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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三章枫叶城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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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影似乎也留意到下方有许多人,按落云头一探究竟。
但见来人个个红衣如枫,背插长剑,连剑鞘和飘扬的剑穗都是红的!
清河心里一动,抬头身东北方望去。只见远处群峰耸天,枫树遍山,山谷间隐隐透出辉煌的殿角。
枫叶城!
昨夜天色晦暗又遭逢强敌,他竟没留意到已进入枫都派地界。
枫都派虽也吏属剑仙一道,但入世太深,一直热衷于扩展势力和聚敛财富,与四海七岛各派剑仙已经背道而驰了。
枫叶城本是古悲情山庄的庄院所在地,六国盟君孤竹越在统一整个中土后,为自己所敬仰的黑暗之渊狂魔宇文狂涛,栽植遍山红枫,并修庙建宇,以此证明自己对他的敬重,和对破除旧有三界划定的决心。
后人又陆陆续续在此大兴土木,数百年后动乱再起诸候分踞时,更有人在此建都称王,全部建筑一概红砖金瓦,流光溢彩,在深秋时节被满山红枫一映,更是可以染透半边天,由此枫叶城被后世之人称作天下七大奇城之一,与暖江流域的凤凰城等帝城齐名。
只是枫叶城被枫都七圣及其门人占据改建这近千来来,它已不得不由旅游名城变成枫都派的专属地,很少再有人敢于到那儿去观光游玩了。
红衣人中的为首者打量了一下众人,目光盯在清河身上:“你们什么来历?”
清河施以同门之礼,道:“我们来自小蓬莱、长生崖和玉波洞,被白狼使者和玉虚子追杀至此,一时不查,误入贵派地界,尚请见谅。”
为首者点一点头,忽然咦了一声,与众同门从高高的树端飘然而下,“玉波洞?难道你是涌雪老祖的小弟子清河?”
“不错。”
“清河?你真的是清河么?”为首者忽然大笑出声:“涌雪派向来被推崇备至,誉为剑仙一道的领军人物,而你更是涌雪老祖最得意的徒儿,怎会落到如此凄惨狼狈的地步?哈!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枫都派两千年来一直排不上剑仙道前三名之位,未免对涌雪派和樱雪城等派多有忌恨。但樱雪城既不涉凡世,又不在四海海域,而是高居于云天之间,在人才及财力上更是远远凌驾于各派之上,枫都派自然望尘莫及,不敢稍有得罪。
他们不服气的是,剑仙派第一高人涌雪老祖都已经驾鹤西去快两百年了,三界的神魔妖鬼们何以仍将涌雪派视作剑仙道领袖群伦的人物?区区一个迂腐的清潭、一个淡泊的清溪、一个总是惹祸的清河,他们究竟何德何能当此盛誉?
清河向来吃软不吃硬,哪里忍得住这红衣人的讥诮,冷哼道:“一时落魄倒叫兄长见笑了。不知你如何称呼?”
旁边一人答道:“这位是我们的师叔、枫都七圣中排名第四的圣剑揽月。”
枫都七圣与清河算是同辈,清河抱拳一礼道:“失敬了,原来是揽月师兄,他日定当专程登门拜会。”
揽月冷冷一笑,“静候大驾。”目光转向红牡丹问:“这女子又是谁?”
清河犹豫了一下。
各派剑仙以降妖除魔为己任,若知道眼前女子是红牡丹,定会全力诛杀。
红牡丹若无受伤,也许可以接得下七圣之一的揽月,但她在也狼使的打斗中伤得实在不轻,如何能够脱身?
红牡丹笑道:“没听说过牡丹海的红牡丹么?不知揽月剑仙有何指教?”
“红牡丹?!”红衣人相顾失色,突然间齐刷刷地拔剑指向她,妖狐,今天你逃不掉了。”
“以我现在的情形,我也没打算无谓地尝试逃走。要匡扶正义就亮出你们的厉害招数来!”
