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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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万里无云，凉风呜咽，似乎连星点都在抖动。
白乙涵走向我。
明明每一步都是不疾不徐迈出来，衣摆飘逸，但转眼之间，那张毫无瑕疵的面孔就已到了跟前。
我害怕地直咽唾沫，低着头，看到一双山羊皮硝的靴子停在自己面前，带着细密的皱纹，鞋帮上有万字花纹。我感觉到面前的人似乎弯了腰，阴影将我笼罩其中。
一只冷冰冰的手抬起了我的下巴，让我抬头与这只手的主人对视。
白乙涵是那么好看，脸上的轮廓和线条，都完美的犹如一件精心的雕刻。
一袭白衣如雪，他整个人也冷的像远山上的冰雪，皮肤比衣裳还要晶莹苍白。
白乙涵垂头看着我，露出有些虚幻的温柔。
他的目光穿过我的面容看着另外一个人，似乎很冷，似乎很热，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忽悠之间，又归于宁静，像一座秀丽的雪山。
但我知道，这座雪峰下暗藏着蠢蠢欲动的岩浆。这样的反差，令人无法想象，无法理解——阴郁，凌厉，暴戾，疯狂，他把极美和致命融合在了一起。
让人膜拜，也让人灭顶。
在坟场的另一边，柳三骑着骏马疾驰而来。
那马匹不知急行了几天几夜，来到这里明显已经力竭。柳三从马鞍上一跃而下。
杂草有半人高，但他却踩在草尖上，如风神款款踏过树冠。
柳三在我们面前站定。他穿着略紧的衣裤，整个人显得更高了。
这是一个月前分开后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看他。
柳展颜，一直是可靠的、稳重的、强大的。
他好像比一个月前更好看了。
漆黑的衣服衬着瓷白皮肤，漫天星光似乎积聚在他眼中，锐利而浓艳，美得让人不可逼视。
他一开始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白乙涵，提防他骤然出招。
但对视了一会，柳三仍旧忍不住朝我看了一眼。
只此一眼，他就慌了。不仅拿剑的手不稳了，嘴唇也颤抖着说不出话。
但看他的口型，我知道他在叫：“雪瑶！”
有一瞬间，我被狂喜湮没——因为没想到他那么在乎我。
但没多久，我又觉得心口一阵冰冷。
我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眼角下的伤口很深，半边脸又湿又热，全都是血。
眼泪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冲淡浓稠的血迹，在脸颊上划出一条浅浅的痕迹。
最狼狈的模样居然被看到。
我真想把脸转到他看不见的地方。但被点了穴，只能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
在这对峙的短短片刻，柳末寒、柳风眠、青木和西决都已赶到柳三身边。
看到我的模样，大家全部倒抽一口冷气，青木更是如受伤的豹子，发出嘶声力竭的叫声：“你们对我姐做了什么？？？”
他红了眼，双刀举起，毫不留情直接往白乙涵头上砍。
柳风眠不甘其后，弯刀直取白乙涵的双腿。
柳末寒长剑一递，剑尖直指白乙涵的咽喉。
白乙涵的眼神一冷，但仍旧一副云淡风轻以逸待劳的模样。
他甚至有余裕讲了句：“就算所有人一起上也不算什么。”
接着，也不知怎么出手，只听剑击之声不绝于耳，柳末寒他们三个急急后掠，青木停顿片刻又砍上来，白乙涵衣袖一摆他便飞了出去，双刀也掉在地上。幸好西决飞掠而去，接住了青木。
白乙涵薄唇张开，说话声淡淡的，倦倦的。
“再打下去，你们这五个人不知能活下来几个。”
青木怒不可遏，“说什么废话！！！快把我姐姐还给我！！！”
“她不是夏雪瑶，她是边海瞳。”
“胡说！！！你倒是把我姐的哑穴解开，问问她自己到底是谁啊？？？”
白乙涵愣了一下，摇摇头，表情变得有点黯淡，“她现在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今以后她就是边海瞳。”
青木气结了，“你……你你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不要脸！强词夺理！！！”
白乙涵显然从来没被人那么骂过。
