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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一枝花 ...

  •   林折斩钉截铁道:“裴大夫,你今日也不必再欲盖弥彰了,境儿他…”
      不等窗下品茶看书的裴深再言,恰逢戎辞进来,“少爷,境儿是你三年前救下来的,他父母双亡,当时还尚在襁褓之中。”
      闻言,林折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可再一瞧裴深,举着《古方论》,如老僧坐定般,波澜无痕,冷静自若,哪里还有半分昨日嬉闹玩笑的模样。
      见此,林折满腔纷杂不由又憋了回去,便是一句也不曾多说了。
      这一日,阳光明媚,裴深正站在院子里拿着铁锹不知道在忙活捣鼓什么。
      坐在院子里正晒着太阳的林折望着他在院子里翻翻倒倒,这一幕似曾相识,林折忽道:“我是不是和你认识很久了?”
      裴深漫不经心道:“嗯,是挺久了,在烟城一晃也有两年了。”
      裴深擦了擦额头汗,“今日怎么突然还感慨起来了?”
      林折道:“可能是因为特别喜欢当下如此简单随性的生活吧,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我以前应该是那种活得很累的人。”
      林折又问:“你在挖什么呢?”
      裴深道:“一年前也是这个时候我酿了西凤白,就埋在我脚下这个地方,偏偏这几天我有点馋酒了,就想挖出来一坛。”
      林折有些惊讶,“裴大夫,你居然还会酿酒?”
      林折又笑道:“送客亭子头,蜂醉蝶不舞,三阳开国泰,美哉西凤白?”
      裴深嗯了一声。
      裴深忽然停了下来,蹲下去,“挖到了。”
      等到裴深将地底下的一小坛子酒给拿过来,又在廊下石桌之上拍了泥封,院子里顿时酒香四溢。
      林折道:“果然是醇香甘润,尾净悠长!”
      不知道从哪闻着味寻来的林境迈着小短腿也颠颠地跑了过来,“爹爹,裴深哥哥,你们在喝什么?我也要喝!”
      如今五岁的他活泼好动,手脚并用,自己都能爬上石凳,趴在桌子上,两眼放光地盯着裴深手里的酒坛子。
      裴深严肃道:“小孩子不能喝酒!”
      岂知林境望了一眼裴深,迅速从石凳上爬了下去,转而又顺着林折的腿爬到了他的怀里,撒娇道:“爹爹,我就喝一口,喝一口嘛。”
      林折道:“要不,就让他喝一口?”
      裴深道:“你就惯着他吧。”
      怎奈林折峰回路转,一手抱紧林境,“境儿,要不爹爹我先替你尝一口。”
      林折想也不想,伸手就要去夺裴深手里的第一杯酒喝,裴深竟然没有阻止,反而静静地望着他。
      怎料到戎辞赶来,径直打翻了他的杯子。
      林折怒,“戎辞,你干甚么?”
      戎辞亦是焦急又恼怒,道:“公子,这酒喝不得!”
      林折问:“为何?”
      裴深翘首以待,也等着戎辞往下说。
      戎辞望了望林折,又望着裴深,终是嗫喏了几句,什么也没说,道:“少爷,您大病初愈,不宜饮酒!”
      林折道:“阿深一个大夫都没说什么,你在这说什么呢?”
      戎辞坚持道:“少爷,这酒你真的不能喝!”
      林折道:“给我一个理由!”
      林折十分不解,“难不成你还担心裴大夫会在这酒里下毒不成?”
      怎料到戎辞不答,反而将目光转向了裴深,一脸防备。
      这廊下三人之间一瞬有些剑拔弩张,就连小林境都吓得往林折的怀里缩了缩,不敢说话了,裴深的表情更是有些微妙。
      林折望向了裴深,“裴大夫,再给我一杯吧。”
      裴深挑眉,“你信我?”
      林折笑了,“我为何不信,我的命不就是你从阎王爷那抢回来的麽?若是连你都不能信,那这世上,我还能信谁呢?!你以诚心待我,我必以诚心还你!”
      闻言,裴深的瞳仁微动。
      林折接过裴深递过来的第二杯酒,道:“我替戎辞向你道歉!”
      林折一口饮尽,“好酒!”继而又“咳,咳,咳…”
      裴深抿唇一笑,“真是牛嚼牡丹。”
      林折和裴深对视一眼,竟是双双敞怀大笑了起来。
      两人在廊下又小酌了几杯,林境趁着两人没注意,捡起他爹的杯子,才舔了一口,就辣到不行,咳了个泪花直冒。
      两人再一对视,又是敞怀大笑。
      裴深此人,相处多了,举手投足间如朗朗清风,风华霁月,说不出来的风流自然。
      他下的每一步棋都别有深意。
      可林折和裴深下棋,两人竟是旗鼓相当。
      起初林折见他闲暇时喜欢自弈,偶然一次忍不住就上前落子,与他对弈,结果可想而知,可谓是铩羽而归,满盘皆输。
      林折道:“再来!”
