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寂寞花

20、第十九章

　　夏双儿自打答应绿衣后，每次下午都会抽空去听雨阁坐坐，有时候程少佐也在，会加入她们的话题聊几句。夏双儿整个人渐渐开朗了起来，大夫人去看她见到她脸上的笑容终于感到欣慰，私底下更是对绿衣赞不绝口。

　　池塘里的荷花，在程少佐的焦虑中渐渐枯败了。
　　绿衣很早就察觉他有心事，她从来不曾开口问过，只是当又一个夜晚在睡梦中醒来，发现枕畔的人独自在院中饮酒，她终于忍不住夺过他手中的酒杯：“别喝了，喝酒伤身。”
　　程少佐虽然喝了不少酒，脑子确实清明的很，瞥见她的担忧下意识移开眼，“你怎么醒了，夜凉快些回屋吧。”
　　她没有离开，反倒在他旁边坐下，关心道：“你这段时间心事很重，不如说出来看看，或许我能帮得上忙？”
　　他沉默地看着她担忧的脸，忽觉烦闷不已。她永远也不会希望知道他在思虑的这件事情。
　　她拧眉：“喝酒能解决事情么？你这样只会让人更加担心你。”
　　他没有开口，只是抢过她手里的酒杯继续闷头喝酒。她看着他将酒一杯杯送入肚，忽然很生气，什么都不再说，直接起身走回屋子。
　　那之后的好几个夜晚，她总是梦到他头也不回的离开，然后从梦中惊醒。直到听见耳畔传来令她心安的声音，这种情况才有了好转。

　　园里的桂花不知不觉开满了树，中秋在浓郁的桂花香中翩然登场。
　　中秋是团圆佳节，程老爷子自主派人请了亲家过府团聚，除却二少爷程少黎留在师门没到场外，其他人一一到场，一群人围了一大桌，好不热闹。
　　饭桌上，苏夫人打量着夏双儿，道：“这位姑娘是……”
　　大夫人笑答：“这是夏池的女儿：双儿。”她顿住，问夏双儿：“双儿今年该有二八了吧？”
　　“回伯母，下个月过生辰该十七了。”夏双儿答得毕恭毕敬。
　　“我记得当年才这么点大，怎么一晃，都长成标致的大姑娘了。”苏夫人用手比划了一下，几位年长的都笑出声，惹得夏双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可曾有婚配？”苏夫人又问。
　　爹生前曾将她许配给绵州的吴家，本约定好今年夏天来下聘，谁知爹这一病也就耽搁了，后来爹死后，吴家退了亲事，改与她堂姐夏菁菁定了亲。夏双儿眸光一黯，回道：“没有。”
　　“我看少黎这孩子不错，等他回来，让两人好好相处相处。”大夫人说完，惹来二夫人一阵不满。她一心想替儿子谋一桩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夏双儿双亲已故，又寄人篱下，自然不是好人选，
　　“少黎这孩子心性还没定，现在讨论这个太早了点。”她脸上虽然在笑，却也明确的表明了立场。
　　夏双儿自然知道，她笑道：“谢谢伯母关心，只是双儿现在还在守孝，实在不宜谈这些。”
　　一句话解了全场的尴尬，场面随即又热络起来，几人又围着绿衣的肚子讨论了一番。而那些不该端上场面提起的事，谁也没有提起，一顿团圆饭吃下来，除了这个小插曲气氛还算融洽。
　　饭后，几位小辈踩着月光在院子里散步，池塘边的亭子是个极佳的赏月之地，下人们早就在石桌上备好了精致的月饼和瓜果。夏双儿坐在石椅上，望着天上的圆月，心里想着白日里小兰描述绵州的中秋节如何如何热闹，忍突然提议说：“不如我们到街上瞧瞧吧？”
　　“现在？”绿衣抬头看了看月色。
　　“对啊，听说外面现在热闹的很呢。”夏双儿睁着一双期盼的双眸望着绿衣与程少佐。
　　绿衣不大想走动，却又不忍见夏双儿失望，于是转过头对旁边的程少佐道：“少佐，你和双儿妹妹一起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可是姐姐，我最想和你一起去放花灯了，你若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我现在这身子若是出去了，大家就不能尽兴玩了。”绿衣点出事实。
　　夏双儿扁了嘴，大街上人挤人，确实不太适合孕妇出行。
　　“唔，如果，我们只是去放完花灯就回来的话，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程少佐突然开口，神色清淡。
　　夏双儿最先反应过来，直接从位置上站起来：“姐姐，你看连少佐哥都同意了，你就答应嘛……”
　　绿衣看了看兴奋不已的夏双儿，然后又转过头去看程少佐，终于妥协的点头答应。

