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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至少要活着 ...


  •   这算什么?

      扑面而来的热气没能使昱希浑身的冰冷提升一丝一毫的温度,她的双眸中各有一团熊熊大火,每一簇燃起的火苗似乎都能轻而易举地将她吞噬。

      正如她预料的那样,很多人都姗姗赶来,惊恐地望着这不可预期的一幕,感叹付遥对陆晓枫同生共死的深情。

      这年头,竟还有人殉情,这样戏剧化的情节竟成了现实。五十分钟前对付遥议论纷纷的那些人,此时却成了他似海深情的见证者与转述者。很快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陆晓枫的新婚丈夫是怎样一个痴情的人。

      一只戴着玉手镯的手蓦然死死拽住了昱希的胳膊,一个尖锐的声音几乎刺破昱希的耳膜:“我儿子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你为什么不救他,不阻止他,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是不是就是你刺激了他,是不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

      她大力推搡着昱希,郑希恩自然要为昱希出头,陈蕙看他眉头紧锁、神色不悦,不等他出手先猛地一甩,致使昱希再度跌倒在地。

      背了口这么大的锅,昱希竟不觉得委屈,这些人,各个都红口白牙地说着他们根本不知真假,想当然以为是的话。他们仿佛以此为傲,借此端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把责任和罪名强加到一个公认的祸首身上,用一致对外的目光审视着所谓的罪魁,没有铁证,互相的认可就是证据。毕竟,假如昱希真的无辜,为什么人人都觉得问题出在她身上而不是别人身上呢?他们原本可都不认识她啊。

      付遥的父亲和哥哥弟弟理所当然地成为怪责昱希的主力军,他们不问明当时的情况与事件的缘由,只顾着化悲愤为口水,伴随着眸光中的利刃,对昱希施以剜刑。

      昱希本来想走,可他们不让她走,有人打了120,有人报了警。昱希被带到警局做了一份笔录,其实昱希什么也不知道,她不知道付遥会自杀,也不知道陈蕙为什么揪住她不放。

      季昀祎在她被带走时看了她一眼,其余也没有什么了。由始至终陪在她身边的人只有郑希恩。老实说坐上警车的那一刻,昱希还真有种自己是个罪犯已被伏法的错觉,如果不是郑希恩一直陪着她,给予她心灵和精神层面上的依靠与支持,她都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话来。因为听着警车上一路的警报声响,她的内心深处竟隐隐有种兴奋感,这恐怕是犯罪作恶的前兆。她不禁在想,假使她真有什么罪过,却依然能够这般镇定自若、有恃无恐,那么她一定是个天才少女,不仅能绝对地躲过法律的制裁,还能把警察和广大愚民玩弄于股掌之间。可惜,她早已不是少女,错过了最好的年纪。同时,她既没有那样的头脑与智慧,也没有犯罪的必要和勇气。她是一个谨遵社会公良秩序的渺小而又普通的不热心市民。

      想到这里,昱希看了看坐在她身旁的郑希恩,郑希恩对她的担忧毋庸置疑,车内忽明忽暗,他的侧脸在任何光线下都那么好看,像一副公认的,伟大的作品。他的眼神是治愈心伤的良药,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温暖气息是抚平焦虑的清泉,是蓝天下的白云,是谷中灵鸟的细语。谁能有幸得到他的爱?那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对了,他有爱人,他说过爱她的话。他爱的,不就是她吗?只是她的记忆有点混乱,有点模糊不清了。

      昱希忽然想对他说:郑希恩,我真的好爱你。可她低了低头,什么都没说。

      她恐怕也要疯了。

      录完口供,昱希如行尸走肉般走出公安局,太阳照在脸上,竟有种久违的感觉。她看起来满身疲惫,像个在不见天日的地方煎熬过漫长岁月的人。

      又有一人试图对昱希动手动脚,可这一次,郑希恩终于及时阻止了他。当昱希反应过来时,郑希恩攥住那人的手还未松开。

      那人是付遥的哥哥,付穹。

      付穹发狠挣开郑希恩的手,犀利的眼神死死盯住昱希:“付遥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他都跟你说过些什么,是不是你暗中教唆?”

      昱希听了他的质问直想发笑,她教唆?她教唆什么?教唆付遥去死吗?

      “该说的我已经都跟警察说了,你不是都在旁边听到了,何必一问再问?”昱希直视他猎鹰般的双目,“难道穷凶极恶地诘问我,就能发泄你的怨怒,缓解你失去至亲的惊愕与痛苦,使你心里好过一点?”

