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剑源》》江月寒

12、第三章枫叶城3

　　几日来没动过干弋，他的伤势已有所好转，虽然仍旧行走困难，但不再呕血，假使不出意外，应该可以坚持到小蓬莱。
　　只要可以将他俩平安护送回师门，他死也死得安心了。
　　然而奇怪的是，接下来的几天，已经感应不到玉虚子的存在，清河不由发愁：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人，必定会卷土重来。再来的时候，定然是有备无患，那时他将何以应对？
　　想来想去，都该怪那个妖狐红牡丹，若非在牡丹海受伤，他又岂会连番受气受辱？
　　在胡惜玉和玉虚子这些东西面前退缩逃躲，实在令人气闷难当！
　　这天黄昏，如血残阳含在林梢，暮霭苍茫。离市镇尚有几十里，估计半夜也绝难赶到，清河的心顿时沉重起来。
　　阿芍年幼贪玩，平生头一遭来中土走动，样样事物都觉新奇好玩，与众汉子打成一片，说说闹闹，好不开心，清河提醒道：“大家留神点，这丛林似乎有些古怪。”
　　阿芍被打断兴头，有些不乐意，“师叔太杯弓蛇影了。好好的树林哪儿有怪物啊？”
　　话音刚落，就听浓林之中传出凄厉的狼嚎，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不休，众人哪见过这等架势？无不毛骨悚然，瑟瑟发抖。
　　只听狼嚎过处，响起一个尖利如刀切金属般的声音狂笑道：“涌雪派的清河小子果真了得，我们葳得如此隐蔽，却还是被你感应到了。”
　　清河心里微微一惊，笑道：“是魔皇宗之龙帐下十二巡察使之一，鼎鼎大名的白狼使者么？”　
　　白狼使者悍奇，以凶悍残绝著称，魔法在整个三界都是排得上名号的，尤为可怕的是他那训练有素的五百只巨狼，据闻叫做什么无敌天狼阵，陷入此阵，鬼神难逃。
　　像神杖老猿、红牡丹、胡惜玉和玉虚子这些有千余年道行的高手在他面前亦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小子有些眼光。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敢于触怒三界中任何一派么？今天为何会龟缩于车内不敢见人？哈哈！不知你往年的威风何在？涌雪派的剑术怕是浪得虚名吧？”
　　清河一向心高气傲，冲动任性，这些天为救同门，不得不东躲西葳，实在觉得十分难堪，哪禁得他人相激？立时一掀轿帘，下了车笑道：“久闻狼使大名，今日既然有缘狭路相逢，何不现身让小弟瞻仰一下风采？”
　　“恭敬不如从命。本狼使就与你见个面无妨。”但听林风啸啸，刹时落下厚厚一层树叶。
　　翠绿的新叶在一说话间便被气流震落一地，这份法力，实在惊世骇俗！
　　众人无不冷汗直流，只听得沙沙声响，一头长有丈余，高达快两米的巨狼踏着厚厚落叶窜出。雪白的皮毛，碧绿的巨眼，衬着闪闪发光的狼牙，顿时就吓倒了十几个人。
　　狼背上坐着一个灰衣老人，满面针尖般粗短的虬须，双眉如帚纠结到鬓角，腰挂巨齿狼牙棒，正是传闻中令人闻风丧胆的白狼使者。
　　阿芍惊呼一声，葳到清河身后，平云亦是脸无血色，握剑的手心沁满冷汗，雇请来的汉子们就更不必说有多害怕了。
　　清河笑道：“狼使真是威风八面令人绝倒啊。听说你很少到凡世走动，这次怎会有此雅兴到此一游呢？”
　　白狼使者艳红如血的双目泛着一层淡淡白雾，说不出诡异，“小子，我就不饶圈子说话了。玉虚子想必你认识吧？他声称对你瞧不顺眼，但又不好意思光天化日之下对付同道中人，便托我来陪你过两招玩玩。作为多年老友，我岂能推脱？”
　　“多年老友？”清河大吃一惊。玉虚子欺师灭祖已经深为天下剑仙所不齿，没想到他竟然变本加厉，不但学会了辱杀世间女子，而且结交起魔界来了。
　　“怎么，怕了吗？我家主公多次提到你，十分看重你的法力和悟性，若你识时务的话，现在归顺我们魔界，那么不仅可免一死，主公还会委你以重任。不妨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悍奇的职责就是巡视四方，为主人物色和拉拢高手。在他想来，这清河放浪形骸，做事不计后果，深为剑仙一派见弃，归依魔界应该不足为奇。
