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破晓》北楼关耳

59、番外五 成轻霜

　　盛夏，满湖水芙蓉开得正艳——艳而不俗，媚而不妖。
　　虫楼义字号分舵的舵主夫人林秋音和仁字号分舵的舵主夫人单佩佩坐在一起刺绣，刚满十二岁的成轻霜则独自一人在湖边戏耍。
　　忽然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难得见你们两位姑奶奶不舞刀弄枪，而是安安静静地做女工啊！”
　　成轻霜听罢立刻抬头一笑：“爹！”
　　成看点点头，然后让了一步指着身后一个表情甚是冷傲的小子道：“轻霜，亦笑也来了，你们都一年没见了吧？”
　　成轻霜走过去，抬头看了一眼崔亦笑，立刻有些惊讶地说：“臭小子，不过一年，你竟然比我高出一头了！”
　　崔亦笑“嘁”了声，而眼里的得意却是藏不住的：“我一直都比你高！”
　　成轻霜“呸”了声：“一直都是我高的，不信你问你娘和我娘！”
　　林秋音放下针线唤道：“亦笑，过来让娘看看！”
　　崔亦笑走过去，唤了声“娘”，然后冲单佩佩扮了个鬼脸，道：“小师父别来无恙啊！”
　　单佩佩伸手就在崔亦笑的脸上拧了一把，佯怒道：“没大没小，师父就师父，前面加一个‘小’字作甚？！”
　　崔亦笑一闪身溜到林秋音背后，扬唇道：“我崔亦笑的大师父就是我崔亦笑自己，所以你只能当小师父了！”
　　单佩佩“哼”了声，对林秋音道：“这小邪神倒把儿子教得真好，亦笑是将他那些臭性子一股脑都学了去！——看这小子的笑容，三分邪气，三分傲慢，三分霸道，一分狡猾，真是像极了崔方无那厮！”
　　林秋音淡淡一笑，然后溺爱地拉过宝贝儿子，往他手里塞了几个暗器，道：“还真长高了不少！”
　　成看一看林秋音给崔亦笑的东西，立刻惊道：“崔夫人，这些东西怎么能给孩子玩？！”
　　林秋音毫不在意道：“亦笑从三岁起就玩暗器了，有什么问题？”
　　成看无奈摇摇头，然后道：“你和小邪神夫妻两个，不带出个挟小邪神’来还就是不舒心是吧？”
　　林秋音只是耸耸肩，面无表情道：“别跟我提那姓崔的！”
　　单佩佩问道：“崔方无呢？怎么不见他和季木头？”
　　成看还未来得及答话，便听得林秋音冷冷道：“那死鬼还能去哪！苏州美人如云，那个杀千刀的自然是到温柔乡左搂右抱去了！”
　　成看立刻道：“这次崔夫人可是错怪他了，小邪神因益州有些事脱不开身，又怕你想念儿子等得心急，就让蔡通带了亦笑先来，他自己晚半天到——哪是去什么温柔乡？”
　　林秋音“嘁”了声：“你也不必替他解释，我错怪不错怪他也没什么区别，反正他就是那种见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的人——这一点我可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成看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对单佩佩道：“季木头来不了，季庄出了那件事，他实在走不开……”
　　林秋音立刻冷了脸，道：“哼，顾情的死还不是季木头害的！他不招惹上那个苏绾，这一切怎么会发生？！”
　　单佩佩轻推了一把林秋音，同时看了崔亦笑一眼，林秋音方才忿忿地住了话头，对成轻霜道：“轻霜，你带亦笑四下去走走。”
　　崔亦笑正觉在一边听得无聊，早就东张西望起来，听了林秋音这话，于是立刻问成轻霜道：“喂，你的弓箭呢？我们去林子抓野山□□！”
　　“山鸡？”
　　“恩，我想用山鸡毛做个东西……”崔亦笑点头，“我去年让你多做一副牛筋小弓，你做了没有？”