　　天清露冷，圆月高挂，大街上人潮如水，灯火通明。
　　夏双儿走在几人最前面，兴奋的四处看，小兰紧随其后。程少佐紧紧护着绿衣，不让旁边的行人碰到绿衣，四喜也是一脸担忧的观察着周围，后面还跟了两三个下人。
　　“姐姐，少佐哥，你们看这个花灯好不好看？”夏双儿时不时折回程少佐和绿衣他们身边，献宝似的给他们看刚淘来的东西。
　　绿衣轻笑，然后替她捋了捋微乱的刘海，说：“小心点，别被人挤散了。”
　　“放心啦，有小兰在我身边。”夏双儿说完将灯笼塞到四喜手里，马上又拉着小兰朝前走了。她走后没多久，前方的人群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四喜和几个下人一时间竟然被挤散，见不着人影，唯有程少佐小心翼翼的将绿衣圈在怀中，往旁边的角落躲，却仍避不了一些磕磕碰碰。
　　他蹙眉望着绿衣难受的神色，紧张又焦急的追问：“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绿衣说不出话，只是用尽力气抓着他的手，指甲掐进他的肉里也不自知。冷汗不断从她额头沁出，双腿早已发软，脸站的力量都没有，整个身体的重量几乎都落在他身上。
　　周围混乱的环境，让他无法带她离开，所以他只能不断的在叫她的名字。她多想回他一句没事，却怎么也提不起气。有那么一瞬间的晕眩，她辨不清他脸上的眼底的究竟与爱有无干系？
　　骚动渐渐平息，绿衣的疼痛也在一点点消失，程少佐却等不及跟其他人说声，急急忙忙抱着绿衣一路赶回程府去了。

　　人潮平静下来后，夏双儿四处寻找小兰等人，结果一个不小心踩到了人。
　　“你这人怎么看路的？出门没长眼啊？”一道尖锐而刻薄的女声响起。
　　夏双儿自知有错，嘴里赶忙连声说对不起，一双眼却仍不忘四下找寻那些熟悉的身影。
　　可那人却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你父母没教过你道歉要有诚意的么？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
　　夏双儿猛然抬眼对上那女子轻蔑的眸光，父母已经去世，她绝不容许任何人说他们的不是。四目相对，彼此脸上皆是一愣。就算那人是她的堂姐也不行！
　　眼前的女子被她的眼神瞧得有些发毛，不觉扬高音调道：“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呀！什么时候到绵州的，怎么我在吴家没看见你？”
　　“菁菁姐姐，这人是谁呀？为什么会跟我们吴家有关？”一旁的少女歪着头，有些不解的问那名年长的女子。
　　“也是，算来你和吴家早已没任何干系，”夏菁菁将夏双儿从头到尾扫一遍，然后轻声哼笑，“只是这一身衣衫要花不少钱吧？”
　　少女没有得到回应，只得静立一旁观看。空气中仿佛有些东西一触即发。
　　“与你何干？”夏双儿冷着脸，抬脚准备离开。现在的生活，她很喜欢，可这些都与眼前这个外人无关。
　　“莫不是走了你娘的老路？”
　　夏菁菁一句话成功让夏双儿顿住步伐。只见她双眸一沉，下一秒只听啪得一声，五指已落在来不及反应的夏菁菁脸上：“别把对方的容忍当成是害怕，这一巴掌是替你父母打得，教你学会怎样尊重别人。”
　　“你——”夏菁菁拉住欲离开的夏双儿，一双眼里喷着怒火。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都比不及周遭人的非议，她气急败坏伸手企图回给夏双儿一巴掌，只是还没触到脸颊就让人给截住了。
　　“菁菁，莫做这些有失身份的事。”
　　夏菁菁抬头看见男子眼里的不赞同，整个人气势矮了几分，表情也软了下来。她并不傻，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大坏形象，只会让他离自己更远。
　　少女也在一旁附和：“哥哥说的对，菁菁姐姐莫再生气了，为这种人太不值得。”
　　夏菁菁抓着夏双儿手臂的手有些松动，夏双儿趁机挣扎开束缚，挤出人群，至始至终没有看那名男子一眼。
　　原地的男子望着那个落寞的背影，有些发怔，直到手臂被人挽住，耳畔传来夏菁菁温柔的声音：“凌楚，我们先回去吧。”他才点头与她们一同离开这纷纷嚷嚷的大街。
　　只是夜色里那一抹孤寂决绝的背影悄袭上心头，总让他在后来无数个日子里反复想起。他常想，如果没有那一场变故，他们，会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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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