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破晓》北楼关耳

60、第五十二章

　　第二日清早，韩归章手持一根木拐，走出破庙的第一句话便是：“今天还真是热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一身武功可不是白练的，他的耳朵比谁都灵——正前方的三个，是来应战的三个小子；稍后一点的，是昨天跟着崔亦笑一起来的那个年轻人；右边远处静静藏着的，是昨天来过的陆罪。
　　古狂鸣也走了出来，看着三人道：“送死来了？”
　　季拈商笑了声：“爷爷的命，你可拿不走！昨天要不是你来得突然，我怎么会被你封了穴道抓起来？”
　　古狂鸣立刻瞪眼道：“那我们马上打过，看老子要不要得了你的命！”
　　崔亦笑冷笑了声，淡淡插话道：“古前辈旧伤未愈，恐怕还是老实点为好。”
　　“你！”古狂鸣哪在小辈面前受过这等鸟气，顿时眼中喷出怒火，一个“狮子扑兔”便要攻向崔亦笑。却不料，步子还没迈出一步，韩归章便把人给拉了回去：“黑泥鳅，今天要比试的人是我，你瞎掺合个什么劲？”
　　说完，韩归章将人放开，闪身便来到了三人面前，那根木拐的表层瞬间迸裂——里面裹着的，竟是四大绝世好剑之一的“飞鸢”！与此同时，崔亦笑的扇子展开，季拈商的蝉翼跃出，沈怀弃拿掉了凤求凰上面的黄绢。
　　韩归章咧嘴一笑：看来这一战应该会很有趣！

　　益州，崔府。
　　成轻霜看着晋禾澄从易清幽的房间里叹着气出来，立刻上前问道：“易姑娘还是不肯吃药？”
　　晋禾澄摇头：“饭不肯吃，药不肯喝。而且她的身体也不怎么好，这么下去……”
　　“你有没有告诉她那件事？”
　　“她现在的状况，我怕告诉她之后会太刺激她，所以就没有说。”
　　成轻霜犹豫了一阵，缓缓道：“我去劝她。”
　　推开门，成轻霜的目光平静地打量着易清幽——这个名字无比熟悉却从未见得一面的女人，也是唯一一个进入过崔亦笑心里的女人。
　　两年前，成轻霜才第一次得知自己原来和崔亦笑有婚约在身的事，但在自己点头承认了喜欢崔亦笑之后，竟就接到了崔亦笑执意悔婚，要另娶他人的消息。
　　默念了一遍那个进入了崔亦笑心中的人的名字——“易清幽”，成轻霜转身就提了行李北上去九原，只留下一了封坚决拒婚的书信。
　　她成轻霜亦有她的骄傲和自尊，她不需要强求而来的幸福，不需要一个心中只有他人、没有自己的夫君。
　　两年后，曾经幻想过千百遍的那个易清幽就坐在面前，成轻霜的平静其实有些勉强。
　　是的，这个女人身上果然有一种叫人过目难忘的东西，也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美。
　　想起了晋禾澄跟莫寒在自己的逼问下零零碎碎挤出的那些话，猜到了事情大概的成轻霜忽然很想问眼前这个易清幽：为什么你会不选他？那个薛鸿影究竟哪一点胜过了崔亦笑？
　　易清幽抬头看了一眼成轻霜，眼神淡得没有任何生气：“你是来劝我喝药的？——回去吧，不必为一个阶下囚费心。”
　　成轻霜走过去坐下，轻声道：“易姑娘，亦笑将你送回崔府，绝不是让你做阶下囚。”
　　易清幽淡淡道：“他亲口所说，还能有假？”
　　成轻霜摇头：“易姑娘，敢问一句：如今易姑娘还有何处可去？”
　　易清幽木木地摇头。
　　“这便是了，亦笑是给你一个安身之处，而不是给你一座牢……”成轻霜若有所思道，“至于他说出的那些话，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我想，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他只是已经不敢去相信什么或付出什么了吧……”
　　易清幽立刻问道：“你是？”
