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这个,其实喜欢哭的男子 ...
-
织墓崖。
流荒当歌在未名居的老梅树上躺了许久,终于等到刺啬从墙头上悠悠醒来。
“刺啬老头,”流荒当歌捏了一角丝帕,非常伤心地跑过去蹲在墙下,呜呜哭诉着今早在白桃那的悲惨遭遇,末了,问了一句,“你说,我怎么才能把她骗回来?”
“他爱不爱美人?”
一听,流荒当歌更来气:“她有很多美人,还会挣银子给她。”
“你有银子吗?”
“我有钱!”顿了顿,他忽然大笑,“对了对了,本少爷很有钱啊,我就用银子引诱她来!”
刺啬翻翻美目,伤神道:“你无故骗个男子来崖上做什么?”
流荒当歌一副“你是白痴”的模样,然后笑声嘹亮一脸得意道:“我觉得他就是她!”
刺啬不再理会他,在高墙上换了个身姿,又睡了过去。
曾经有个女子,她满头白发,发上一支乌木簪,穿着白碧流光裙。她也喜欢同他这样蹲坐在墙头上,戴着脚镯的腿一晃一晃,发出泉鸣的声动。
他看云朵,她看桂树。
那时候她问他:“刺啬,你为什么活了两百年这么久?”
他回答:“因为不想死啊。”
她说:“不想死的话就能不死吗?”
“不知道呢,但是你若想死,就一定会死。”
“刺啬,活着一点也不好。”她看着崖上的桂树,笑容敛伤。
“怎么不好?”他好笑地问。
她不答,只是低头说了一句:“若是你爱的人要你死,躲也躲不过。”
然后,她笑着抬起头,大力地拍他的肩头说:“来世,我要像刺啬你这样。”
刺啬在这满是浮云的高墙上睁开眼,望着一旁早已空落多年的墙墩,双眼微红。
那个女子,她其实什么都懂得吧,她懂的太多了,反而不知该如何面对,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于是面上挂着倾怜的笑,眼底含着瓷色的光,她掩着一切装作若无其事,只怕心里早就发了疯。
小当子呵,白妖已经死过一次,若你执意再去撕她的伪装,怕是银子也骗不回她来。她要死,你不敢拦。
她如今若要自毁,你又拦得住么?
长风静止,织墓的高崖上,只余着孱弱的呼吸,花瓣抖落,一个人踏着雾气而来。
刺啬坐起,望着他只是展开一笑,并不说话。
井兔站在墙下,两人默默对视,相顾无语。
彼此静默,时间仿佛静止,天空却突然坠下一朵月白小花,落在他的眉毛上,轻轻一动,滚进眸底浓浓的雾气里。
刺啬开口道:“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井兔垂下眼睫,轻轻一笑,喟叹般说道:“是啊,看不见了。”
“你,”刺啬迟疑道,“是不是想做什么?”
井兔抬眼笑:“怎么,都两百年了,你还怕么?”他的眼里沉着浓雾,好像看见了什么遥远的事,眉梢微挑,竟好似佛视众生,于浮世辗转万年,有了看破沧桑的慈悲眉目。
刺啬看到他这样的神情,突然觉得万分悲凉,即便垂着眼帘,也掩不住眸里的泪光。
“仍是不原谅吗?都这么久了……”
井兔好似没有听见一般,转了身去,忽然道:“我想下山,去看看……”看什么,他没有说,或许他也只是想到自己根本已经看不见了,所以停顿着没有说下去,又或者,他想去看的人,是不能说出口的。
“你想我陪你,即使过去几百年,你也只是想我陪你,因为你会害怕啊,你若是不害怕,为什么不原谅我了呢,只是想有人陪着罢……”刺啬看着远天的云朵,自言自语道。
已经走出去好远的井兔忽然又回过头来说:“还是,算了吧。”
看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眉梢微低,那浓雾的眼里,盈满泪水。
这个,其实喜欢哭的男子。
他其实,根本不懂得如何掩饰。
还是,算了吧,白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