他才微微一皱眉头，一条乌黑的长鞭已卷向青木的脖颈，力道之强，声势之壮，真是绝伦无双，出手的正是尹莲舟。
柳风眠甩出弯刀，直直割向尹莲舟的胸口，攻其必救之处。
谁知这尹莲舟真像得了失心疯一样，也不防御，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只是红着眼要把侮辱了白乙涵的青木杀死。
“锵锵”两声。
长鞭即将卷上青木的那一刻，西决迅疾地出手，蝴蝶剑把鞭子打偏；柳风眠的刀尖即将戳进尹莲舟胸口的那一刻，白乙涵轻飘飘地挡在他面前，唰地出剑，带着呼啸的风声迎向弯刀，剑光闪过，“咯嚓”一声，弯刀竟断成两截！
断了的刀尖扎入不远处一块断碑上，余力未消，仍旧嗡嗡颤动。
柳风眠看着弯刀的断面抽了口气，“黄泉剑？”
这三个字说完，所有人的表情都有微妙的变化。
“你说的不错，它正是黄泉剑。”
白乙涵的袖子很长，双手一直罩在袖子里。此刻慢慢伸出来，兵器赫然是一把巴掌般长短的小剑。
一般的好剑，剑身清澈如水，因为它锋利，所以沾血不留，看起来干干净净。
而白乙涵握着的这把，剑身乌黑，阴刻了密密麻麻的符号。盯得时间久了，就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寒。
都说“一寸短，一寸险”，江湖中敢用这种绝险兵器的人极少。敢用这么短的剑，武功一定利落非常。只要一出手，便招招抢攻，不留后路。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白乙涵剑尖指地，“我也不想杀人。不如就此别过，我就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
“要想走，先把我姐姐留下！！！”
白乙涵皱眉，“第一，她不是你姐姐，她是边海瞳。第二，人我们一定会带走，若有人阻挡，见人杀人，见佛杀佛！”
青木尖锐地说：“我功夫不如你，就算你放个屁我也得听着。除非今天是我死在这儿，不然你们休想带走她！！！白乙涵我告诉你，等日后我死了，一定不如阴间，只在这儿做个孤魂野鬼，缠着你不放，一个一个把你七杀教里的教徒全都害死！！！”
白乙涵嘴角勾起，似乎不想和青木小孩子计较。他转脸看向柳三，“柳堡主，你心上人的弟弟眼看就要死在你面前了。”
我听的瑟瑟发抖。白乙涵武功很好，若是他说要取谁的性命，绝不是玩笑话。
柳三横握着剑挡在青木面前，嘴唇咬的紧紧的。简简单单一个动作，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说清楚了。
西决也上前一步，蝴蝶剑指向白乙涵，“白教主，请出招吧。”
柳末寒耸耸肩，“虽然以多打少不好，但为了把弟媳抢回来，也不得不做一次小人了。”
风吹过满山坟头，发出呜呜声响，不知是恶鬼哭号，还是杀气回荡。
就在这紧要关头，我突然感觉心口一阵剧痛，接着，便十分没出息的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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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清醒时天亮了，暖融融的光线透过薄薄的眼皮，让我知道这是白天。
盖在身上的被子也被阳光晒的很暖。
脸上有些轻微的刺痛感。似乎是有人用湿毛巾轻柔地擦拭我的伤口。
记忆如潮水涌进脑海，白乙涵和柳三他们刀剑相向，然后呢？
谁赢了？青木还好吗？
白乙涵武功强到不行，再加上那柄邪门的黄泉剑，无论怎么想都赢面很大。
我越想越软弱。
虽然已经完全清醒，却没有胆子睁开眼。
我想了想，说不定照看我的那人会趁我睡着而说些什么。若是他发了声，我就能听出是谁了。
床边那人却没有说话的意思。
帮我擦完了脸，绞了帕子。这人也没有走，只是安静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
他坐了一会，慢慢把我搭在外面的一只手塞进被子里。
过了片刻，他又把那只手拉出来，握住，轻轻叹了口气。
我依然闭着眼。
虽然只是叹息声，我已听出是柳三。
既然我是在柳三身边，青木他们应该都没事。但我的心情更复杂了，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努力想平静下来，但思绪还是如井喷似的，捂都捂不住——