　　“成轻霜。”成轻霜淡淡一笑。
　　易清幽一时愣住，好一阵之后才道：“成姑娘……你……”
　　“什么？”
　　“你……该很恨我吧？”
　　成轻霜摇头：“我为什么要恨你？”
　　“……你喜欢……他吧？”
　　成轻霜沉默了一阵，缓缓点了一下头。
　　易清幽扬起苦笑：“所以你该是恨极我了，如果不是我，两年前你本该和他结为夫妇的……”
　　“没有你我和亦笑也不会有结果，他的心里毕竟没有我。”成轻霜摇头淡淡道，“我了解他的性子，即使没有遇见你，他也只是当我是兄弟，绝不会顺从这门婚事——而我，也绝不会嫁给一个心中没有我的男人。”
　　易清幽呆呆地看着成轻霜：“你……不怨我？”
　　“怨？”成轻霜微微凝眉，“如果要说怨，恐怕就是怨你辜负了他的真心吧。”
　　易清幽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移开了视线，出神地看着窗外。过了良久，易清幽才道：“成姑娘，让我离开这里吧。”
　　成轻霜不解：“为什么要离开？”
　　“我在这里，对于成姑娘来说终究是一个阻碍……而且，我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了……”
　　“那易姑娘是打算去哪里？”
　　易清幽淡淡一笑：“一个孑然一身又生无所恋的人，只有一个去处。”
　　成轻霜看着易轻幽的笑脸，缓缓摇头：“我并不认为易姑娘是什么阻碍，而且易姑娘就有足够的理由留下。”
　　易清幽苦笑：“还能有什么理由？”
　　“一个人——不是亦笑。”
　　“那是谁？”易清幽疑惑道。
　　成轻霜浅笑，牵起易清幽的右手移到了她的腹前，道：“易姑娘难道一直没有感觉吗？”
　　易清幽顿时一惊：“你……成姑娘……你是说……”
　　成轻霜点头。
　　“是亦笑的，对吗？”成轻霜轻声问，声音有些苦涩，“我听莫寒说过，这几个月都只有亦笑去过清风楼。”
　　易清幽顿时只感觉浑身无力，头脑一阵眩晕：她怀了崔亦笑的孩子！她怎么可以怀上崔亦笑的孩子？！
　　成轻霜继续道：“易姑娘，为了他，你更应该留下来，不是吗？”
　　易清幽呆了半晌，忽然道：“不……这样一来，我更该离开！”
　　“为什么？”成轻霜一愣，“易姑娘的意思，我不明白……”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我只想离开，我只想离开这里！我不要见到崔亦笑！”易清幽站了起来，拳握得指关节都泛了白，“我不想见他！”
　　“易姑娘！”成轻霜上前按住易清幽的肩，“你先冷静一点！”
　　易清幽反手抓住成轻霜的手腕，道：“成姑娘，你让我离开！我走了，就没有人拦在你和他中间了！——让我走！”
　　成轻霜的手只是一转便逃脱了易清幽的手指，然后道：“易姑娘，你先冷静一下，至于离开的事也得等你的身体养好了再说。”
　　易清幽退了一步，跌坐在椅子上，紧紧捏住了衣襟：“错了……又错了……为什么又要让我铸成一个错……”
　　成轻霜不敢轻易离开，于是也坐了下来，唤道：“易姑娘……”
　　易清幽却只是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错了……连天也要再加一个错给我吗……”
　　为什么让她怀上崔亦笑的孩子，还嫌她错得不够多吗？这个孩子以后将怎么面对他爹娘这段过去？——易清幽不敢再往下想了。
　　待易清幽服完药睡下，成轻霜有些疲惫地吩咐了下人好好照看，然后便朝着崔亦笑的房间走去。
　　一切都是老样子，墙上挂着的小弓，似乎还诉说着多年前两人一道比试射鸽子的情形。
　　成轻霜取了那小弓下来，轻轻擦拭着，淡淡道：“我其实也是自私的吧……不让易姑娘走，更多的是因为我知道，她一走，我更是永远都进入不了你的世界了……”

