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寂寞花

16、第十五章

　　夜里，苏昊天拿出几坛珍藏了几十年的女儿红，拍拍程少佐的肩膀，说：“今晚不醉不归！”
　　程少佐也不推辞，笑答：“难得岳父这么有雅兴。”
　　泥封的盖子一打开，浓郁的芳香扑鼻而来，随风四处溢开。
　　程少佐啜饮了一口，赞道：“醇厚甘鲜，其味无穷。”
　　“那是！”苏昊天不掩饰自己的骄傲，“你爹觊觎我这几坛酒很久了，如若让他知道今夜之事，估计要恨死我了。”他说完，想着老友脸上会有的表情，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程少佐闻言，嘴角也忍不住上扬。他拿起酒杯，语气恭敬：“岳父，我敬您。”
　　“难得有人陪我这老头解闷，”苏昊天神情愉悦，望着一饮而尽的青年郎俊，感慨：“一转眼，你们都长这么大了。我们不承认自己老了都不行喽……”语毕，杯中酒也已入肚。
　　“岳父您别这么说，如若您下次想找人喝酒，通知一声，我马上到。”
　　“好好，我果然没看走眼。”苏昊天替两人倒了酒，继续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倔，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和绿衣那丫头倒是有得一拼。”
　　程少佐知他意有所指，没打算回避，而是顺着他的意思，说：“我们俩确实很像。”相像到，明知不可为而为，明知没有结果还要强求。
　　“少佐，我看着你们几个一起长大。你该知道缘分这回事，强求也没有用。青春苦短，莫虚度了。”
　　“如果只等着缘分到来，而不去努力追求，那么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他反驳，语气坚定。
　　苏昊天摆摆手，阻断他的话：“人老了就爱叨唠，说些有的没有的。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掺和了。只要你自己别后悔就行了。”
　　世间痴男怨女，苦尽了岁月，在得失踌躇中匆忙了一生，到头来才发现，原来自己错过的才是最珍贵的。
　　清朗的夏夜，弯弯的月亮挂在天边，像情人微笑的柳眉。程少佐与岳父喝了三坛女儿红才踏着有些虚浮的步子离开。

　　独自一人穿过长廊，耳畔银铃般的笑声不断地响起。有个声音不断的在叫：“少佐哥哥……”
　　他环视了周边寂静的夜，不住嗤笑。醉了么？要不然怎么会以为她就在自己身旁……
　　从悠悠长廊、湖边的假山再到这院里的秋千，苏府有太多东西，勾起他对苏雨涵的想念了。
　　他记得她七岁那年，不小心磕破额头，吓得嚎啕大哭。
　　第二日躲在屋里拒绝见他。他在屋外问她怎么了？她说：“少佐哥哥，如果我变成丑八怪，你会不会不要我？”
　　他向她保证说：“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少佐哥哥都不会不要你。”
　　她打开门，却躲在门后探出绑了白色绷带的脑袋，怯生生的看着他，只道：“我听见爹和娘说，额头可能会留下丑丑的疤痕。”
　　他走上前握住她的手，与她视线持平，一脸认真的说：“涵儿，只要你愿意少佐哥哥会一辈子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对你好。”
　　“像爹和娘那样？”她问。
　　他点点头：“涵儿，你愿意么？”
　　她皱眉想了很久很久，然后重重的点头。
　　然后隔日，苏程两家就替他们订下了亲事。本来是决定等苏雨涵及笄，两人就成亲，可是苏夫人爱女心切，想多留几年，婚事就这样拖了下来。
　　谁知等两家都准备好一切后，新娘却跑了……
　　剩空欢喜一场，他却仍固执的不愿放手，派人四处找寻她的消息。
　　然，石沉大海，无果。
　　他从来没有去想过，找到她后，又会怎样呢？他们之间，又能怎样呢？

　　夜一点点深了，他踏着踉跄的步履推开了那间亮着灯的屋子，里头正坐着等他归来的妻子。

　　清晨程少佐醒来的时候，床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他揉了揉太阳穴，起身。绿衣正坐在镜子前梳妆，看见他醒来，放下梳子，走了过去。
　　“感觉好些了没有？头还疼么？”绿衣一边问一边取下挂着的衣裳。
　　“没事了。”程少佐直接拿过她手上的衣裳穿上。昨夜的事记得不大清了，只记得她担心的眸光以及覆在他额头那双柔软的手。
　　“下次别喝这么多，女儿红好入口，但后劲很大。”
　　“好。”他将她望进眼眸深处，“如果还有下次，你要记得提醒我。”
　　她心漏跳了一拍，下一刻嘴角的弧度扩大，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指，等着他的回应。
　　“怎么还像个孩子……”嘴里虽然这样说，他还是伸出手。
　　两只缠绕的手指，彼此许下的一个约定，只是此去经年，空余恨。

　　绿衣在娘家这几天，苏夫人在明里暗里观察着程少佐，确定他对绿衣确实很好，这才安了心，在程府派人来接两人回去的时候笑着放人。

　　苏夫人欣慰的对自己的丈夫说：“终于可以了了一桩心事。”
　　苏老爷意味深长的回答：“前路漫漫，听天意吧。”

　　在绿衣与程少佐回程府的同一天，程府也迎来了一位客人，使得原本平静的程府因此波澜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