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香》封禅

11、第 11 章

　　余岁寒一踏出房门，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
　　陌生的青衣男子遥望着枯树下的弦香，专注的视线仿佛这天下间竟只弦香一人。那痴态与他当日初见弦香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眉宇间还隐约透着些许思念，倒是余岁寒不曾有的。
　　难道是公子旧识？余岁寒寻思着。但以弦香修为，怎会不知有人在侧，还对自己如此虎视眈眈，看那不管不顾的态度，应是不认识的吧。
　　这一路上，余岁寒早已见惯了弦香招蜂引蝶的本事。只是弦香气质再如何出尘，也是个男人，引来的大多是女子或如他这般尚未形成明显性别观念的孩童，雌雄不辨的男子倒是极少见的。这人莫不是有那传说中的断袖之癖？余岁寒抖抖身，朝弦香迎了上去。
　　“弦香公子，《杳冥阙》第二节已经被我吹下来啦。”
　　未免妨碍他人，弦香便让余岁寒用布塞住铜箫排气孔，只练口形指法。余岁寒悟性很高，通了第一节后竟抓出点门道来，这便不出声也把第二节练了下来，现下才像讨赏般将脑袋凑近弦香，极是亲昵。
　　弦香也甚是顺手地拍了两下。余岁寒立时舒爽地眯起了眼，喉间发出细微的咕噜声，即使不摇尾巴也已化身那小梅二世了。自余岁寒跟着弦香习箫起，这几乎已成两人惯常模式，倒是远处的慕朝远看傻了眼。
　　这弦香什么时候能与人这般亲近了？不管是当年与他有着一番情谊的慕夕远还是青梅竹马许有婚约的晴娘都未能近他半分，也正因如此才被慕夕远钻了空子将那倾国倾城的晴娘抢了去。
　　他却不知非是弦香不近人情而总是旁人避他三分。
　　犹自怔忡的慕朝远蓦然对上一道无波无澜的视线，竟是弦香抬头望将过来。
　　良久，一句不疾不徐的“好久不见”重重击打在慕朝远心头。那心跳顿时擂动如鼓，仿佛就要从胸口跳出来一般。
　　果然是旧识么。余岁寒闻声也好奇地观察起那青衣男子。相貌堂堂，身形高瘦，虽比不上弦香的仙风道骨，倒也一派清逸。只是两鬓斑白，眉间高耸，眼角也有着明显的褶皱，应是年龄颇大了。若不是面前站着的是弦香，这人也算是十分出众，可惜现下那张脸却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比之弦香冷冷清清没什么情绪的模样，煞是精彩起来。
　　“你老了。”又不置可否地飘出一句。弦香忆起这慕朝远只长他几岁，应是刚过而立，竟老得这般快么？
　　“你……还和以前一样。”话在慕朝远嘴里转了几圈，好不容易颤着声说了出来，但“以前”两字一出口，便顿时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不再提那过去之事。又立刻想起慕夕远也在此间绝不能让这两人碰上，见弦香张了口像要说什么，竟突然麻利起来，“我尚有事待办，这便先告辞了，来日若有机会再来找公子叙旧。”
　　说完，也不等弦香回应，拔起腿匆匆逃了出去。跑到外堂还撞见齐掌柜，对方一见他脸色便明白了几分，只问了一句“那人害你至此，你恨他不恨？”。慕朝远恍惚间沉声应道：“是我慕家对他不起，他还愿看我一眼已是万幸，哪有我记恨他的道理。”话间那刻骨深情已是显露无遗。所幸还记得托齐掌柜趁弦香不在的时候将慕夕远偷偷送回慕府，之后便怅然所失也不知自己怎么到了家，就枯坐在那西院中，整整一宿不能成眠。
　　隔日，慕夕远被送了回来，仍沉沉睡着不见醒转。慕朝远将其安置妥当，便开始在房内来回踱步，眼看着这脚底就要磨出烟来，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见他的欲望。招来下人做了牢牢看住慕夕远的叮嘱后，便抖擞了精神踏步往“绿绮斋”而去。不想弦香却早已带着那不知名的孩童离去，慕朝远立时瘫了下来，引来齐掌柜一阵挤眉弄眼的挖苦。
　　“怎么？天塌啦？地陷啦？人家不过带着孩子出去晃晃，房也没退，东西都还在，你弄得活像跑了老婆似的，整给谁看啊？！”
　　慕朝远的脸燥热起来，觉得自己反应是大了些。只是想到那原以为今生再难相见的人，便是昨日那般爱理不理的态度，也好过生死不知的天各一方。但想来自己确是最无立场探他音信的，也没资格。
　　暗暗咽下心头苦意，慕朝远对齐掌柜行了揖礼：“夕远与他……是断不能见的。我已让人将夕远好生看管起来，只怕个万一。若他再来绿绮斋还望齐掌柜多担待。”重新开始四个字，慕朝远是万万不敢想的，只一心盼着弦香能够忘却过去种种，莫再蒙尘。
　　齐掌柜嘴巴一撇，还想讽刺几句，见慕朝远一脸肃然，便罢了口，只道：“哪用得着你多费唇舌？！慕灾星要碰上那人，闹得天翻地覆便罢，只怕到时有人血溅绿绮斋，还不是脏了我的地方。我自会留心。”
　　说完便自顾自去了外堂招呼客人，留了慕朝远一人在那内院中，对着仍在他心中妖娆开放的梅树怔忡。
　　良久，才有一道清脆的童音传入耳际将慕朝远的心思拉了回来。
　　“弦香公子，你饿了吗？”正是那小滑头余岁寒。明明是自己肚子饿了，反倒去问别人。却偏偏顺了弦香的意，觉得他有礼数不添乱。近一个月的时间相处下来，明里是弦香身后跟着个小拖油瓶余岁寒，暗里却是余岁寒将弦香心思摸了个七七八八，提出的要求几乎没一个不得响应的。
　　果然，弦香虽未回答余岁寒，却直接点了头道：“去吃饭吧。”随后，又抬头看了看那不知在干什么的慕朝远。
　　“你要一道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