清河突然挺身挡在红牡丹身前,道:“揽月师兄,她曾救了众人的命,请你暂且饶她一次。”
“饶她?你贪生怕死顾念她救命之恩与我们枫都派可不相干!让开!”揽月大怒,长剑往前一送,清河竟不知闪避。
揽月虽忌恨清河之盛名,但亦不便过分彰显,慌忙偏移剑尖,仍入体半尺,清河闷哼一声,却依旧以二指夹住他的剑身不肯让步。
平云、阿芍和红牡丹无不变色,红牡丹叹道:“你不必为难了。我红牡丹一生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清河已无力气说话,但就是不肯放手。
揽月冷喝道:“清河,你究竟知不知道正邪有别?你维护她,就是与妖邪同流合污。让开!”
僵持片刻,揽月无奈收剑,恨恨地道:“既然你拼了命都要维护这妖狐性命,我也没法子。不过,我枫都派也不便再收留你们进城避难。这便请吧!”
狠狠一甩袖,红光起处,红衣人全部振袖飞走。
清河微微松了口气,顿时昏倒。
平云六神无主地抱住他,看着红牡丹道:“现在怎么办?再耽搁下去,师叔准会没救的。”
红牡丹沉吟半响,道:“我有一个姐姐,就在离枫叶城两百余里的蝶谷,她精通医术,也许可以救消河一命。”
阿芍咕哝道:“你姐姐?也是狐吧?那不太好……”
平云着急地道:“现在救师叔要紧,暂且别想那么多了。”
他回头遣散众汉子,叮嘱他们一路上尽量拣繁华热闹的路线走,以免狼使与玉虚子下毒手。
众人虽挂念清河的伤,但自己的性命终究是最要紧的,所以道了声抱歉,便齐齐离去。
红牡丹领前,三人各展法术,往东南方飞去。
将至山脚下时,忽听山下喧哗无比,三人不由降落云头看个究竟。
只见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不下百余人,捧着香烛纸钱,抬着水果肉蔬,结伴向村庄尽头的一座庙宇而去。
他们脸上的虔诚和欢喜让大家诧异之极,阿芍忍不住拉住一位老人问:“大爷,请问你们这是参加什么聚会啊?”
“姑娘你是过路人吧?每年四月初七是蝶仙庙会啊,每年的这个时候,附近十几个村庄的乡亲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去拜蝴蝶仙子。”
“蝴蝶仙子?天下该被祭拜的神位中何时多了个蝶仙?没听说过。”
“蝴蝶仙子一百多年来,庇护着方圆两百里内各个村庄,使大家不受妖邪和强盗侵扰,而且经常下山来众人治病驱邪。不管是谁有了灾祸和因难去求她,她都会显灵帮助的。这样好心的仙子,不该祭拜吗?”
“这种乱世年代,哪还有这么好的仙啊?”阿芍撇撇嘴。
另一村民对她的神情有些生气,道:“只有蝴蝶仙子真心实意百年如一日地保护四方百姓,我们不拜她难道还要拜些凶神恶妖么?”
“你们这里不是枫都派的辖地么?要拜也该拜枫都七圣啊。”
“枫都七圣?”众乡民脸上显出惊惧和不忿之色,但没人敢对七圣稍有微辞,纷纷默然离开。
阿芍莫名其妙地自语:“没搞错?名满天下的枫都七圣都不拜,却拜个无名的什么蝶仙。这蝶仙什么样子,倒真想见识见识。”
红牡丹在一边冷笑:“小姑娘,你以为剑仙在世人眼中有多么崇贵么?他们的形象亦不过如此而已。”
“妖妇,不用你插嘴!再不济也胜过你们狐类百倍千倍。”阿芍愤愤不平地瞪了一眼她。
平云叹道:“阿芍,你不要小孩子气了。快进山求医是正经。”
进得山来,但见流泉飞瀑,万花点翠,禽兽出没于花丛林木间,间或错落着或简朴或精雅的屋舍。
许多女孩子和少年有在石桥柳荫下垂钩的,也有在花丛中扑蝶嬉戏的,还有小亭里对奕的,更有吟诗刺绣,甚至还有种菜、饲养家禽的。
风景绝妙,处处又散发着浓浓的祥和宁静气氛,纵然是世外仙岛,也没这份其乐融融的情景。
一时之间,众人都呆了一下。
那些人一见红牡丹,无不喜出望外,纷纷围上来道:“教主你老人家终于肯来了。娘娘天天念叨着你呢。”
说说笑笑间,谷主蝶君娘娘已闻讯率一众侍从迎出来。但见这谷主一身素洁的衣袍,清艳绝伦,长眉入鬓,婉约端庄中又透出几分忧郁。
阿芍忍不住问:“你真的时红牡丹的姐姐么?你真的是狐?”
