转了一圈，弦香收了卷轴再拉起一脸莫名的余岁寒将他带进院落一处死角，掏出怀中锦帕也不多做解释便将其双眼蒙了起来。
　　陷入黑暗的那刻，余岁寒只来得及看到一群手提刀剑的黑衣人向他们层层围来，随即耳边传来一句低语。
　　“怕的话就捂住耳朵。”
　　弦香只身迎向那群训练有素散发着肃杀之气的来客，正是一十二人。其中一人开口喝道：“交出卷轴！”弦香不答，只上前七步，用那奚琴弓子划下一道，竟是不容对方踏进这道内半分的气势。虽一脸沉静，轻蔑挑衅的意味却十足，激得那黑衣人立时红了眼，一声“杀！”便领着其他人朝弦香扑将过来。
　　余岁寒目不能视，虽是极怕那刀剑相击的铿锵之声，却更怕错过弦香的声音而侧过耳朵用心去听。
　　利器争鸣之声不绝于耳，男子忍痛的闷哼也不时传来，只是不知为何这低沉的人声却突然被数道凄厉的惨叫替代，转瞬竟又归于寂静。一时间，浓腻的血腥味充斥鼻际。
　　弦香公子……弦香公子……
　　余岁寒心里着慌，忍不住就要去扯蒙眼的锦帕，突闻弦香声音传来，竟一如往常平静无波。
　　“你为何人卖命？”
　　“……”
　　“不想说？不能说？那便让你再开不了口吧。”
　　一声饱含痛苦的哀嚎后，便只闻男人沉重的喘息声。片刻，才又响起回话，听声音应是先前那领头的黑衣人，现在却似口舌不便般极为含糊。
　　“饶命……饶命……”扑哧了半响，才又道，“我等只是‘归命堂’的杀手，只知服从上头交代下来的任务，……公子饶命啊……”
　　“什么任务？”
　　“……杀余松夺卷轴……”
　　“那乐坊另二十三条人命为何而亡？”
　　“……这……‘归命堂’守则便是斩草除根不留祸患……”
　　“那夜砍伤余松者又是何人？现在何方？”
　　“……是……是本堂左护法……当夜便拿着半幅卷轴回去复命，只让我等守在此处……”
　　“对于雇主身份，你知晓多少？”
　　“只知……只知那人来自尚临……”
　　——尚临？！
　　片刻沉寂后，弦香才又开口：“今日我留你小命，你便回复你家主子。一命偿一命，除却这地上躺着的十一人，还有一十二条人命。弦香来日必当讨回，余松之仇也定要那左护法来偿。”
　　言罢，便不再管那竟跪地磕头谢起恩来的黑衣人。旋身走到余岁寒面前，将其提起，几个纵跃远离了这修罗场般的乐坊。直至空气中血的腥味淡了，才将余岁寒放下来并扯下锦帕。原本料想这爱哭的小子必已吓得哭花了脸，却意外对上一副极清明的眸子，倒是一怔。
　　余岁寒确是怕的要死，但这害怕中却含着一股报仇雪恨的快意。现下又有了仇人的线索，自是喜胜于悲了。
　　只是好奇眼前这始终白衣飘飘一派清和的人竟完全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对十二的恶战，全身上下未染一丝尘埃。直至弦香转身向怀邺城门而行时，才倒抽一口冷气。
　　原来那包裹着随身奚琴的白布竟丝丝滴下血来，落到弦香脚边形成一股血泊，怵目惊心。
　　察觉到余岁寒的目光，弦香也发现了异样，立刻放下奚琴解开白布。那奚琴弓子刚才被他用作武器早已染得一片血污，竟使得布料吸饱了血水无法承受更多的往外渗漏。这样只怕进不了城，只得舍弃。
　　“弦香公子……”
　　随手用那布裹住奚琴弓子便丢向一边，竟似没有半分惋惜。听到余岁寒嗫嚅着自己名字，才转过头去。
　　“之后我们要往哪儿去呀？”
　　弦香抬头望天。万里无云。
　　“尚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