　　成轻霜一笑：“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在我书房，我带你去拿！”
　　说着，二人一道小跑着朝成轻霜的书房跑去。
　　来到房中，成轻霜跳到椅子上，从墙上摘了那两副小弓，递了一副给崔亦笑，说：“先别忙着去抓山鸡，老规矩，我们先比试比试。”
　　崔亦笑扬眉：“这次比什么？”
　　成轻霜寻思道：“容我想出个有意思的主意……”
　　崔亦笑朝窗外看了一眼，恰见一群黑的灰的鸽子在啄食，于是道：“别浪费时间了，我们就用这些鸽子来比试吧！”
　　成轻霜一愣：“那些可都是我爹的信鸽……”
　　“你比是不比？”崔亦笑说完便直接从窗口翻了出去，惊起一片翅膀扑棱的声音，阵阵羽毛扬起。
　　成轻霜立刻跟了出去，嘴里答着：“比，怎么不比！”
　　“以半炷香为限。”崔亦笑道。
　　“好！”
　　点燃一炷香，崔亦笑和成轻霜分别提了装有黑、白二色羽毛的箭筒，搭箭上弓，即时开始比试起来。
　　霎时，只见得黑、白、灰的鸽子在漫院子乱飞，并伴着“嗖嗖”声不断跌落。
　　成轻霜看了崔亦笑一眼，立刻一手抓起了三支白羽箭齐发出去，直直射落了三只信鸽。
　　崔亦笑不屑地“嘁”了声，也拿了三支黑羽箭一齐射出，只见每一支箭在穿过一只信鸽之后还被余力带着继续贯穿了另一只信鸽的翅膀。
　　“你们两个小鬼在做什么？！”成看领着单佩佩和林秋音过来，一见这满院子“鸽飞羽掉”的混乱样子，顿时惊呼。
　　崔亦笑和成轻霜同时看了一眼即将烧至一半的香，顿时一齐搭箭抬头，对着最后那只朝上飞逃的黑鸽子射去。
　　一黑一白二色羽毛的箭恰好同时到达，箭头竟直直相对，相互抵挡开去——那只黑羽鸽子似乎知道自己是死里逃生，于是奋力扑腾着翅膀疾速飞走。
　　崔亦笑和成轻霜对望了一眼，同时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
　　成看快步走到院中，看着满院子趴着的鸽子，眼里满是心痛：这些鸽子可都是银子喂大的啊！
　　崔亦笑抬头看了一眼那只大难不死的黑鸽子飞走的方向，见那黑点已是不可能追上，于是扭头道：“我射中的鸽子都只是伤了翅膀，成伯伯你找人将它们医治一下还是可以继续使的。”
　　成轻霜一惊，立刻从地上提了只中了黑羽箭的鸽子起来，果然只伤了翅膀，还在“咕咕”叫唤。
　　“崔亦笑，你赢了，”成轻霜放下鸽子，“这数目我们也就不必数了。”
　　崔亦笑扬唇一笑。
　　林秋音转头对单佩佩道：“好久没尝过你的手艺了，这满地鸽子就交给你了！”
　　单佩佩微微一笑：“好，今天我们就来个鸽子全席！”
　　“喂，抓山鸡去！”崔亦笑扯了扯成轻霜。
　　成看叹了口气，看着背着弓往林子奔去的两道小小身影顿生气闷：刚杀了他的鸽子，现在又打他林子的主意了！——他成家和崔家就是犯冲，老的一个老是从他嘴里往外掏银子，小的一个又老是搞破坏，把他的银子往外一个劲儿“扔”。他成家上辈子作了什么孽，竟然遇上了这么扫把星的父子俩！
　　在林子里逛了大半天，两人连山鸡毛都没见着一根，崔亦笑心中不快，皱眉道：“怎么一只山鸡都见不着？”
　　成轻霜却盯着一旁的草丛，忽然喝道：“谁？！”
　　话音未落，崔亦笑已经直接上前，以弓作剑刺了出去。
　　在那弓碰到草丛中人的时候，只见一双手合手定住了崔亦笑的弓，同时一个少年从草丛中站了起来：“打个磕睡都有人偷袭，有没有道理？”
　　崔亦笑抽回弓，直接扔给了成轻霜，同时道：“有两下子啊，你叫什么？”
　　“肖楠飞，你呢？”那少年看了崔亦笑一眼，也颇有赞赏之色。
　　“崔亦笑。”话音刚落，两人已经瞬间交上了手，然后成轻霜只见到两道黑影一闪，便立刻飞快朝林子深处飞去。
　　“崔亦笑！”成轻霜急忙唤道，却收不到半句回应。
