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寂寞花

8、第七章

　　“你是绿衣姐姐对不对？”绑着两根辫子的少女站在屋门口，一双有神的杏眸四处转溜，声音如娇莺初啭。
　　绿衣看着突如其来的访客，一愣，忽然想起前日少黎的描述，展颜笑道：“你是少黎的师妹吧？快进来，外头风大。”
　　少女也不客气，边踏进屋子边说：“对呀对呀，我姓江，叫江瑟瑟。”
　　绿衣招呼她坐在自己身旁：“江姑娘的名字可是出自《暮江吟》中的那句：半江瑟瑟半江红？”
　　“嗯。我爹说我出生的时候，斜阳照水，波光闪动，半江碧绿，半江红色，正好应了《暮江吟》中那句诗，于是就叫江瑟瑟。”江瑟瑟说完，对绿衣道：“绿衣姐姐，你爹一定很爱很爱你娘。”
　　绿衣点点头，目光温婉。她想起八岁那年初见程少佐，他听见她名字时，也是这样笃定的语气。
　　娘亲在生下她后，就离开了人世。爹悲痛欲绝，替她取名绿衣，从小父女二人相依为命。爹是教书先生，教她读书识字，教得最多遍的却是诗经中的那首《绿衣》：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爹对娘的深情，她，有些懂了。
　　绿衣回过神，对江瑟瑟歉然一笑：“抱歉，我走神了。”
　　江瑟瑟连忙摆手，反倒有些讪讪的问：“绿衣姐姐，你会不会嫌我打扰到你？”
　　“说哪里的话，这两天下雨怪闷的，我正希望有个人来和我聊聊天解闷呢！”短短一会儿的接触，绿衣开始喜欢上眼前这个小姑娘。
　　“那，那姐姐别唤我江姑娘了，听着怪别扭的。直接叫我瑟瑟就好了。”江瑟瑟在师门里听程少黎讲的最多的就是眼前这位叫绿衣的女子，说她沉默漂亮、性子温和，待人又亲切，形容的如何如何好，此番一见，却也打心底喜欢上她。
　　“好。”绿衣轻笑，替江瑟瑟倒了杯热茶，问：“瑟瑟，你来这里，少黎知道么？”
　　江瑟瑟摇摇头，心虚的端起茶杯，低头喝茶。
　　“那我等会让人过去通报一声，免得他担心。”
　　“哦，知道了。”江瑟瑟乖巧的样子，若让程少黎以及同师门的人看见，肯定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
　　“下次记得出门先跟他说一下，他很在乎你。”绿衣如是道。
　　那是因为她很难搞，二师兄担心她把程府闹的鸡飞狗跳。饶是如此，江瑟瑟嘴上还是说好。不过，她才没忘记这次来绵州的目的。
　　“绿衣姐姐，我在师门的时候，经常听二师兄提起你。你们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在一起玩呀？”
　　“我是八岁那年才认识他的，十三岁那年他就离开家了。”
　　“咦，那姐姐你和程大哥不就是青梅竹马喽？”江瑟瑟见过程少佐一面，为人恭谦有礼却带了疏离，似乎不大好相处。
　　“大概吧。”这个词应该用来形容小姐和他才对。
　　“绿衣姐姐，你给我讲讲你们之间的故事好不好？”江瑟瑟手托腮，突然来了兴致。
　　绿衣哂谑：“你这古灵精怪的丫头，你想问的是少黎以前的事情吧？”
　　江瑟瑟被猜中心事，红了脸：“我可没这么说过……”
　　“是是是，你没说，是我说的。”绿衣倒是诚心希望他们两人能够凑在一起。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我第一次见到少黎时，他脸色苍白，体弱多病，听说用了很多方子调理身体都不见效。那一回，我们去找少佐玩，少黎突然拉住我衣角可怜兮兮的说可不可以让我和你们一起去……”
　　因为程少黎身体原因，外加二娘对他的保护程度，小姐与少佐都不同意。最后还是在她的不懈的游说下，他们才同意带少黎一起去玩。
　　绿衣静静的讲述那些仿佛历历在目的往事，江瑟瑟听得入迷，倒是没人注意到门外站了个欣长的影子，因着这段回忆而陷入回忆。

