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月,温润成歌》孤单Dwight

22、【看不到明天，就是永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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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澈只待了不足两天就要匆匆赶回学校，她是背着家人和朋友偷偷摸摸来看他的，周末结束时她就必须离开。
　　马杰安坐在床上被命令不许下地，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削好一个苹果切成小块放进盘子里插好牙签、去洗漱间为他的脸盆里换了一盆干净的清水、把他的被角掖好扯平、从衣架上取下大衣搭在手臂上、朝他爽朗地笑一笑、转身步出门外还为他轻声关上门。
　　那个时候，马杰安的听觉功能完全丧失，一切于他而言都沉浸入似乎永远无边的安静里。她到来时他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直到她要离开，他才知道这并不是梦，梦总是不会有结局的，梦里她永远不会离开、这么匆匆地离开。
　　就在马杰安还在安静的世界中分析白日做梦的可能性时，门被悄然推开，露出那个刚刚还跟自己道别的脑袋。
　　简澈有些怯怯地低着头走进来。
　　马杰安以为时间又回到了她刚刚来到的那天。
　　“那个······”两个人同时“那个”起来，马杰安最新发现自己还有两天就可以模仿别人说话习惯的天赋，还是下意识的。
　　“欸？”两个人又是同时的一声“欸”。
　　马杰安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面前已经红透耳根的女孩儿先说，对方立刻着急地冲上来围着床铺一阵翻找。
　　“我好像掉了东西。”忙于翻找的人的声音从床下低低地传来。
　　十分钟后。
　　简澈耷拉着脑袋从床底下钻出来。
　　“找到了没有？”
　　摇头。
　　“什么东西？很重要吗？”马杰安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由得担心起来，“你告诉我是什么样子的东西，我可以帮你找找，或者说不定我还见过呢。”
　　骤然红成大番茄的脑袋摇一摇，愣了愣，又摇一摇。
　　“也许掉在别处了。”番茄自我安慰道。
　　马杰安看到她回头对自己挥了挥手，再一次拉开那扇门走出去，仍旧小心地帮他轻声把门关上。
　　他这时才想起他的那句“那个”还没有机会说完。
　　那个，我伤愈之后可以去找你么？
　　可以么？
　　病床上的人怔了几分钟，眨眨眼睛。
　　房间里仍是安静的，门没有再被打开，也没有一颗脑袋冒出来。
　　她不会再回来了。
　　想到这儿，他重重叹了口完全不符合他风格的气。
　　旁边桌上被女生放在自制的报纸折成的手机座中的手机响了一声。
　　取过手机，开锁，桌面是她吐舌头做鬼脸的样子。
　　主题还是她为他挑选的，一群小猪带着钢盔像模像样地踢着正步。
　　“床头柜的抽屉里有我留给你的礼物。”
　　屏幕再往下拉一拉。
　　“发信人：简澈。”
　　如果什么时候，可以不用这么正式的称呼来称呼她多好。
　　姓与名加起来的称呼，总会令人多一些无法描述的细腻的疏离感，还不够亲密，还不算好友，还不是可以互相开玩笑的对方。
　　傻子马杰安当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下意识的疏离，它总是被建筑在互相暧昧地两个人之间，上前一步就会面对面，却没人敢逾越那道柔软的墙壁。
　　他默默地看着发信人那一行，根据唇形可以判断出他不断微声念叨的两个字。
　　“简澈。”
　　简澈。
　　她此时刚刚走到楼下钻进姜成勋开来的车里，望着三楼最西端那扇不能再熟悉得窗户。
　　她记起两天前的那通电话。
　　姜成勋沉沉的声音漫过话筒让她内心里的某样东西剧烈地开始蹦跶。
　　“有没有空来看看他？你来看看，他会好得快些，我想，他这个时候一定很需要你。”
　　需要么？
　　只是那个时候的自己拼命地对另一个自己解释，不是因为那么担心他，只是为了“反正有免费的机票，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待两天而已，还有人许诺吃住全包，权当免费旅游，这便宜不占白不占”这个破理由才匆匆从北方飞去南方，忍住身体的种种不适，忍住长途车上的晕眩。
　　遥远的地方，被人需要的感觉，究竟，在自己心里会倒映出怎样的理解？也许她知道答案，只是不想承认。
　　“他会完全恢复的吧。”她问司机姜成勋，略有些失神的表情让她的问句低沉得有些像自言自语。
　　“没事的，就算残了也不用你为他养老。”
　　调侃而赌气的语调。
　　“喂，我说你这个人！”
　　“我这个人，不能一直保护他，但至少不会抛弃他。”
　　正在诅咒姜成勋的简澈停下手里正在画的圈圈看向旁边正四下摸索的男人。
