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寂寞花

3、第二章

　　苏程两家的亲事，终于在寂无声息半个月后重新登场。绵州城内炮竹响天，一派欢天喜地的景象。
　　轿子内的绿衣盖子喜帕看不见外头的景象，却可以听见外头热闹的羡慕声与议论声。
　　她扯了扯唇角，却怎么都扯不出一个完整的笑容。没有人知道程少佐来找过她，自然也就没人知道程少佐娶他的原因。每每想起他眼底的恨意，她就忍不住惊慌害怕。
　　当日把小姐的信交到他手上时，她就该预料到了。纵然她没看过信，却也猜想得到小姐必当说了一切缘由，包括她喜欢他。所以，他冷着声对她说如你所愿时，她本想解释，却在瞥见他眼底的恨意时，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转身离开。
　　他恨她对他隐瞒事实，恨她帮助小姐逃婚，自然也包括恨她对他有了不该有的情愫……
　　可是他恨她，却又要娶她为妻，这么做到底为了折磨谁？
　　思及此，绿衣只觉有东西卡在喉咙，胸口闷生生的疼。然而这样的感觉直到绿衣被人扶下轿，站在大堂拜完夫妻，耳畔传来那声“礼成”，才缓缓褪去。

　　程府在绵州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此番来贺喜的宾客自然不在少数。偌大的程府内，仆人四处奔走，忙碌。程家老爷夫人笑的乐不可支，逢人就笑。
　　而身为新郎的程少佐虽然笑着接受众人的祝福，可笑意却并没有真正到底眼底。他的喜悦早在半个月前就消失殆尽，怕是再没有什么人事能够牵动他的情绪半分了吧……

　　日渐西沉，热闹与喧嚣却丝毫未减。
　　程少佐揣着笑，在酒筵喝了一杯又一杯。虽他本来不是好酒之人，此番不停饮酒的举动，人们也只当他是因为当了新郎官太过高兴的缘故，并不曾在意。倒是一旁同父异母的弟弟程少黎把他的举动看在眼里，微微蹙眉，暗自摇了摇头。

　　当夜至，月上九霄，宾客逐渐散去，程少黎终于忍不住夺下程少佐手里的酒杯命下人将新郎官送进洞房。
　　几人扶着摇摇晃晃的程少佐来到新房门外，其中一人敲了敲门，请示道：“少夫人，少爷喝醉了。”
　　房门被打开，绿衣的陪嫁丫鬟四喜赶紧帮忙把程少佐扶进来，对盖着喜帕的绿衣说道：“小姐，姑爷好像醉得不轻。”
　　“谁说我醉了……我才没醉……”程少佐挣脱开众人的搀扶，走了两步，一时没走稳往绿衣的方向跌去正好半个身子压住绿衣，喜帕则落在一边。
　　“少爷真猴急……”其中小丫鬟嘀咕，立即惹得其他下人的偷笑声。
　　绿衣被压着看不清众人的表情，只好红着脸艰难地堆其他人吩咐：“你们下去吧。”
　　“是。”
　　关门声落，新房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少佐？”绿衣轻轻唤了两声，没得到回应，只好无奈的伸手推他。岂料眼前之人似是睡着了，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绿衣手撑床榻试图挣扎起身，可是她才刚动，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微侧了身，手却顺势拦上她的腰，这下她是想动也动不了了。
　　不过这姿势倒是让绿衣松了口气，抬眼看着心上人近在咫尺的睡颜，刚平静的心又开始紧张跳动：天庭饱满，鼻梁高挺，剑眉紧蹙。她发现他的眼睫毛很长，据说这样的男子重感情。
　　绿衣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程少佐，以往都是他和小姐走在前面，她跟在他们后面。有时他会停下脚步等她，笑着叫她跟紧点，切莫走丢了。有时他买东西送小姐，也会记得她的那份。他也曾对她说，绿衣你这样好，将来谁若娶了你便是他的福气。
　　只是过去一去不复返了。
　　许是心中情动，绿衣的手不知觉抚上那俊朗的眉眼，深藏的话就那样自然而然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我从不曾奢望过有一天会嫁给你……”
　　说完，绿衣鼓起勇气凑近程少佐，娇软的唇瓣印上他刚毅的唇。原本只是单纯的吻，却在得到回应后无法自拔。于是男女间最原始的欲望引导着两人共赴云雨。
　　夜深露重，月华如水，纱帐落，遮掩满室旖旎春光。
　　春宵一刻值千金！