我先是想起了桃花渡边那次郊游，想起了那个纯情如初中生的吻，又想起后来的误会，想起西决，想起那天离开天下堡，想起西决叫我回头，决绝地让我不要跟着他。我心疼的犹如刀割似的，疼的直不起腰。
我还想起在快哉城又累又饿的那几天，为了买宣纸落魄到一文钱也没有，却倔强地不去求助的那几天。还有在稻城，被一群男人按在地上的时候。想起我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日日夜夜，想起每次抱着希望去城门看有没有寻人的布告，又屡屡失望而归的时候。
那么长时间的委屈堆积在一起，就算我迸得牙关都酸楚了，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哭了起来。
柳三有些惊喜又有些迟疑地问：“……雪瑶？你醒了？”
眼泪流的不受控制，我索性不再装了，直接把头缩在一团被子里，哭个痛快。
“雪瑶？怎么了？”
我在被子里哭的昏天黑地，柳三在外面好言安慰。估计闹的动静太大了，没过一会，青木居然旋风似的踹开门扑进来，刚气势汹汹地对柳三质问一句：“你对我姐做了什么？”就被后脚跟进门的柳风眠捉小鸡似的带走。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停下的。柳三从棉被外面一下一下轻拍我的背，哄小孩似的。
静默了很长时间，柳三说：“出来透透气吧，不要憋着了。”
我在棉被里坚决地摇摇头，双手抓的紧紧的。
棉被就是我的壳。一想到和柳三面对面，心里就感觉分外软弱。头上罩着一层被子，看起来像是自欺欺人，但它却能真的给我安全感。我就是只小乌龟，遇到危难就缩在里面。
有些事真的不吐不快，还有些问题，若今天再不问清楚我真的会死。但我又超级没种，不敢面对面的去听柳三的回答。躲在这儿，会感觉安心一点。若是柳三给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可能也不会像面对面时那么难受。
我张开嘴，但想要知道的事情太多太繁杂，反倒不知如何开口是好。
“柳三？”
“嗯？”
“我问你些事……你，你诚实回答就好了……千万不要为了照顾我心情而撒谎……”
大概是因为我的声音在抖，柳三也应答得分外紧张。
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算不算已经……分手了？我是说当时在桃花渡，厄，我们……”我说到这里打了个结，不知怎么说下去是好。幸好柳三还是很沉稳的人，思索片刻已经给出回答：
“不算。”
“可是当时厄……”
柳三语速很慢，说每句话都说的很真诚，“那时是我不对。但我真的忍不住……我真的没打算让叶西决离开的，只是他……很好，很在乎你，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怕……”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细若蚊衲，几不可闻。
我脸一红，“啊！那你直接问我好了，干嘛扯上西决？”
柳三叹口气，“……雪瑶，你知不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我想了想，“赏花诗会？”
“其实更早，你当时还不到十岁。那件事不提也罢。总之，在桃花渡那是争执，不算分手，好吗？”
我听了这话有些伤心：“若是当初不算分开了，你为什么……我离开一个多月……你都不找我？”
柳三苦笑，“谁说我没找你？我只是不能明着寻人。你想想，若是天下堡放出口风要找你，整个江湖的人不都知道你丢了？那天我以为你跟叶西决走了，叶西决又以为你回到疏影楼了。等我们弄清楚你不见了，已经是三天之后。我只能让亲信的暗卫在桃花渡附近四处寻访，谁知道你竟能从桃花渡一路到了扬州……”
我恍然大悟。
一切的不甘心，原来都有了解释。
但还差最后一个问题。
“你究竟……究竟……”我本来想把话说的委婉一点，但想来想去又找不到可以代替的措辞，干脆一咬牙，“你到底对我什么意思？”
柳三停顿一会，似乎是在认真思考。
我不安地等着回答，直到感觉柳三隔着被子抱住我。
他开口时声音分外温柔，“只要你愿意的话，没什么是我不能放弃的……这就是我的心意。”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重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