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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上山 ...

  •   骚包一枝花走了,林折也渐渐大好了。
      不过三个月,林折此刻站在廊下,整个人看上去已与常人无异,行走自如,只不过面容稍显苍白,气血仍旧亏虚。可若再细究起来,只不过是一段从廊下走到后院的匆匆几步路,尤其显得形销骨立,脚步虚浮。
      裴深望着他的背影,“还得再养养才行。”
      薛玉站在他的身侧,“公子,你在说什么?”
      裴深问:“没什么,你方才说你今日在集市上撞见了谁?”
      薛玉又说了一遍:“古淄易挚。”
      薛玉的面色有些凝重,“卅客镇国古淄北一脉拢共有三个儿子,老大古淄易笃战死沙场,老二古淄易慎下落不明,”顿了顿,薛玉的喉咙不自觉往下吞咽了一下,瞥了裴深一眼,提及此人,瞧他并无什么反应,才敢接着往下说,“还有个老三,就是古淄易挚。我当年去卅客确认古淄北身死的时候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恰巧林折牵着境儿,后面又跟着戎辞,三人一道从后院走了回来,林折冲着裴深笑着道:“裴大夫,你快些拾掇你院子里的药草,戎辞今日炖了菌菇药膳鸡汤,就等你们俩来了,我们就开饭了。”
      小林境也道:“裴深哥哥,你快些哦!”
      裴深笑着道:“好。一会儿就来。”
      等着这仨都进了屋,裴深这才挑眉,漫不经心问道:“那你今日跟过去瞧了没,他此番来烟城是想干甚么?”
      自三年前卅客兵败,一蹶不振,举国哀兵,就连小小的巫澜国都开始了对卅客虎视眈眈,以卅客如今的形势,即便能从烟城撕开一个口子,重新和姜凉开战也绝非上策。
      薛玉低声道:“我暗中查过了,古淄易挚这次只带了几个人进了烟城,且这几日都在城中拿着画册盘旋,显然是来烟城寻他二哥古淄易慎的。”顿了顿,难得仔细斟酌了言语,“既然屋里那位如今已经失忆了,公子你还想将他留在身边,那他这几日最好还是不要出门的好,就算要出门,也千万要避开人多眼杂的地方。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最好也别和古淄易挚在烟城碰上,毕竟你和他隔着国仇家恨,杀父杀兄之仇,不共戴天。”
      裴深道:“好,我知道了。”
      裴深除了杂草,又浇了水,道:“我洗个手,咱们这就去吃饭吧。”
      薛玉点头。
      怎料到第二日,吃饭的时候,林折忽然提出想要骑马出去逛一圈,薛玉还未说什么,戎辞就极力反对。
      戎辞道:“少爷,你现下的体质,根本就不能任性,若是吹了风,你又得躺回去了。三年都忍下来了,你又何必执着这一时呢。”
      林折只得眼巴巴地望向裴深。
      怎奈裴深听闻之后,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林折坐在窗下,无精打采地,整个人都耷拉着。
      过了一会之后裴深直接从马厩里飞驰而来,在窗外喊了一声,“林折,过来!”林折闻声才一出来,裴深弯腰伸手就将他给拉上了马,两人共骑一匹,策马奔驰而去。
      忽闻蹄马嘶鸣之声的薛玉和戎辞双双闻声,立即都跑了出来,“少爷!”,“公子!公子!”
      戎辞又气愤又担忧,“少爷,少爷,少爷,你等等我!”
      两人纷纷都跨上马,薛玉一马当先,举起鞭子就指着戎辞骂道:“你家主子可真能作妖!也没见着长得有多好看,祸水的本事还真不小!也不分是什么时候,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我家公子今日若是因为你家主子出了什么事,我薛玉定第一个就劈了他!”
      戎辞气急败坏,“你丫的,薛玉你个狗东西,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眼睛是瞎了麽?明明是你家主子胁迫的我家少爷出的门!裴深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大夫,整日里惯会见缝插针,曲意逢迎,骨子里哪有什么医者仁心和责任!要是没你家主子怂恿,我家少爷今日能出得了这个门麽?我家少爷今日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才要找你们主仆二人算账呢!”
      戎辞越想越气,“薛玉,你凭良心讲,这三年来,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到底是谁昏了头,到底是谁在纵容谁?!”
