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医》伏川子

13、ch13

　　东梁国，皇宫。
　　一代女皇的登基仪式办的盛大而隆重，是所有人对于一个新朝代的期望。
　　贺子玉的视野开始模糊了，她身居高位看着下方整齐跪拜的一群大臣唯独空着属于贺子墨的那个位置，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
　　听说贺子墨不愿意站起来了，她能理解，就像随着乔希的离开她也开始逐渐不能视物了一般，终究是要还的。
　　贺子玉心中多少带着一份愧疚，如果她能极力劝阻父皇赐婚，是不是贺子墨和乔希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呢？这个帝位对她而言不是荣耀，而是罪罚，她该替贺子墨受着，国家昌盛她就把一切交还给贺子墨，倘若国家在她手上逐渐衰落，她愿意做后世的罪人。
　　贺子玉，或者说现在该被称为文帝了，第一天上朝宣布的第一件事就是关于贺子墨的，“经大理寺查实，定广王于乱局中诛杀叛贼，端王携其嫡子意图谋反其罪当诛，为安抚定广王，朕封他为定远大将军，拥有调遣全境兵权的能力，追封乔希为一品御医，众卿可有异议？”
　　新帝上任第一道圣旨，所有人都会给年轻帝王这个面子，更何况端王与定广王在他们的心中早就有所偏颇，谁重谁轻三岁小儿都知道，更是无话可说。只是后面的乔希听着陌生万分，不过既然已经不在了，和他们的利益并不相关，文帝想封就封吧。
　　“陛下圣明。”
　　文帝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道，“端王的行径可谓是可恨至极，意图谋反本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朕念在新朝伊始，全族流放，如何？”
　　大臣们无不赞同。

　　第一□□政结束的很晚，一堆杂七杂八的事等着处理，文帝想着提拔一些自己用着顺手的人上来又去了一趟翰林院，回到常住宫内已经接近晚膳时分了。
　　文帝却是看见了她以为很久都见不到的人，贺子墨。
　　贺子墨定定看了她一会，道，“陛下可是瞧不清了？”
　　文帝苦笑了一下，“没有新的药了，如何能瞧？”
　　贺子墨：“陛下可还记得给你看眼睛的医生叫什么？”
　　文帝：“当然，不就是……”话到嘴边，文帝忽然失了声。她第一个动心的人，早上还追封的人，怎么忽然就失了忆？
　　贺子墨眼眶微红，“他叫乔希。我们不能记不得他。皇姐，我不想把他忘了。”
　　贺子墨不愿在任何人面前失去理智，自己推着轮椅往王府走去。天知道他一觉醒来发现乔希的东西全然消失时有多崩溃，身边所有的仆役暗卫乃至管家都不记得乔希了，仿佛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
　　幸好，乔希赠给他的小盒子还在，或许是还有他的头发被紧紧捆在一起，让他比旁人记得更清楚一些。
　　贺子墨一天几乎走遍了安城内所有被乔希走过的地方，乔希常去的医馆只知道有这么个医生，叫什么多大了长什么样全然不记得了，被他救治过的人也是如此。
　　贺子墨以为自己失去的够多了，没想到还要亲眼看见所有人失去关于乔希的记忆，最后是不是连他都会忘？
　　如果没有人记得乔希证明他来过，那乔乔会有多伤心呢？
　　贺子墨沉着一颗心快速回了王府，闭门关在书房内命人不准来打扰，他一字一句的写下有关乔希的所有回忆，包括他从天而降时怕冷而蜷缩的脚趾，醉酒时无意识的喊了他的表字，和他一起放河灯逛街时的愉悦，被他表白后的惊慌害羞却并不厌恶……每一样都这么让他沉迷。
　　他于初雪中降世，却又消散在第二个初雪，无人得知他来过，我却必须要记住我此生唯一的爱人。
　　写完最后一个字，已是深夜了，贺子墨眼里闪过一丝茫然，低头看看自己的字迹，茫然又转为慌乱。
　　他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了。
　　“乔希…我不要忘记你，至少请把这份回忆留给我吧……乔乔。”贺子墨被突如其来的困意笼罩，一头睡倒在了书桌前……