　　绿衣醒来时，身侧的人早已不知踪影。虽然早料到会是这般情形，却仍忍不住难过失望。穿好衣服，试图下床，这才发现浑身酸痛。
　　四喜从屋外进来，看见绿衣醒来，连忙上前服侍她起身。
　　“小姐，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也不多睡会儿？”四喜也不等绿衣回答，又继续道：“一大早姑爷就吩咐大家别来打扰你，还让我备了热水，说是等小姐醒来后沐浴。小姐，姑爷真是贴心……”
　　“好了，四喜，”绿衣笑着打断她的话，“我先去沐浴，等下还要拜见公公婆婆，你若再说下去，等会儿该迟到了。”
　　四喜吐吐舌，停止聒噪，小心翼翼的服着她来到屋内的大木桶旁。
　　这些年绿衣一个人惯了，并不适应别人来服侍自己。四喜是她成为苏府小姐后，爹娘安排照顾她的日常生活起居的。本来嫁入程府，她没想带丫鬟过来，但爹娘担心她没个照应，所以不顾她反对让四喜陪在她身旁。四喜年纪比她小，为人热情单纯，她打心底把四喜当成自己妹妹看待。
　　“咳，四喜，你先帮我看着门。”她还是不习惯沐浴的时候有旁人在场。
　　“是，小姐。”四喜轻笑着退出房间。
　　绿衣弄好一切之后，推开门，没有看见四喜，倒是看见倚着廊柱的程少佐。程少佐听到开门声，回过头望她，清冷的眸光让绿衣笑意僵在唇角。
　　程少佐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的说道：“走吧，爹娘他们都在大堂等着。”
　　绿衣没说话，低着头跟在程少佐身后。
　　一路上，二人皆沉默无语，好似昨晚不过是最寻常普通的一个夜晚。

　　大堂内，程家老爷程远之与原配莫苏坐在主位，二夫人景瑟坐在旁侧的位置，程少黎站在其母身旁，不经意的抬头便望见一抹翠绿色的身影款步姗姗而来，娇俏的容颜在天光里多了抹淡雅脱俗的味道。
　　绿衣与程少佐刚踏入大堂，二夫人连忙嚷道：“哟——，这半个时辰都要过去了，媳妇才到呀，”说着扭过头朝莫苏媚笑道，“姐姐，这喝杯媳妇茶可真不容易啊……”
　　二夫人话里的嘲讽之意，表露无疑。程少佐只是蹙了下眉，没有说话。倒是绿衣自知自己有错，马上低头歉然说道：“是儿媳不对，请爹、娘、二娘原谅。”
　　大夫人走向绿衣，握住她的手，笑得一脸温和：“没事没事，要怪呀都要怪少佐这孩子，一点都不懂得体贴妻子，昨夜辛苦了。”
　　大夫人的一番话，让绿衣蓦地红了脸颊。娇羞的神态，让原本就明艳的容颜多了小女人的情态。
　　“好了好了，你们再说下去这茶都要凉了。”程老爷子说完，命下人端着茶上前。
　　绿衣与程少佐跪在早已准备好的软垫上，一一向长辈敬茶。大夫人莫苏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对上等玉佩分给两人。二夫人景瑟是刺绣山庄景家的小姐，送得是自己亲手绣的鸳鸯戏水图。
　　一切礼节都完成后，二夫人趁机把话题引到自己儿子身上：“少黎，你有没有中意的姑娘？趁今天说出来，娘好让你爹派人给你提亲去。”
　　“啊，我突然想起来今天还有要事，先走了。”程少黎说完朝那对壁人眨眨眼，马上溜得无影无踪。
　　程家老爷见怪不怪的笑笑并不在意，倒是把一旁二夫人气得不轻。
　　“爹，孩儿先带绿衣去熟悉园子。”程少佐站在绿衣身旁，语气淡淡的。
　　“去吧去吧。你这几天多陪陪绿衣，铺子里的生意我会让人去处理的。”
　　“是。”程少佐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却掩饰的很好没让人察觉。
　　“媳妇告退。”绿衣刚说完，手被程少佐牵着往外走。
　　温厚的触感，让她惊讶，还有一丝欢愉。或许还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绿衣心想。
　　然而刚离开众人的视线，他立刻放开她的手，冷声道：“程府你应该很熟了，我还有事，你自己逛吧。”说完，程少佐便踏着长廊旁侧的一条小路匆匆离去。
　　绿衣站在无人的长廊，扯扯嘴，没能笑出来，尝试了好多次，终于又挂上平日众人熟悉的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