　　摸索到打火机的姜成勋点燃一根烟叼在嘴边，放下车窗，立刻有裹挟凉意的风卷进车内小小的空间。
　　“他算是我带出来的。他很倔强，也很······完美。”
　　“完美？”
　　这个形容词让简澈微微震惊了了一下。
　　“完美。一个战士，如果没有勇气，他就是逃兵，如果没有追求，他就是纯粹的杀人机器。可他都有，勇气、追求，还有单纯的思想。他很会保护自己，很会爱护身边的人，很会战斗，也很会享受生活。我需要他拥有的一切他都刚好拥有，除了，念想。”
　　简澈认真地听着，脑海里微微印出马杰安的样子，永远是安静而踏实的状态。她时常会想，这个世界上怎么真的会有那个样子的人呢？可是现在，马杰安在她的面前越来越真实。
　　真的会有的，就像他一样。
　　而姜成勋的叙说仍在继续。
　　“他好像什么都在乎，唯独不在乎自己。我真的希望他能有一个念想，一个人或是一件事，为了这个念想，他会好好珍重自己，好好地给我活下去。”
　　远处的阳光逐渐暗下去。
　　“而现在，这个念想出现了。就是你。”
　　远方那盏橘红色的光圈，是夕阳么······
　　收到简澈的短信的马杰安正在努力探身去够床头柜的抽屉，余光扫过床头柜与床的夹缝，看到一团粉红色的什么东西恰好卡在里面。
　　他皱了皱眉头，立刻想起了丢东西的番茄简澈。
　　俯身去拾东西，直到将那物件儿递到眼前，才终于失笑。
　　他想起那个脸红的女孩儿，终于明白了她怯怯的原因。
　　那是一包卫生棉。
　　又想起了什么，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一次皱成一团。
　　原来她就是拖着这样的身体几近不眠不休地照顾自己两天，难怪会贫血，难怪会脸色苍白，而他居然还为她偶尔的失神感到委屈。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委屈！
　　他想起她颤抖地伏在自己胸前哭泣的样子。那个时候，她紧紧抓住他，像是把他当成某种依靠。
　　他想起她苍白着脸抽出手离开他。那个时候，她不是想逃避他，只是不想让他看到而已——她那么狼狈的样子。
　　他想起她番茄脸的样子。原来，不只是害羞，还有一种害怕真相被发现的担心。
　　他把那包卫生棉收起来，拉开床头柜第一个抽屉，取出里面仅有的贴着心形标签的玻璃药瓶，看了又看，里面是一粒一粒红白色的胶囊。
　　老土的电视剧情节了。
　　坐在车里面朝夕阳的简澈软软地笑着，她在臆想马杰安看到药瓶时的表情，不知道是鄙视还是超感动。
　　其实都不是。
　　我们的好奇宝宝马杰安在研究药瓶上贴着的“用药标签”，仍是半懂不懂，他有些不明白简澈为什么要留一瓶阿莫西林给他。
　　又瞧了一眼那张心形标签。
　　“这是我特制的药丸，难过的时候就吃一颗。”
　　治疗难过的药丸？
　　玻璃瓶在阳光下反着光，刺入周围一寸一寸的空气。
　　马杰安取出一粒胶囊认真仔细地开始研究。
　　“你太高估他的智商了，”姜成勋的声音打断了简澈的臆想，“没准他已经把那罐药吃到肚子里了。不知道你写字用的纸好不好消化······”
　　马杰安认真地咽了咽，觉得不舒服，又喝了口水。
　　护士陈蜜接过他手中的水杯：“剩下的药记得晚饭后吃下去。”
　　“嗯。”
　　余光瞥到陈蜜的身影在房间里彻底消失，马杰安从被子里掏出已经被自己暖热乎的玻璃瓶，拿出被他看来看去的那粒胶囊，唯一的一粒全红色药丸，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拆成两半，动作轻得像在拆弹。
　　然后，有一卷粉色的纸条露出来。
　　“小安，如果看不到明天，就请相信那会是永远。”
　　他开始软软地笑，就像一刻钟前软软笑着的另一个人。
　　她叫他“小安”，暧昧的称呼。
　　让他记起自己上次到家时对着自己唠叨的母亲。
　　那堵疏离的软墙，是不是在变得更软？可是自己还是不忍心踏过去，因为害怕自己曾幻想的花园在软墙后会变成绝地。
　　他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害怕什么事情朝着自己不喜欢不想要不接受的方向改变而他却无力挽回。
　　“你想过没有，给了他希望，之后呢，你还能给他什么？”
　　简澈面对姜成勋的发问终于觉得无言以对，他说进了她的心里。
　　害怕伤害他而拒绝他，然后呢？
　　害怕伤害他而给他希望，然后呢？
　　害怕伤害他而一拖再拖，然后呢？
　　如果安逸终结，剩下的那部分混乱她要怎么收拾呢？
　　“我真是不负责任呢······”
　　“不要想太多。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选择他或是不选择他，只是一道选择题而已。只要你是认真的，走哪条路都会是幸福的。”
　　“可是······”
　　“不用担心你会伤害他，如果你选择离开，他也会重新开始他没有你的那部分生活的。如果你没有他可以活的很好，他也会。我相信他。”
　　简澈看着姜成勋，他认真的眼神延伸到不知名的地方，让她更加困惑。
　　看不到明天，就是永远。
　　可是，那不过是一句安慰的言辞而已。
　　永远，总是遥远得那么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