      通宵连输了十盘之后,直到天大白了,第十一盘,林折一改颓势,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如摧枯拉朽式大举反攻,每一步落子都能精准地控在裴深的节奏之上,裴深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直到戎辞在窗外经过,听见林折的咳嗽声,“少爷,你不会和裴大夫下了一夜的棋吧?”
      林折裹紧了身上的棉被,一开口声音又嘶哑了,“我…”戎辞三步并两步就推门进来了,一伸手就将棋盘给推了,“少爷,你的身体现在根本不能熬夜的!”
      林折一急,就站了起来, “你…”好不容易这盘才有可能反败为胜,指着这乱成一锅粥的棋盘,喉咙竟然又发不出声了,林折开始不停地咳嗽,连腰都佝偻了起来,一度连喘气都困难了。
      戎辞见状更是急了,紧紧搀扶住林折的手臂,还不忘拍他的后背顺气,又递来了一杯水,“少爷,少爷,你可别吓我!”
      可林折一边咳嗽一边还是推开戎辞递来的水,紧紧抓住裴深的手臂。
      戎辞不明所以。
      裴深却是一动不动,连头都没抬,三两处落子很快就开始回忆复原这棋局,轻轻道:“等你睡一觉醒来,这盘棋定会复原如初,咱们再继续!”他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林折还是没动,紧紧抓住他不放。
      裴深皱了眉,这才看向他,叹了一口气,又十分郑重道:“我不会记错任何一子。”可继而眉梢又有些上扬,亦不知是自负还是挑衅,“再说,这盘棋你也不一定就能赢得了我!”
      林折因咳嗽眼角微红,闻言,不过一个眼神: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裴深就又低下了头。
      这两人该死的胜负欲!
      戎辞竟是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斜阳西下,等林折醒来,却瞧见歪靠在塌上,翻开的《十日方》扣在脸上小憩的裴深。
      林折一动,裴深书都没碰,眼都没睁,“醒了?先起来喝药,戎辞刚把药端过来的!”
      林折伸手就捏着鼻子灌了下去,仍旧是一脸的悲壮。
      可与之同时,裴深的声音又传来,“我今日换了方子,应该没以前那么苦了…”
      怎料到林折忽然打断他:“你头上的簪子很特别!”
      再仔细一瞧,本以为是青玉中的柳絮纹路在阳光下烨烨发光,怎奈却是如琉璃般易碎苍凉,裂痕横布。
      林折心道:原来这玉簪是真的碎过。
      林折问道:“既然碎了,为何不换一支新的?”
      裴深一手揭过脸上的《十日方》,站了起来,道:“饿了麽?想吃点东西麽?”
      林折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裴深走了过来,摸过他的脉,“戎辞说得也没错,你以后是不能熬夜了。”
      林折的眼中有些委屈。
      裴深的眼中藏了些许笑意。
      裴深又道:“我去叫戎辞把境儿也带过来,陪你一块吃饭。”
      林折卧病在床的这些日子,裴深对他简直无微不至,林折一个眼神,不必说,裴深都知道他想干什么,比起戎辞他更懂林折的心思。且裴深每个月离开的时间越来越少,倒是薛玉近一年来常常在外奔走,见不到人影。
      只是近来,裴深手边的医书是一本接着一本,就连林折都能察觉到,他心绪不宁。
      深夜,窗外月色撩人,林折见他一直久坐不卧,手里虽握着一本《本草集》,可目光却总是飘向窗外,“三更了,还不睡麽?”
      裴深嗯了一声。
      林折问:“你在等人?”
      裴深又嗯了一声,“算算日子,也该来了,想必是在路上又因为什么事给耽搁了。”起身息了烛火,“你快睡吧,我还想再等等。”
      林折忽道:“裴大夫,我一直都想告诉你,你从来不欠我什么。”
      裴深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林折都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昏昏欲睡之时,他才沉声道:“我知道了。”
      骚包一枝花终于来了。
      来人行无影,去无踪,出场更是独具风骚,张扬跋扈,嚣张至极,令人印象深刻。
      初来乍到,一枝花就袭卷了整个院子中的防卫,紧接着直奔主卧,好不容易被戎辞扛鼎一剑拦在了门外,却是不费吹灰之力,单手就将他举了起来,两指就要掐断了戎辞的喉咙。
      跟在一枝花身后的薛玉紧追慢赶,可一上来就瞧见了命在旦夕的戎辞,还有这一院子的狼狈,“靠,你敢伤他试试!”
      说时迟那时快,驰刀一纵横,竟是直接就动起手来了。
      怎料一枝花根本不把薛玉放在眼里,一声嗤笑,“就凭你,哼,不自量力!”