      付穹又再朝昱希伸手,看方向是想揪扯她衣领,但郑希恩再一次地阻止了他,无论如何,他不会再眼睁睁看着昱希受人欺凌。

      “就算他不是我亲弟弟,那也是一条人命啊,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了,死之前他只和你交谈最多,我除了问你还能怎么样?”付穹忽然将无尽的悲伤溢于言表,竟当街痛哭起来,“我虽不只有这一个弟弟,可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啊,今早看到他,他虽然对我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敷衍地打了个招呼,基本上这么些年来都是这样,可我不想他死啊!无论感情是否深厚,我也不想失去他这个亲弟弟啊!就算我们很少去分享各自的生活,就算我们长年分隔两地,就算我的生活里有他没他都一样,没多少差别,我也不想这样!我不管他过得怎么样,至少他要活在这世上啊!他还这么年轻,他的人生原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不该停步于此啊!他还有父母兄弟,还有亲人朋友,他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做出这种傻事来啊!”

      付穹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已泣不成声。先头的蛮横不过是他悲伤的掩饰,他一个大男人,本不容许自己崩溃痛哭,可死的是他的亲弟弟啊,又如此的猝不及防,始料未及,他怎么能平和地接受?

      昱希亦是泪流不止,那时她问付遥怎么能这么自私,她就是想到了这些。

      “对不起。”她哭着说。

      付穹哭红了眼,用一种“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的眼神看着她,大概又要疑惑,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

      昱希只能哽咽地向他解释:“是付遥临终前托我对他的亲人们说的。”她不想再待在这里,她牵起郑希恩的手往背对阳光的方向走去。

      她没有心力去安慰付穹,付穹大概也不需要她的安慰,付穹也没有阻止她离开,他还要去医院看望他昏死过去的母亲。

      对不起。说对不起到底有什么用啊?

      人生的路还长,可付遥说他活不下去了,昱希问郑希恩:“假如我在看到付遥那么反常的时候及时劝慰他,使他心中的悲痛发泄出来,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这又一出的悲剧?”

      郑希恩很认真地想了想,那声炸响和那团大火都在他脑海中不断重映,还有昱希那句:“你不是说他不会有事的吗?”

      他本是不相干的人,却因昱希牵涉到这起悲剧之中,他其实一点也不能接受,一个那样鲜活的生命,为爱殉情。

      诚然付遥失去了挚爱,可他不仅还有兄弟有朋友,他还有最维护他的妈妈啊。

      马路边喧嚣声重,灰尘漫天,在扎眼的阳光下无处遁逃。

      昱希见郑希恩迟迟没有回音,故而停下脚步,双眼仍然湿润:“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怪我自己。”

      郑希恩为她拭去她从来就忍不住的泪:“我知道,可这世上没有假如,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只是旁观者,我们无法左右他人的思想,更改变不了他的命运。”

      昱希:“可是我忘不掉,我总觉得我曾有很多很多机会阻止他,可是我没有,我通通都错过了。”

      正如付穹所说,付遥这两天交谈最多的人是她,假如她及早看出付遥的求死之念,或者只是在他跑出告别厅的刹那喊住他,或是拦下他,那么这一次的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昱希控制不住地去想,也许付遥的父母兄弟责怪她是对的,她的确和付遥的死脱不开关系。纵然她不是凶手,她也不得不受到良心的谴责。

      付遥啊付遥,你是故意的吗?故意要让我没有好日子过。

      郑希恩对她说:“为什么你总是要责怪自己?认为什么事情都是自己的错?你知不知道这就叫内耗,内耗是最没用的,既于事无补,也换不来他人的理解与释怀。”

      他好像总能说到点子上。

      昱希自行抹了把脸:“我们回酒店吧,我想洗个澡。”

      郑希恩遂拦了辆车。

      到了酒店,昱希直奔浴室,还没脱衣服就开了水,借水的冲击力使自己清醒一点。浑身衣物湿漉漉的贴在身上,也不多难受,大概淋了半小时,脑子终于从快要炸开的状态转变为放空。她像个水鬼一样走出去。

      郑希恩正站在窗边时而发呆时而沉思,听闻动静朝她望去,不由脸色一变:“你这是做什么?”

      昱希:“窗户打开一点,我想吹吹风。”

      郑希恩快步走过去:“胡闹!”他知道昱希没有把换洗的衣服拿去浴室,但他以为昱希会裹着浴巾出来,怎知她干脆不脱衣服直接冲洗,还洗了半个钟。

      昱希呆呆地看着他:“我好不容易让自己好过一点,你为什么吼我?”眼里顿时盈了泪。

      郑希恩按捺住心头的怒气,替她把干净的衣服拿去浴室,再把她扯过去:“你再不脱,就只好我帮你脱了。”

      昱希怔了怔,他已走出浴室,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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