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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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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这余岁寒出去小解,半路上却听到外堂中有乐声传来便被引了出去。原来是一对父女进来卖唱,虽然音色平平技巧一般,一股子江湖气息倒也别有风味。余岁寒听了半响,才又匆忙赶回雅间,弦香和慕朝远却已不见踪影,只见齐掌柜抱着一个哭得稀里哗啦一塌糊涂的陌生男子,形迹可疑。还不及细问,就被赶了出来。
之后余岁寒眼睁睁看着齐掌柜跳上桌台振臂高呼“今日酒钱全免,便当是扫了诸位雅兴的赔礼”后,那些酒客食客便或嘟嘟囔囔或欢天喜地地走得一干二净,那扇实心红木门就此阖上,砸了余岁寒一鼻子灰。
指手画脚的说完,余岁寒便向焉了一样垂头丧气。弦香不置可否,慕朝远却明白了几分,上前便要去敲那绿绮斋的门,却闻“吱呀——”一声,从门缝中探出一个脑袋。
正是那能将齐掌柜模仿得惟妙惟肖的小门童。见了慕朝远的面,先是嘻嘻一笑,果真便又作起势来。
——慕老板曾言慕夕远与弦香不可相见,兄弟我甚感赞同,现下便将这灾星收进小庙,容不下的那尊大佛就劳你另行安排了。
慕朝远顿感尴尬,见那门童完成任务后又将大门一关,便跟余岁寒面面相觑起来。良久,才抱了壮士断腕的决心,向弦香道:“你们可来慕府居住……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话音一转,又显犹豫。却见弦香接过余岁寒手中奚琴,面不改色。
“带路吧。”
峰回路转了一天,三人都有些累了,在慕府吃了晚饭便要回房各自休整。可怜府中老仆一见弦香纷纷魂飞魄散,他们不知慕夕远晴娘新婚之夜发生之事,却明白自家二少是失了道义夺了他人未婚妻的,而这个他人便是也曾在慕府住过一段时日宛如谪仙的弦香公子。
这时,也不知弦香如何想的,竟抬脚欲往西院而行。慕朝远连忙拦住,也不去找别的理由推脱,只言道:“那里当日已分给夕远与晴娘。你随我去东院吧。”
弦香其实不过是习惯性地向西行,倒无其他用意,见慕朝远如此说了,便无二话住进东院,与那慕朝远恰恰比邻而居起来。当然中间,还隔了一个余岁寒。
当夜,三人瘫倒在床上,却皆是无眠。
近一个月来,余岁寒妓馆、野地、客栈轮番着睡,却是第一次又睡在家里,虽然是别人的家,却足以让他回忆起往日种种,辗转反侧折腾到将近凌晨,这才累极地闭上眼。
慕朝远却是习惯这样的无眠之夜的。过去数年,脑子里只要闪过弦香身影自己必然是睡不着的,更别提现在人就躺在他隔壁的隔壁了。只是以前他总会起身去西院靠着过往点滴渡过难熬的夜晚,现在想着下午发生之事却是半分动弹不得。
另一厢,弦香也是不能成眠。至于理由却连他自己也参不透,只这般空白地坐了一宿,便早早起身自己去院子里打了水梳洗。一番修整过后,这位翩翩佳公子又在清晨的和风中运起功来,收纳吐息一周天后才罢了手。突然想去取那奚琴,又忆起自己早将那弓子随意丢了去,竟生起丝丝悔意。
悔意?弦香茫然偏首。自己对事物向来缺少执着心,何时又有过悔意来着?似乎从见了那慕朝远后,自己就变得古怪起来。但这古怪,倒也并不十分讨厌。
这般想着,竟见那慕朝远打开房门,只是发现他坐在院落中正对着自己,便卡在那门栏上,一时间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倒是弦香先打了招呼:“你也睡不着吗?”
这个“也”字让慕朝远有了反应,才向弦香靠近过来,但却未答只反问道:“睡不惯吗?”
弦香不置可否:“可能吧。”
之后两人一站一坐便又无语。弦香不知想什么,慕朝远只呆呆瞧着,忽见不远处有轻烟飘起,想是厨娘已醒,正在准备府中众人的早餐,才道:“你起得早定要饿了,我去看看有没有吃的。”甫一转身,却有股拉力扯住自己,竟是弦香伸手抓了慕朝远衣角。轻轻一句“别走”从嘴边吐出,他自己甚觉自然,对慕朝远而言却如晴空霹雳,顿时心鼓擂动。
弦香,是在撒娇吗?对他?
明知道不该这样想,却依然克制不住手足无措起来。好不容易握紧拳头平复了点情绪,这才在弦香身旁落了座。对方随即将手放开,慕朝远松了口气,却也尝到了一丝失落。
“既然要在这里住下,有些事便不能瞒你。岁寒身负血仇,线索便在尚临,可是现在敌暗我明,只能等对方寻来此处,到时怕是免不了麻烦,你自己当有心理准备。”
弦香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没有丝毫担心这慕府之主会将他们这样的不速之客赶出去。当然,慕朝远确实也不会起这心思。只是想到方才果然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而略感黯然,但立刻又端正了态度,仔细听着弦香将那乐坊血仇的前因后果以及怀邺发生之事一一道来。
语毕,慕朝远便有疑惑:“除了那已成废人的月读教教主还有人窥视你白家秘宝么?”略一沉吟,又道,“只是照你说法,绕梁即失,寻常人便是夺了《杳冥阙》也无用。若是乐师,又岂会选择这般沾惹血腥却污了自己双手的做法?”
慕朝远的问题弦香也曾想过,只是一切尚不明朗,其中缘由怕是要逮到那买凶者才能知晓,又想到在怀邺时,那黑衣人曾言“归命堂”杀人不留祸患,便出口提醒:“对方来势不可预测,杀人手段也老练毒辣,你府中之人怕要遭殃。”
慕朝远蹙眉,扶额思索半刻便有了考量:“索性放他们大假,我稍后便去吩咐他们全数离府,你自留神顾着那孩子便可。只是日后少了下人伺候,一切都要自理,只怕劳烦了公子。”话间,一抹赧然浮上那张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上许多的脸,竟似年轻了几岁,只有斑白的两鬓仍然突兀。
“你呢?”弦香有些恍惚,那两簇白发奇异地吸引了他的注意。
慕朝远闻言一怔,随即又明白过来,那终日抿紧的双唇松了开些,化出一道笑意来:“我在这里住了三十余年,怕是住不惯其他地方了。再者,公子难道还要将我赶去齐掌柜那儿受他白眼吗?”
难得的笑意还未及加深,便因注意到弦香的动作而顿住。那弦香竟然伸出双手向他合拢过来。
隔着一点距离,有温暖的东西抚上他的双鬓。带着些许迟疑,上下移动着。
连梦中都不曾有过的亲近。慕朝远凝望着眼前的弦香,已是痴了。
这双手,是属于男子的。骨节分明,没有想象中的柔美白皙,甚至布满硬茧,竟带着这般醉人的温度。
只是这迷境未能持续太久,便被余岁寒极煞风景的打破。
“公子,你已醒了么?”余岁寒推门而出睡眼模糊,只隐约看到两人坐在院落。
那边,弦香还未放下手来,却是慕朝远“刷——”得站起,匆匆丢下一句“我去厨房看看”便火烧屁股般逃也而去。
弦香愣愣地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想着刚才碰到对方发迹的触感,心里暗暗责怪起余岁寒来。
至于为什么责怪,却又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