　　翌日，贺子墨睁开双眼，茫然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昨晚好像是要写什么重要的东西，写睡着了？
　　贺子墨翻阅自己的字迹才回想了起来。他又开始害怕了，这样日复一日的遗忘他能坚持多久？
　　贺子墨想要提笔画一幅肖像画却发现乔希的面容都开始模糊了。贺子墨摔了笔，骑上黯血直奔杨将军家里，他曾经记得，乔希长得很像杨卿，甚至为他吃过醋，也许见到杨卿他能想起来呢？
　　杨卿很好奇定广王为何会突然找上自己，定广王定定看了自己好一会然后问道，“你可记得曾经拜访本王时在王府门口看见的人？”
　　杨卿苦着脸思索了一会，“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记不太清了，抱歉王爷。”
　　贺子墨摇了摇头离开了。
　　杨卿长得确实算得上好看，可不是他想看的，他的乔乔独一无二，而且不应该长那个样子。
　　贺子墨坐回了书房，看着白纸不住的发呆，乔乔如果回来了自己却记不得了不认识了那该怎么办？
　　这一夜，贺子墨难得放纵一回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恍惚间眼前浮现了一张脸，无奈的看着他，“子墨，我不在家你也不能这么对自己啊，别让我担心好吗？”
　　贺子墨一伸手，却只抓住了空气，“乔乔你别走，之前你让我再看你一眼就行，我不求你留下来了。乔乔……”
　　乔希似乎听到了，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子墨，我爱你。”
　　贺子墨一下子醒了酒，提笔在纸上快速描下一个人的轮廓，只是越画越不相似，心里总是念着乔乔应该长得是什么样子，最后画出来的人，全然陌生。
　　贺子墨失望的停了笔想要毁掉，可是想到以后可能连这幅有一丁点相似的画都画不出来了又觉得不舍得。
　　王府内的仆人管家都觉得王爷得了失心疯了，天天对着一张画发呆，不理朝政不接客，甚至不让任何人靠近书房，有大臣忍不住和文帝提起这件事，文帝也只是沉默了一会说随他吧。
　　文帝关于乔希的记忆几乎所剩无几了，她只知道自己曾经喜欢过那个带给她光明的人，并且在一点点失去记忆，为了不完全忘记，她刻了一块乔希名字的玉石无时无刻放在手中，每日提醒自己发生过的事，以及自己如今身处的位置是为了赎罪。

　　贺子墨与乔希，即使分离也深爱着对方，一个与漫长岁月抗争，一个与天地规则抗争，他们所求不多，只有一个不要遗忘。
　　日复一日的回忆，他们对彼此的爱都比前一天更多更加刻骨，即使乔希会偶尔觉得是自己催眠了自己，贺子墨会偶尔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臆想，会因此怀疑对方是不是爱自己的，但是只要他们再次出现在对方面前时就会知道，所有的爱都是真的，别的并不重要。

　　贺子墨逐渐习惯一个人的生活。记录着他和乔希点点滴滴的纸张成为了他每天早上起来必读的东西，比练武还重要，看完后习惯性的和空无一人的房间自言自语今天一天的行程，和不存在的乔希道早安。只有这样让他觉得乔希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睡着了。
　　如此循环往复，春去秋来过了两年多，又到了一个夏天，某一日的深夜，天空忽然响起了一道惊雷声，向来觉浅的贺子墨直接从梦中惊醒坐起了身。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摸枕边的纸……
　　贺子墨的动作顿了顿。
　　他还记得乔希，记得纸上的一字一句，甚至能分辨零碎的记忆中哪些是真实发生的哪些是梦里的。
　　贺子墨立刻起身来到书房翻出画。
　　不长这样的。果然画错了吗？
　　即使如此贺子墨还是陷入了喜悦中，夏日的深夜，蝉鸣聒噪，贺子墨身着单衣在院内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抬头望着天，上天这是终于把他的记忆留下了，可以给他一个清晰的乔希了！
　　天一亮贺子墨就直奔皇宫，文帝没有再握着那块玉石也能说出乔希了，记忆虽然不如贺子墨深刻，却也没有再减少。
　　只是一觉醒来的事，世界仿佛记起了乔希。贺子墨的喜悦没有更多人能分享了，他就把书房和次卧布置成乔希在时的样子，在自己的书旁边塞满了医书，贺子墨这一切都是亲力亲为，填满的不仅是房间。还有他空洞的心。一切都忙完，贺子墨觉得就差一个主人了。
　　“我的乔乔。一切都在变好，你什么时候回来呢？秋天快到了，我们该去踩落叶了，我的生辰也要到了，我都两年没收到你的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