　　直到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了现实中的人们。
　　“大哥——，你怎么不进去？”
　　程少黎四处寻遍就是找不到江瑟瑟，突然听得绿衣派来的丫鬟说江姑娘在听雨轩，当即急急忙忙赶过来。然后就看见程少佐倚靠在门外，不知因何事入神。
　　“正准备进去。”程少佐表情与平常无异。
　　程少黎狐疑的看了半响，也没瞧出丝毫端倪，倒是屋内的两人听到动静便走了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绿衣看了下兄弟俩。
　　“没什么。”程少佐抢先一步回答。他总不能说，他想起自己被八岁她教训的事情吧？
　　闻此，程少黎愈发觉得他在掩饰什么，总之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不过这些在见到绿衣身后的江瑟瑟时，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他长手一拎，像老鹰抓小鸡一般，把企图遁走的江瑟瑟抓到眼前，咬牙切齿的说：“小师妹，你真让二师兄好找啊……”
　　江瑟瑟看着眼前笑得一脸灿烂的二师兄，假装不明白的问：“二师兄没事找我干啥？”
　　“你说呢？小师妹。师傅飞鸽传书说让你收拾一下回去！”程少黎悠闲地抛出重磅炸弹。
　　果然见江瑟瑟懊恼的跺脚，下一刻只见她满脸堆笑，抓住程少黎的衣袖撒娇道：“二师兄，你也知道这雨天路滑难走，你帮我跟师傅说说情，待雨停了我再走，好不好？”
　　“哼！”程少黎一甩衣袖，瞥过脸不看她。
　　“少黎，江姑娘好歹也是客人，你这是耍什么脾气？”程少佐端出长者风范。
　　怎知，程少佐只斜睨了他一眼，再次从鼻孔里“哼”一声。
　　一旁的绿衣看不过去，忙道：“好了好了，瑟瑟说下次过来玩会先跟你说声，你也别生气了。再者这雨天路确实难走，你便多替她说说好话。”
　　程少黎一听，这才缓和了脸色，但语气仍然恶劣：“下次去哪里，要不要提前跟我说声？”
　　“当然要。”江瑟瑟知道他不生气了，可爱的小脸笑成一朵花。
　　“这下，人也找着了，气也撒了，要不要进来喝杯茶？”绿衣好笑的看着眼前的程少黎。
　　“当然……”程少黎还没说完，就听见江瑟瑟接下话道：“不用了，我们就不打扰绿衣姐姐和程大哥了。”
　　江瑟瑟说完朝程少黎使眼色，然后把雨伞打开，塞进他手里。她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对两人挥手。
　　“倒是挺般配的一对。”绿衣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感慨。
　　“确实很少看见那傻小子生气的样子。”程少佐也想起刚才的一幕，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只怕，他到现在还没有发觉自己的感情欸！”他以为他喜欢的人是自己，可是其实呢？不过是那段岁月以来的依赖，让他产生了错觉而已。
　　程少佐闻言，身子一震，没接话。
　　这几日纷杂的情绪搅的他心里乱糟糟的，面对绿衣时，他总觉得矛盾不已。一方面，恨她当初没有告诉他涵儿的想法，另一方面，又不忍苛责她，毕竟是认识了十年之久，她的性子他不是不知道。
　　若说他不喜欢她，那是假的。可是这一辈子，他都已经认定了涵儿！
　　所以，绿衣，他终究是要负她的……
　　纵然涵儿在信中让他莫要辜负绿衣。
　　所有的一切都化成风雨中一声叹息：“进屋吧。”语毕，他转身踏进去。
　　绿衣独自站在门外，那对人影早已看不见了，她却仍不愿进屋去。望着望着，那雨丝好像就要钻进眼里，流进心底去。眼眶中的内越积越多越积越多，终于，风一吹滴了下来，模糊了双眼。
　　她总是，总是奢望，在他表现出那些主动的背后，其实，其实有那么点喜欢她……
　　然而终究，只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