蝶君娘娘一边迎众人入内,一边微微一叹:“我是狐。不过小姑娘你也不必害怕。我从不出谷,也从不杀人伤人。”
她身边一个侍女插嘴道:“娘娘不杀人伤人是真的,不过从不出谷可就是骗人的。娘娘你不是经常下山,化名为蝴蝶仙子为四方百姓造福么?”
蝶君娘娘嗔了她一眼,小丫头顿时住口。
阿芍大惊小怪地叫道:“蝴蝶仙子?你就是蝶仙庙里受世人敬拜的蝶仙?奇怪,你明明是狐啊!”
蝶君娘娘沉默了一会,没有开口,只是让侍女沏上荼来,然后准备饭菜。
红牡丹见她气色不是很好,不耐烦地喝斥道:“阿芍,不要再问东问西了。我姐姐一直有救助世人之心,可是她只是一个狐妖,怎能被世人接受?她化身为蝶,只不过是为了让这附近乡民信任她,以方便帮助他们。”
“啊?”阿芍愣了半天,看着神情忧郁仪容端秀的蝶君娘娘,忽然心里五味杂陈,眼睛酸酸的,她慌忙偷偷拭了一下。
为众人洗风接尘之后,蝶君娘娘替清河把了脉,开了药方让侍女们下去煎药,然后为平云等人安排下休息之处多年未见的姐妹俩坐到水边亭子里互诉别情。
红牡丹道:“姐姐,谷主他都去世两三年了,你何苦依旧守在这里?再找个人嫁了吧。”
想想几百年前,那个一心想修成正果,然后济世救人的小狐妖,不惜离开相依为命的两个妹妹,独自踏遍万水千山偷学医术,不知冒了多少生死之险,直到遇见身怀一千多年道行的蝶神,从他习医,并互生情意,然后长居蝶谷,一生一世死心踏地的依恋着他。
红牡丹不由嘴里有些发苦,心里有些酸楚。
蝶君娘娘苦笑道:“我这一生怕是都走不出对他的回忆了。红妹,这些年你过得怎样,我传了那么多信过去,你都不肯来一次。”
红牡丹冷冷一笑:“世间男子个个免不去一个色心,我是永远都看不上眼的。”
“可是你这样究竟不好。还不是和那些你所厌恶的男子们一样为天下人所不齿?”
“我在乎不了那么多。随便他们去骂吧,只要我自己玩得开心快活就好,咱们一介妖狐,不定那一天就被正道人士诛杀了,不及时行乐哪里成呢?对了,紫儿近来怎样?她应该还会听你的教诲吧?你劝劝她早日离开那个胡惜玉。”
蝶君娘娘长长一叹,望着水中月影出了会神,“她已经不肯听我说话了。这百年来再也不肯踏入蝶谷半步,上次见到她时,她的脸色越发泛紫,看来是一直在练胡惜玉教她的邪术。胡惜玉不珍惜她的一片痴心也就罢了,竟还教她这么多邪术,做他的杀人工具,她……怕是终将死在他的手中……”
红牡丹咬了咬牙,忽然狠狠地一笑:“不如……杀了那小子?留他在世上,始终是个祸害,他连我们自己人都不肯放过。”
蝶君娘娘摇了摇头。
杀了胡惜玉,就算紫儿念及姐妹之情不找她们报仇,也必会一死殉情。那还不如由她去吧!