      一言不合,薛玉一脚就踹向了戎辞的马头,□□马一声嘶鸣,差点儿就把戎辞给掀了下去,戎辞骂道:“我草你个姥姥!”
      薛玉道:“你家主子从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没准儿就连失忆也是装的,不过就是个幌子,你别忘了,当年先动龌龊心思的从来都是你家主子,不要脸的玩意!”
      待到戎辞勒紧了缰绳,再次赶上去,宽重石莽剑直接就从背后狂风怒卷了过去!
      任由这两人打得如火如荼,天崩地裂,此刻马上奔驰的林折却是笑得肆意,“三年了,自从我卧病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出了那个院门,裴大夫,我从未如此畅快过!”
      裴深一路往郊外奔驰,沉默未语。
      风中的林折在他的耳边大声呼喊道:“裴大夫,谢谢你!”
      裴深道:“戎辞和薛玉快要追上来了,咱们还走麽?”
      林折道:“甩开他们!”
      裴深道:“好!”
      裴深对山路极其熟悉,山中遛了不过半日,就摆脱了身后二人。
      林折这才想起来问他,“你要带我去哪?”
      裴深反问:“你想去哪?”
      林折想了想,道:“上山!”
      裴深又问:“为什么想上山?”
      林折道:“一想走你走过的路,二想登高望远!”
      林折又道:“这条路应该就是你经常和我说过的你上山采药的地方吧。”
      裴深嗯了一声。
      林折抬头四处看了看,最后又指向了那个山顶上的八角凉亭,道:“走,我们去那里。”
      然后裴深就将马绑在了山腰处的石阶脚下,索性和林折一块爬起了山。
      爬了一半,林折就湿透了后背,裴深道:“还撑得住麽?”
      林折嗯了一声。
      裴深在林中折了一根枝丫树干递了过去,“要是撑不下去了,就和我说一声,我背你上去。”
      林折擦了擦额头汗,摇了摇头,“我可以的。”
      林折几近手脚并用,每爬上十阶石梯,就要站在那缓上一缓。
      林折一抬头,就能看见裴深站在前方等着他。
      等到了山顶,林折浑身都湿汗淋漓了。
      庆幸地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林折望着光线折射到裴深的侧颜,光影的轮廓,一瞬间有些出神。
      裴深一转身,正好跌进林折怔怔的眼神中。
      裴深问:“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林折笑了,又望向了远方,“我喜欢站在山顶,因为它能让我俯视整个烟城!”
      林折道:“我从未想过,烟城亦是如此之美。”
      恍若未闻,裴深微敛下颌,唇角一弯。
      林折疑惑:“裴大夫,你在想什么?”
      裴深忽然直视他,步步逼近,直将他一步步逼至倚靠亭中廊柱下,面无表情道:“我是在想,这里人迹罕至,是个碎尸荒野的好地方,折哥,你说是不是?”
      林折亦是直视他,笑道:“裴大夫,想法不错。”忍不住转过头又望向了身后的悬崖石壁,竟然还有一丝眩晕,左小腿一抽,身体一滑,不过一瞬间,整个人都要后仰栽了下去。
      裴深反应之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伸手就扶住了廊柱,正好卡在他的肩前,腿一伸,又压过了他的前膝,手肘微微往里一带,抬脚往里一勾他的昆仑穴处,完完全全就让他整个人顺着廊柱斜滑了下来,安安稳稳坐在了美人靠上。
      裴深这才半蹲了下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腿,“痉挛了?”
      林折嗯了一声,闭上了眼,“还有点晕,你让我缓一会就好。”
      裴深拇指指腹猛然间强立按压施力左小腿后侧正中承山穴,微微一痛,林折下意识睁开眼,伸手就搭在他的肩上。
      裴深站了起来,“现下如何?”
      林折道:“好多了。”
      林折还欲说什么,可他又打了两个喷嚏,裴深叹了一口气,径直打断了他,“起风了,咱们该下山了。”
      林折坚持自己走下山。
      下山的路还是比上山的路要容易得多。
      只是林折走路很慢。
      裴深也不催他,只由着他一路走走停停。
      直等到夜幕时分,裴深才带着林折走到了山腰处。
      林折坐在他身后昏昏欲睡,裴深低声道:“有我在呢,若是累了,你就先睡一会!”