　　岂料清河呸了一声，笑道：“我清河独来独往惯了，只向往着无拘无束的生活，不愿受缚于天下任何人，狼使的抬爱我只能心领了。”
　　狼使犹不死心地劝道：“你已受了不轻的伤，难道还梦想着逃走？若不归依，纵然主公十分赏识你，也只能除之以绝后患。”
　　“那你有劳你试试自己的能耐除了我这后患吧。”清河不屑地冷笑一声，挥手让平云阿芍等人后退。
　　狼使厉吼道：“都给我站着别动！清河，你休想耍花招放他们安然离开。既然你自命清高，那就连同这几十人祭祭我的五百只狼口算了！”
　　清河说了这些话，早已双膝发软，难以站稳，暗暗向后移了移，以车架勉强撑住身体不致跌倒。
　　双方实力太过悬殊，任他如何思量，也想不出保全众人生命的法子。
　　平云和阿芍乃剑派弟子，万不得已时应该会以身殉道，可是雇请来的三五十名汉子，岂能无辜丢了性命？
　　早知如此，真不该雇请他们来。
　　狼使招安不成，杀心顿起，撮口长啸，刹那间阴风大作，砂石落叶蔽天，五百头巨狼厉嚎着窜将出来，将众人团团围定！
　　狼使略一挥手，众狼顿时狂奔起来，烟尘弥天，嚎叫激荡，随着他们转速的加快，激烈的狂流使得众人跌跌滚滚，呼吸不畅，体质较低差的几个人已经昏眩。
　　平云和阿芍拔剑在手，身子飘摆了几下，终于站定。
　　清河低声道：“身为剑派弟子，自当先人后己。平云，你可愿意拼了性命保护众人？”
　　“平云愿听师叔吩咐。”
　　“我不勉强你。如果你真心愿意，只能施展贵派‘如影随形’分剑术，待会儿你展开此剑术挡住群狼无敌天狼阵的魔力。”
　　平云点点头。
　　“遗言交代完了吗？！”狼使大叫一声，□□座骑发出响彻天地的厉嚎，扑向清河。
　　清河飞身空中躲开扑击，双手交错，但见两道白光闪过，白狼惨嚎不绝，双目已被刺瞎，血流不止！
　　狼使对这头巨狼珍视如命，怒不可遏地狂吼道：“清河小子，去死吧！”狼牙棒呼呼呼幻出满面天棒影，狂涛骇浪一般封住所有退路。
　　他的棒法快绝重绝，精简霸烈，向来棒棒夺魂，不知有多少名震一时的的的的的神魔妖魅在一招之下死于非命，重伤的清河又如何躲得开？
　　连中数棒，虽未正中要害，但清河已血人般滚落地上，再无分毫还手和躲闪的力气！
　　平云与阿芍施展开舍己度人的“如影随形”分剑术——（也就是提聚全身法力，以骤然一瞬的暴发力化身千万，每一化身之力度与真身一样，威力奇大，但一施此术，纵然不会当场因法力透支而暴毙，亦将落下重残，没有三五百年绝难复元。故清河才会慎重地征询他自己的意愿。）群狼当者披糜，顿时倒毙百余头，但平云与阿芍终难持久施术，一声惨叫，委顿在地，群狼乘机疯狂反扑，二人勉强挥出几剑，却有气无力，伤不得一匹狼。
　　转眼便有几人填了狼腹！
　　清河咬紧牙关拼命发出一道剑气，但力道太弱，被狼使巨棒轻挥便冲散一空！
　　“清河，你总该死了吧！”狼使挟毕生法力于一棒，击向清河胸口！
　　就在这时，红光突然一闪，一道虹影破空而下！
　　“当”火星四溅，狼使被震得后退两步，来人也踉跄倒退数十步！
　　定睛一瞧，狼使心头噗地一跳！
　　只见来人一袭艳红轻纱，鬓插牡丹，怀抱琵琶，姿容妖艳绝伦，正是红牡丹！
　　狼使年轻时曾苦苦追求过她多年，无奈红牡丹虽风流成性，但一生只喜欢美貌男子，对他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后来他也就死了心，没想到今日竟会再度相遇。
　　“你……红牡丹，你最好不要插手魔界的事，否则我也只能照杀不误！”
　　“我何时稀罕过你的高抬贵手？你杀你的，我救我的，我们之间没必要费话！”红牡丹手挥琵琶，说话间已攻出百来招。
　　狼使退让了片刻，终于忍无可忍：“红牡丹，你这是自取死路！与魔界做对，不管是神是魔是妖是人，通通斩尽杀绝，你还不退下！”
　　“我活够了还不行？！你不必假惺惺罗嗦！”红牡丹不管不顾招招都是拼了全力。
　　狼使咬牙切齿地喝道：“你是看上了这小子吧？那好啊，我就成全你，你们黄泉路上慢慢亲热吧！”
　　同是修炼千年的邪魔，但红牡丹如何能与狼使相提并论？未几便挂了几处彩，若非狼使顾念着往年的一段迷恋未施全力，她早已做了棒下之鬼。
　　红牡丹喝叫道：“彩玉小婢子还不出来？！”
　　话声一落，现出七个红衣翠袖娇小玲珑的少女，个个捧着尺半短剑恭首肃立。