各怀心事地静默了一会,红牡丹问:“姐姐,你气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犹豫一阵,蝶君娘娘终于实言相告:“还不是枫都派?他们想收了蝶谷,两百年来不断的寻衅,借除妖之名,杀了不少谷中生灵。”
“他们连你也伤?”
蝶君娘娘叹口气,“这也是我们的命吧。”
“当年谷主临死时不是和枫都派达成协议,以他之死换取蝶谷五百年太平么?难道他们竟然背信弃义?!”
“剑仙还能有错么?由他们去吧。再说谷主虽是神,可我终究是妖,他的余威岂能长久荫蔽蝶谷生灵?到了最终,只能看这些生灵们各自的造化了,我亦无能为力。”
“姐姐,你为什么那么迷信剑仙的口碑?他们要伤你杀你你就真的认命了?要我看,天下剑仙还不是那么回事,徒有虚名。”
见蝶君娘娘脸色不太好,她慌忙改口:“当然,你最崇拜的涌雪老祖例外。现在他最宠爱的小弟子清河受了重伤,姐姐,你会尽力救他吧?”
“你好像是第一次关心起剑仙一派的人物了?”
红牡丹脸色突然有些不自然起来,笑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五年前偶然得到画仙洛君卿为清河画的肖像,我就中邪似的念念不忘,终日对着画像发呆。”
“他法力虽不错,辈份在剑仙一派中也极高,但毕竟还是个只有三百年修行的孩子,红妹,你怎会对他这种满身稚气的少年动了邪念?”
红牡丹羞于多说,岔开话头道:“他的伤……有救吗?”
“我用透元大法看看再说吧。”
红牡丹大吃一惊,“那怎么可以?”
用透元大法可以看清人体四肢百骸所有的伤,但是施展此法最耗法力,施展一次,最少要休养五百年才可复元。而且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险。何况,三百年前谷主横剑自刎时,蝶君娘娘发疯般不眠不休地施用透元大法,企图挽回他的生命,那一次她已元气大伤,没有几百年是无法康复的。
她怎么可以再度施展此法?
蝶君娘娘笑道:“我会尽量小心的,你不必阻拦我。”
她一生中只有一个喜爱的人,那便是谷主;也只有一个偶像,那便是涌雪老祖。
现在涌雪老祖最宠爱的弟子需要她援手,她岂会坐视不管?
明白姐姐言出必行无人可阻的个性,红牡丹只好点头,“我给你护法,如果受不了,你千万不要勉强。”
来到房中,屏退侍女,蝶君娘娘盘膝坐下,凝聚起毕生法力,右手食中二指遥遥对准清河胸口。
淡淡的白雾越聚越厚,最后转成密度如水晶般的莹白镜面,流溢的光彩璀璨绝伦,镜面上渐渐呈现出朦胧的心脏图影。
忽然,镜面上蒙上淡淡的血色,红牡丹大惊失色,慌忙抢上前将掌心按上蝶君娘娘的后心,以法力助她护住迅速流散的元神。
用手帕拭去唇边血迹,调息片刻,蝶君娘娘微弱无力地说:“清河的心脏似乎一早就已残破,杖伤笛伤棒伤和抚尘之伤,只不过是使之更加恶化而已。难道他此前曾受过比这还要严重的伤?没听说过他什么时候重伤于别人手中啊。”
“可以救他吗?”
“我只可以治愈他近日的新伤,至于旧伤,我没能力,也许传说中的药仙会有办法。”
“药仙?听说药仙老头已经在三界失踪千年了。”红牡丹颓然跌坐床边,“这么说清河是非曲直必死无疑的了?”
“只要他不妄用法力,不使旧伤复发,应该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但是以他的性格,这恐怕是不可能的。
(九七年初写,零五年三月十二日改写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