      等到他二人一路打马回去,戎辞就瞧见了裴深的左手正覆在林折紧紧抱着他腰间的双手之上,林折的脑袋正搁在裴深的肩颈处,睡得安然。
      早就候在院外门口的戎辞和薛玉自然也看见了,且说这二人还在半路上就打得飞起,相互掣肘,怎么可能还追得上裴深的马。
      可一见这二人回来之后的关系明显更加亲密,他俩更是越发看不顺眼了。
      薛玉径直道:“公子今儿也忒鲁莽了,你忘了我今日才提醒你的事了麽?”
      裴深却是将食指放在唇间,嘘了一声。
      薛玉见状,更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裴深将马一路骑到院子里去,林折这才醒了,下马,笑得甚是赤诚,“裴大夫,今日的我很开心,三年来最开心的一日!”
      戎辞更是紧跟上前,抱了一团大衣就给他披了上去,“少爷,快去屋里泡个热澡,喝碗热汤吧。”
      林折嗯了一声,裹紧了大衣,没忍住又是一个喷嚏,却望向裴深,裴深道:“我随后就到,你先赶紧进屋泡个澡去,再喝碗热汤!”
      林折道:“好,那你也快些,别着凉了!”
      即便是说着同一句话,林折对裴深和戎辞的神色都是截然不同的。
      薛玉的眉头都要拧上天了。
      林折和戎辞一走,薛玉还没开口,瞥了一眼薛玉青紫的额角,还有微肿的脸颊,裴深就先发制人了,“怎么,我不在的时候,你又和戎辞干了一架?”
      裴深伸手就捏住了薛玉的下巴,又左右瞧了瞧,“打人不打脸,这戎辞,怎么每次对你都这么不留情面呢?”
      裴深又道:“我刚才瞧他脸上干净的很,你对他倒是手下留情得很呢。”
      薛玉双手抱胸,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薛玉哼了一声,“打脸有什么用,我不信你没注意到,他左胳膊脱臼了,左腿也瘸了麽?”
      裴深亲自将马牵到了马厩,亲昵地摸了摸马头,又喂了些黑麦草过去,“薛明扬,你现在嚣张得很呢。”
      薛玉道:“我嚣张那也是因为我知道我自己有本事,更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可公子,你当真还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麽?他失忆了,难不成公子你也失忆了麽?莫不成还需要我来提醒公子你,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麽?!古淄易挚毕竟是古淄北的崽,他这几日都会在烟城,莫说是林折,就算是你在烟城被他瞧见了,那都不知道会掀起什么风浪来,杀父杀兄之仇,你觉得他会轻易放过你麽?宫里的庄皇贵妃还有四皇子的人更是恨你入骨,如今可都等着抓你的把柄呢。可你今日为了林折,行事竟如此轻率妄动!”
      裴深打断他,伸手搭上了他的肩,“明扬,我有分寸的,今日我是特地带他出去试探他的。”
      薛玉一怔。
      裴深挑眉,“三年了,我也在怀疑,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失忆了。所以,我就想瞧瞧,若是他当真知道古淄易挚就在烟城,我还肆无忌惮带他出城,他当作何反应?若是今日在山上,明知我对他起了杀心,他又当作何反应?”
      薛玉道:“如何?”
      裴深道:“他是真的失忆了,也许一个人心思缜密,言语之间不会有错漏,可身体本能反应却是骗不了人的。”
      薛玉忽然道:“公子,他真的失忆了,所以,你是不是更想留在烟城,不愿回京了?”
      裴深一怔。
      薛玉道:“你不必和我解释,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不论你以后身在何处,我都会一直追随于你!”
      林折的身体果然还是羸弱,爬了一次山,流了些许汗,夜里竟然就发起了高烧,烧得昏昏沉沉,识人不清,等到了凌晨,即便是退了烧,也是苍白如纸,冷汗淋漓,一连又缠绵病榻多日。
      戎辞免不得又开始絮絮叨叨,喋喋不休。
      林折在他的逼迫下,往后的三个月都在卧榻喝药。
      可即便如此,林折醒后再瞧见裴深的时候,满眼都是笑意,笑得肆意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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