　　红牡丹边应对狼使边吩咐：“彩玉你去守着清河公子，若他有个三长两短，你就自己了断吧！其他的去援助平云抵挡狼群！”
　　“是，教主！”七女齐声应是，持剑飞开。
　　就在红牡丹咬牙苦撑之际，突听怪笑声起，“清河，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嗤嗤嗤万千道青芒铺天盖地倾射下来，直逼清河全身！
　　红牡丹不顾一切扑过去挡住清河，弦影闪动间，悉数化解全部青芒，但后背已狠狠着了一记狼牙棒，一大口鲜血喷在清河身上。
　　清河怔了一下，失声道：“你……走开！不要管我……”
　　若非狼使及时收去三成功力，红牡丹必死无疑。
　　她苦笑一声：“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我有害你之意，不必过意不去。”
　　清河欲言又止，用尽所有力气，一道剑气发出，逼得凌空扑击的玉虚子倒窜回高高的树梢上。
　　狼使冷笑道：“红牡丹你醒醒吧，为清河这小子赔上性命值得么？我可以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不要再逞强了！”
　　红牡丹颓然一叹，“说得也是。那么如果我顺从了你，你可否放过他们所有人？”
　　放过所有人？狼使踌躇了一下。清河已成废人，平云和阿芍法力低微不值一提，再捉拿他们谅非难事。
　　于是他点头道：“可以。那就走吧。”
　　清河突然叫道：“妖狐，我清河此生绝不会容忍别人用这种法子救我！你敢这样，我立时一死回应你！你给我站住！！”
　　“是么？”红牡丹微微一愣，瞧了清河一会儿，心中马上做了决定，笑盈盈地靠近狼使：“悍奇，过了这么多年，你真的还会一如当年待我么？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的心意……”
　　就在狼使心猿意马之际，突觉腹部剧痛，他大怒一掌拍飞红牡丹：“贱人！你竟敢暗算我？！”
　　红牡丹猛挥琵琶，弦影如波连绵不绝的击向狼使。
　　狼使腹部几乎被刺穿，饶是他魔法高深亦疼痛难当，勉强招架，心中再无半分幻想，杀心骤起。
　　玉虚子见状扑向清河。
　　彩玉与六位妹妹交换一下眼神，剑合一处，接下玉虚子第一击。
　　她们本是翠鸟，昔年曾被红牡丹从魔禽口中救下，多年来一直寻思着报恩，今天机会终于等到，明知是死，她们也下定了决心，短剑斜举，直指对方胸口。
　　玉虚子惊呼：“你们想用‘血波漾魂’的邪术？！”抚尘疾挥，一下便击碎一名少女的后心，再一下，打得另一少女鲜血狂喷栽倒地上。
　　红牡丹与清河见状大惊失色，想要上前阻止众少女的举动，但他俩一个离得太远一个伤势太重，哪里来得及？
　　彩玉等人已各将短刃插入对方胸口，念动魔咒，但见水波般的血色弥漫空中，七道奇绝的红光闪电般幻化而出汇聚一处，七彩神光流星雨似的轰然炸烈散落！
　　但听一声怪嚎，玉虚子全身血肉淋漓，跌倒在地，已经一动不能动。
　　狼使乘着红牡丹与清河分神的瞬间，抓起玉虚子，一声尖嚎，率群狼逃遁。
　　红牡丹一跤跌倒，叹道：“这些傻姑娘，竟然用这种法子报恩，早知如此我真不该带她们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红牡丹劣迹昭著，他们无人不知，还有这些翠鸟女妖，也该是剑仙一派降除的对象吧。可是……可是今天却是这些妖怪救了大家，别说清河、平云、阿芍等人哑口无言，纵使这些雇请来的汉子们也有些茫然无措。
　　沉思半响，清河道：“红牡丹，你救了这么多人，往日的过节，我不好再计较。但是我提醒你，从今之后，再不许中伤我的师姐。我不管别人如何评价我，但我绝不会容许任何人辱及师姐。”
　　红牡丹叹口气，点了点头，上前两步想搀扶他，阿芍刷地一剑将她逼开：“妖妇，不要以为救过我们大家，就忘了自己是妖。纵然你忘了也不打紧，我会时刻提醒你！”
　　众人再度沉默下来。
　　曙光透过树叶投下团团影子，各种鸟儿开始卖弄起歌喉。
　　清洌的晨风吹过，众人被寒意激得醒过神，正准备找处农庄处理一下伤势和解决饥饿问题，突见天空闪过几道红枫般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