      薛玉怒道:“你个老东西,这一路,我忍你很久了!”
      薛玉一刀断水,二刀苍山流,竟逼得一枝花后退半步,不得不双手迎战,让戎辞得以喘息逃脱。
      紧接着薛玉,戎辞二人一剑一刀,松移岫转,左变右易,上提下契自萦绕,峰旋水转随九曲,竟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岂知即便是这二人通力合力,在与一枝花的打斗中,也走不过五十招,渐生败势。
      主卧之门忽然打开,又合上,裴深一声斥下,“够了,你们俩退下,还嫌不够丢人的麽?”
      裴深又道:“乔叶,你一来就这么大的阵仗,是要把我的家给拆了麽?”
      一枝□□直打断他,“哎,阿深,多年不见,叫我怎地叫得这么生疏了,你从来不是都叫我大乔的麽?”
      裴深冷哼了一声,“别忘了我找你来是干什么的。”
      大乔道:“哎呦呦,不就是来帮你救一个人的嘛。”
      大乔又道:“至于这些人,”大乔微微挑眉指了指院中或站或躺的,“我就是一时老毛病又犯了,对你的人,我可一直都是手下留情的哦,只是吧,你的这些个手下,”大乔又忍不住伸出五指悬空揉捏了一把,一脸鄙夷,“啧啧,统统都是些酒囊饭袋,我就是忍不住想出手帮你调教一二。”
      裴深直视他, “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调教!”
      大乔的语气也有些冷,“啧啧啧,阿深,这么多年了,你的脾气还是这么臭,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闻言,薛玉的刀又提了上来,场面一度又降成冰点。
      怎料裴深背着手,眼神如刀锋般犀利,半步都不曾退让。
      整个院子似乎就连呼息之间都弥漫着沉寂的硝烟。
      最后竟是大乔呵呵了两声,“我不过就是开了个玩笑罢了,你又何必如此当真呢?”
      裴深道:“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他日,你若是再敢动我的人,别怪我和你撕破了脸!”
      大乔微微敛眉,唇角微动,不知是讥还是笑,“好,我知道了,你还是这么一如既往的护短呢。”
      望着他背后的那扇紧闭的门,大乔哂笑,“那个人呢?闹了这么大动静,今夜都不出来见上一面的麽?”
      裴深道:“他身体不好,睡着了就不易醒来,明日你们俩再见面吧,你先随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大乔摸了摸鼻子,“哦。”
      第二日,大乔问:“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林折。”
      大乔道:“好名字,折,折戟沉沙铁未销。”摇起一把扇子就玩味斜眼望向裴深。
      裴深恍若不知,却避开了眼。
      大乔邪魅一笑。
      大乔又玩味道:“我和裴深相识多年,乃是至交好友,这次就是他不远万里,特地差人邀我前来,希望我能助他一臂之力彻底医治好你的顽疾。”
      林折望向大乔,道:“多谢。”
      大乔切向了林折的脉,神情凝重。
      裴深不免有些紧张,问道:“如何?”
      大乔郑重道:“我既来了,又应了你,就定然会说到做到!”
      大乔在烟城不过待了十日,林折就已经能够下地行走了。最重要地是,大乔还特地嘱咐他,往后的日子里,他最好重新习武,不为别的,只为强身健体。
      大乔临走之前,私下又去找了一趟裴深。
      见他一来,裴深就将桌上一本《思旧赋》诗集随手就丢给了他,“拿走,快滚!”
      大乔信手翻来,哂笑道:“这天下间,人人都挤破脑袋想要的东西,你就这么给我了?”
      裴深道:“你我之间,本就是交易。既然你承诺的事已经办到,那自然我之前答应你的事也会做到。”
      大乔道:“我就喜欢你这么个干脆利落的劲儿!”
      裴深道:“趁我还没反悔之前,我劝你赶紧滚。”
      大乔道:“啧啧啧,阿深,你还真是翻脸不认人?你我也算相识了这么多年,难道我在你心里,就连一声朋友都算不上麽?”
      裴深道:“我可不敢和你做朋友,和你称兄道弟的人,想必现在都死光了吧。”
      大乔哂笑:“知我者,阿深也。”
      大乔又道:“只是阿深,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与旁人当真是不同的。论起道貌岸然,心狠手辣,背后插刀,我可是望尘莫及,万万比不了你的。”
      大乔又在他耳边低语道:“林折如今就是一张白纸,没有忒多心思,反而至纯至性,如今你又对他不断施恩,让他对你全然信任。真是司马昭之心,其心可诛呐!”
      裴深直视他,“你想说什么?难不成你还对他心生怜悯了?不觉得有些可笑麽?”
      大乔冷哼,“咱们彼此彼此,我可什么都不想说,我只想好好看戏。”
      大乔道:“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骚包一枝花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之后,竟是直接就离开了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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