　　方仰在一旁看着三人与韩归章斗作一团，不禁皱眉：在乌红色的飞鸢剑前，季拈商的蝉翼绵而连，沈怀弃的凤求凰正而实，崔亦笑的白色机关扇子固然是灵而快——但问题也正是在这里，崔亦笑在兵器上无疑是吃亏的！
　　灵，是崔亦笑出招的灵动，总是能把握住极佳的时机配合蝉翼和凤求凰逼退韩归章的攻势。快，是崔亦笑攻守转换的迅速，总是让韩归章防不胜防，不敢轻易对着崔亦笑进行大幅度的攻击。
　　但是崔亦笑的扇子不能和韩归章的飞鸢抗衡是毋庸置疑的，因此从开战到现在，崔亦笑一直没有和韩归章正面交锋——方仰有种强烈的感觉，若是崔亦笑有一把如同飞鸢的神兵在手，虽然和韩归章一决高下仍然有些勉强，但在有季拈商和沈怀弃二人的情况下，打败韩归章绝对不是问题！
　　季拈商一剑挑开飞鸢，同时配合沈怀弃使了一招连斩，却皱了眉头：按这么打下去，怕是等他毒发了才会分出胜负来！
　　沈怀弃控制着凤求凰抵开韩归章的一掌，化开了那掌中的大半内力，心中却是暗暗叫惊——他一直都小看他两个大哥了！季拈商一直懒懒散散，虽然闹事无数，打打杀杀的次数颇多，但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认认真真对待，将剑招与内力融合得恰到好处，每出一招都精准凌厉，看似零散中又自带章法，叫人忍不住拍手叫好。
　　而崔亦笑，则是更让沈怀弃吃惊！一直以来，崔亦笑真正出手的次数都不多，而这一出手，则让沈怀弃忍不住倒吸凉气——就像崔亦笑说的“只杀人，不比武”一般，崔亦笑以前总是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结束战斗，手段干净利落得让人咋舌，而这次是比武，崔亦笑展现出来的都是实打实的功夫，无论招式、变换，都是精准到位，出神入化。
　　沈怀弃相信，崔亦笑的武功绝对在自己跟季拈商之上！
　　崔亦笑看见了季拈商皱眉的神情，于是将扇子一转，直直推向韩归章，然后冲季拈商打了一个眼色。
　　季拈商立刻会意，瞬间便见一道金光跟着那旋转着割破了韩归章护体真气的扇子朝韩归章刺去。
　　沈怀弃见韩归章已发现崔亦笑的打算，于是立刻用凤求凰用力一劈，叫韩归章两面迎剑，无法兼顾。
　　突然，一个蓝色身影不知从哪里窜出，直接拈走了崔亦笑的机关扇，同时用那扇子从侧挡开了蝉翼。只听得“哗啦”一声，在蝉翼被弹开同时，崔亦笑的机关扇被震作了碎片。
　　“欧阳升！”崔亦笑冷喝一声，隐隐有些怒意。
　　“是祝姐姐！”祝语笙横了崔亦笑一眼道，“你的扇子是季啸风的儿子弄坏的，别把气往我身上撒哦！”
　　“你来凑什么热闹？”韩归章将飞鸢立在地上撑着身子，“看见我和三个小家伙比试，你该不会也手痒了吧？”
　　祝语笙做了一个叉韩归章双眼的动作，然后道：“这三个小家伙一个比一个俊，我哪舍得下手？我只是来守着玉坠子，免得你这身三脚猫功夫不敌这三个小子，让那玉被夺了去！”
　　季拈商用手肘捅捅崔亦笑，低声问道：“她是欧阳家的？”
　　崔亦笑点头。
　　季拈商立刻道：“前辈……算了，看你的模样我叫前辈怪别扭的，就叫声祝姑娘好了——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们拿玉坠子？”
　　祝语笙立刻笑眯了眼，道：“季拈商……恩，你比小小邪神可要讨人喜欢多了！”
　　“多谢夸奖！”季拈商一笑，“不过祝姑娘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祝语笙浅笑摇头道：“你们几个小家伙还是离第十楼远点好，我早已经通知了崔方无和季啸风来洛阳领你们回去，这玉坠子的事，你们就不要再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