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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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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若是将他藏在身后不知他会是怎样表情?
明明是一直战战兢兢试图避开的状况突然就要发生,慕朝远的心头却只浮现这样古怪的念头。
不消片刻,两道拉拉扯扯纠缠在一块儿的身影便撞进门来。那齐掌柜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人高马大,却哪里是长年沉淫武道的慕夕远的对手。刚开始,还能感觉到对方意思意思象征性的挣动,但甫一进门便如老僧入定般再也挪不动半分。抬眼一瞧,果然这慕夕远已与房内的弦香四目相对了。
完了完了。这雅间今个儿算是寿终正寝了。
齐掌柜肚子里哀嚎着,倒没忘记把门捎上。毕竟这要一开打,砸了房间便罢,万一被不幸路过的闲杂人等瞧见,今日他这生意也不用做了。
先不管齐掌柜对认识慕氏兄弟这事悔得肠青。那边慕夕远见了意料之外的人,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原来这慕夕远连日来未再饮酒,而慕朝远先前指示看住他时也不曾多做解释,是以慕府众人只以为要防着二少闹事,见他难得的神智清醒,欢欣鼓舞还来不及,哪会再去拦他。而慕夕远却是打定了主意,天涯海角也要找到那人,便包袱款款来此向慕朝远辞行,料不到竟来了这一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戏码。
见慕夕远尚未回神,齐掌柜深吸一口气,还欲放手一搏力挽狂澜,可惜一字未吐,便闻身旁之人突然暴喝:“混蛋!”同时一脚蹿了出去,抬手就要掀桌。
要开始了!
然而这齐掌柜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见站在另一端的慕朝远反掌一按桌角,低喝一声“撤掌!”便将去势汹汹的慕夕远反弹回去。一来一去间,那桌子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未移分毫,齐掌柜却已弹眼落睛。
人人都道慕夕远功夫好是英雄出少年的典范,谁又晓得这无人赏识的慕朝远才是真正深藏不露。怕也只有两人的师父才知道小徒弟贵在灵巧,外家功夫确实不错,但若论内力却是远远及不上大徒弟的。
这一番变动下来,场上三人内心皆有起伏。倒是那处在暴风眼的弦香始终无动于衷,平稳得不显一丝褶皱。怕也只有那极擅察言观色的余岁寒在场,才能看出他眼中半分不解。
一时间无人出声,气氛更加险恶起来。难得的是,弦香不知想到什么,竟又吐出那神来之句。
“好久不见。”
同一句话听在心境不同的人耳里便也不同。
齐掌柜对弦香佩服得五体投地,暗想这不动如山的气势若按在自己身上该有多好,杀遍商场无敌手简直不在话下。
慕朝远早前听过一次,有了些抵抗力。当时甚感欣喜现下心情复杂,不知弦香用意为何。若说他有意与慕夕远和解,却又不像。
最受打击的便是那慕夕远了。不管自己如何瞠目瞪视,对上弦香便似打了水漂,满腔怨恨未及宣泄竟先换来一句“好久不见”?!如若不是眼前这人太过轻视自己,便是他已忘了晴娘,而无论哪一种都让慕夕远禁不住气得瑟瑟发抖。
过了良久,久到齐掌柜以为慕夕远就要气绝过去了,才闻他悲声道:“晴娘她死了!”
弦香不语,那白色身影却极轻微地一颤,又立刻恢复如常。
慕夕远双目赤红一脸怆然:“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我喜欢晴娘,将她抢了去,你若喜欢她,再把她抢回去就成了,为什么却要不声不响消失?晴娘也说,若是真的喜欢,不会那么轻易放弃。可她始终想着你,心里也只有你一人,连那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你的!”
此言一出,慕朝远与齐掌柜皆是一震。反倒是弦香不动神色,仍是一脸清明却不知在想什么。慕朝远看了弦香半响,也径自沉默。只有齐掌柜有些受不了地朝慕夕远冲口道:“你酒还没醒么?!事到如今,还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事关晴娘,今日若非在他面前,我岂会开口毁她清誉?”慕夕远语带痛苦,眼底确是近年来难得的清醒,“我……我从来没碰过她,晴娘不许。但见她高兴,我也是,也是欢喜的。即便不是我的骨肉,也打定了主意要好生待他。可是……可是却……没错,使了卑鄙手段抢你未婚妻的是我,受不了我软磨硬泡毁了婚约的是晴娘,但若非你总是若即若离不懂珍惜的态度让晴娘这般女子心生不安,又怎有我出场余地?直到最后守在晴娘身边的明明只有我,她喊的名字却始终是你。可她痛苦呻吟时你在哪里?她呼喊你名字时你在哪里?!”压抑了多年的情绪瞬时迸发,慕夕远猛地冲向弦香,揪起他的衣襟,“我只问你,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她?”
弦香侧目看着胸口那双因用力过度而有些发颤的手,也不去挡。只徐徐张口,但语气中竟不含一丝波动:“她既选择了你,又要对我自作多情,怪得了谁?”
轻轻巧巧一句话却猛然将晴娘死后便恍若身在梦中的慕夕远打醒。颓然放下双手,慕夕远一脸死寂的苍白,连呼吸也浅了。又忽然从怀中抽出一物,竟是当年晴娘刺伤弦香的镶玉匕首。
“慕夕远!”齐掌柜喝了一声。却见他反手将匕首递给弦香。
“当时晴娘是误伤了你,非是她的过错,却令她心中郁郁不能自解。你就当是我刺了那刀,现在便杀了我泄愤吧。”说着,眼睛一闭,当真任凭弦香处置了。晴娘死后,人人都以为他提着刀欲找弦香寻仇,却没人料到慕夕远只盼替晴娘还这一刀之伤,好让她走得安心。
齐掌柜闻言立刻转向弦香,看他接了匕首便要开口阻止,想到自己并无立场,便向慕朝远使起眼色。那慕朝远却始终静默,没有插手的意思。
而弦香却只细细看了匕首,之后居然猛地发力将那刃身震断,“铮——”的一声极为清脆,更像是将那前尘往事一道断了去。
慕夕远睁眼,看着那被自己当做晴娘遗物极为爱惜的匕首分成两半跌落在地,耳边响起弦香不带半分情绪的低语。
“刺我的是晴娘,她既已死,我杀你做什么?再者你便是死了,难道她还会在那里等你么?”
慕夕远顿时眼前糊了一片,瘫倒在地。
啊啊,一定是酒喝多了。喝得太多连身体也承受不住,才会这样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弦香和慕朝远都没有动,只那局外人的齐掌柜竟凑到慕夕远身边,将他拥了起来。
弦香的话并无半分矫情,但此刻说来却顿显残酷。而向来被他看不起的慕夕远原来竟是这样的痴情种子,一脸声色犬马的轻浮浪荡却是做了这么多年实实在在的苦行僧,与那从来不近女色的慕朝远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现下倒真看出慕家兄弟的血脉相承了。思及此,这铁石心肠的齐掌柜竟生出几分怜惜,眼中也多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浮动。
见那慕夕远伏在齐掌柜怀里泣不成声,应是已说不上什么话。弦香拔身离去,出了房门却又停下,只对那默默跟上的慕朝远道:“带我去见晴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