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香》封禅

14、第 14 章

　　——不难过吗？
　　——我不觉得，有什么难过的。

　　寡塚孤坟，一缕芳魂。
　　天色渐暗，只那抹肃然身影依旧挺立在冰冷墓前，仿佛化为石像般凝然不动。
　　不管弦香表现得如何无动于衷，慕朝远始终认定他心里有一部分是爱惨了晴娘的，甚至不自知，却在背影中无形泄露了寂寥。墓中之人却看不到，生前如此，死后亦然，才有了这样的错过。连弦香也不知道或许不记得，自己当时为晴娘流下的一滴泪，灼伤的却是慕朝远的心。
　　“你应该否认的。”
　　“否认什么？”弦香语气中透着一丝古怪，“我与她自幼定亲，便有了夫妻之实，也没什么……”
　　“你不会。”
　　平实坚定的陈述句从后方传入耳际，倒叫弦香有些莫名。
　　自己与这慕朝远是这般可以信任的亲厚关系么？只是回身望了对方几眼，见那从容坦然之态，才没多争辩：“便是如此，人已不在，又何必多言毁她清誉。”更何况，此事虽非他所为，却也因他而起。
　　晴娘，应是被他仇家月渎教掳去那晚受了折辱。隔日月渎教便被他尽数毁去，晴娘也暗中救回，她本人不愿提及教中发生之事，弦香自不会多问。只是这晴娘曾沦入风尘多年，身份本就遭人非议，所幸此事再无他人知晓，便成了两人沉入心底的秘密，只可惜即成的事实却也不是为此便能一起消弭的。而他与晴娘曾有名分，于他手里失节也好过那般不明不白。
　　慕朝远却有着别样的心思。他自己对弦香暗怀情愫，显然更能体会晴娘当时处境。虽然弦香从不介意晴娘昔日身份，晴娘也因贵人相助得以在那烟柳之地博得卖唱不卖身的清名，但对上高贵如斯的弦香，即便凭着一腔爱意而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心中又怎能不自惭形秽暗存芥蒂，加之后来竟然还失了那最后一道防线，怕是自觉再难配得上对方，才转投了慕夕远的怀抱。只是现在这般一闹，这个可能连自己为何会被抛弃都不懂的男人反倒成了负心汉王八蛋。即便这样想的不过两人，仍然觉得难以忍受。虽然可怜晴娘的遭遇，却对弦香更添怜惜。
　　静默中，日头却已西沉，只那城中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隐隐摇曳起来。虽知不太可能，仍忍不住担心夜里风大会让弦香受寒。慕朝远这才出口道：“回去吧。”
　　弦香点了头，便与慕朝远一前一后踏上归程。
　　临近绿绮斋了，方才想到，原来有人作陪的滋味，便是这般。
　　成为弦香之前的记忆已不可考，之后便始终冷清。绝尘楼的师兄弟间并不亲慕，虽然有个嘻嘻哈哈的百日梦，但身为师父近侍，一年里倒总有大半年是不见人影的。后来游历江湖闯出了些名气，便总有一群人围着，但即便与感情颇深的慕夕远晴娘之辈相处，也总似有层隔阂，难以捅破。弦香本身缺乏喜怒哀乐，面上更是少有变化，旁人只以为他心如磐石不易亲近，他自己却不明白这道理。浑然天成的清高倒是真的，是以别人这般待他，他也从不探究，加之近几年来始终避世独居那毒蛇猛兽遍布的不解山中，哪里还有与人相处的机会？而现在身边跟着一个热闹的余岁寒，虽然很是自动自发地亲昵，却哪像这慕朝远总是恍若影子一样站在他身后，不会打扰到他清净，又带着与自己不同的温度，让他……让他很是舒服。
　　舒服？！
　　弦香不明所以，难得的还要细想，却被远处一抹小小的身影转移了注意力。
　　绿绮斋大门紧闭，那余岁寒居然蹲坐在门栏上，一手抓着弦香的奚琴一手捧着两人的包袱。
　　后方的慕朝远看到此景也暗自纳闷。照理说现在正值晚市，这满口生意经的齐掌柜不去张灯结彩地招朋引客怎么反倒关门歇业起来？
　　另一边，余岁寒显然发现了两人，立时颓丧着脸迎了上来，语带哭腔。
　　“……弦香公子，我们被赶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