　　“臭小子，轻功什么时候那么好的！”成轻霜把崔亦笑的弓一挎，立刻追着二人飞了过去。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成轻霜终于在一棵老榕树上看见了坐在一起谈笑的二人。
　　崔亦笑双手比划着招术，那个叫肖楠飞的少年则在一旁佐正，不时还亲自示范几下。
　　“崔亦笑！”成轻霜唤了声。
　　崔亦笑低头一看，扬唇一笑：“成轻霜，上来，给你介绍个高手！”
　　成轻霜却突然一愣。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崔亦笑极爽朗的笑容，甚至有几分难得的天真。
　　——是从下往上看的关系吗？
　　“喂，上来！”崔亦笑伸出手。
　　成轻霜仰着头，忽然觉得太阳有些刺眼，恩，真是太刺眼了。
　　手握住手，成轻霜被崔亦笑拉到了树上坐下。
　　崔亦笑指指那个少年，对成轻霜说：“肖楠飞，也是到你们家坐客的。”
　　肖楠飞温和一笑：“成小姐，我见过的。”
　　成轻霜奇道：“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肖楠飞答道：“前些天我跟着我姐姐来拜会令尊，我在院外见过成小姐一面。”
　　成轻霜立刻想起来了：“是幽州来的肖楠月姐姐！原来你是她的弟弟啊！”
　　肖楠飞点头：“正是。”
　　崔亦笑插话道：“好了好了，都认识就行了——肖楠飞，刚才你那招‘破乾手’，我觉得这样改改更好……”
　　成轻霜看着崔亦笑比划着，忽然觉得移不开眼了。
　　肖楠飞看完崔亦笑的改动，笑道：“恩，你说得有理，有另外一个人也曾这么给我说过呢！”
　　“哦？谁？武功很厉害吗？”崔亦笑眼睛一亮。
　　肖楠飞摆摆手：“他不会武功，跟我也不熟，只是碰巧被他撞见我使这招，就给我指出来了——我连他样子都没看清。”
　　崔亦笑有些遗憾：“这样啊……”
　　忽然，崔亦笑转头对成轻霜道：“成轻霜，这招你也学吧，我教你！”
　　“啊？”成轻霜一愣，“为什么也要我学？”
　　肖楠飞解释道：“‘破乾手’是二人合作使的掌法，你们都学了然后一起练自是最好。”
　　“原来如此，”成轻霜点点头，“那好，我学！”

　　一晃眼，几年过去，“破乾手”是练得熟了，但合练的二人呢？
　　走在前往崔府的成轻霜忽然叹了一口气。
　　两年前，她只身前往崔府，却没有见到崔亦笑——他在陪一个叫作“易清幽”的女人看雪。
　　两年后，她再次到了这里，又见不到崔亦笑，或许他在扶城，或许他在其它什么地方盘算着他的天下。
　　来到崔府门前，成轻霜敲了门。
　　熟悉的下人来开了门，却一见是成轻霜便露出了震惊又带了着惶恐的表情。
　　“成……成小姐……”
　　“怎么见到我怕成这样？”
　　那下人立刻退到一边，埋头道：“成小姐请进……”
　　成轻霜心中疑惑，却还是走了进去，同时问：“晋禾澄呢？我知道他在这里。”
　　“成少将军，”晋禾澄忽然从一旁走了出来，“我就知道成少将军会跟来。”
　　“哦？”
　　晋禾澄一笑：“女人对这些的确很敏感。”
　　成轻霜心中不解，却脸上淡淡一笑：“是吗？”
　　晋禾澄道：“易姑娘在客房，不过成姑娘还是不要去见她为好，她现在状况很不好。”
　　易姑娘？——易清幽？！
　　成轻霜脑中“嗡”地一响，然后勉强镇定下来，缓缓道：“晋大夫可否告之轻霜，这是怎么一回事？”
　　晋禾澄想了想，然后说：“此事具体情形我不清楚……”
　　“那叫你过来的那个传话人呢？把他叫来说。”
　　“毒王莫寒？这……”晋禾澄犹豫了一下，“我可以带成少将军去找他，但是他会不会说，我就不能保证了……”
　　成轻霜点了点头。
　　——崔亦笑，你到底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