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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初见 ...

  •   意识恍惚之中,模糊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就坐在床边,正探着他的脉,问道:“你醒了?”
      是男人十分清冷的声音。
      他此时此刻躺在床上,浑身都麻木无力得很,眼皮亦是沉重,连点个头都困难,一张口却是声音嘶哑,喉咙无声,心中一急,下意识就想抓紧什么,反手碰到了那个人的手就想牢牢握紧。
      那个人眼疾手快,行针果决,八脉交会,一针列缺,一针照海。
      一炷香之后,喉中有一微凉。
      那个人自始至终,都不曾抽离一直被他紧握的右手,就连立竿见影的行针都是左手行之。
      “是你救了我?”
      “我在哪?”
      “你是何人?”
      虽然声音仍是嘶哑,但总算能发了声。
      听清楚了第三句,眼前之人这才微微抬了眼,略有些诧异,又指了指戎辞,不答反问:“那你可还记得此人又是谁?”
      只见他缓缓摇头。
      就连跪在廊下的薛玉都有些惊讶,“难不成失忆了?”
      怎奈卧床之人又昏昏沉沉失去了意识。
      戎辞大惊失色,“主子,你!”
      那个人语气淡淡,“喊什么,不过是卧床忒久,元气不足,气血亏虚。”
      闻言,戎辞神情愤愤。
      见塌上之人双眼紧闭,面色苍白,病容枯槁,那个人不由伸手想要抚上了他的轮廓,但却又戛然而止,“我是该让你活下来,还是让你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呢?”
      戎辞当下就警惕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你主子若活着,对我来说,始终都是个威胁!”他的语气越是平淡不惊越是暗藏杀机,紧随其后,那个人的手就掐上了他的脖子。
      戎辞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你简直卑鄙无耻!你怎敢出尔反尔!我主子当初到底是因谁才变成这样的!”
      薛玉当即呵斥,阻断他的话,“戎辞!”
      戎辞这才平复情绪,不甘道:“你到底想要怎样?主子他现在失忆了!他,他不会对你再有任何威胁了!”
      戎辞又道:“更何况,自打薛玉找上门来,这个院子早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掌控之下,你还想要如何?”
      那个人站了起来,直视他,道:“我想要的从来很简单,既然他选择失忆,那不如索性从此就不问前尘,更名换姓,重新开始。”
      戎辞一惊,道:“你,你不要逼人忒甚,你明知他是…!”
      那个人道:“他是死是活,全在你一念之间!”
      那个人又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就带他离开!离开了我,他从此以后也不过就是个活死人,这一点,相信你在烟城已经感触颇深。”
      戎辞道:“你威胁我?”
      那个人道:“那又如何?”
      那个人步步紧逼:“你要知道,我还可以杀了你,一了百了!”
      他道:“如今我能许你往后一直跟在他身边,对你已是最大的容忍!”
      戎辞道:“好,我答应你,我戎辞以性命起誓,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对他有一丝一毫的身份泄露!”
      戎辞道:“可你休想让我奉你为主,听你调令!”
      那个人道:“我知道你对他忠心耿耿,不事二主,我也不会对你这个昔日的前锋大将强求什么,只是,有朝一日,我若发现你一直都在暗中提醒他,他若当真想起了什么,那他就只能当个死人了!”
      那个人忽然倾身向前,“想来你也是清楚我的手段的,你家主子和我斗了这么些年,都是这样的下场,你觉得就凭你,有这个魄力敢用你主子的命再和我赌一次麽?”
      那个人道:“你记住了,只要被我发现一次,我会让你永生难忘的!”
      戎辞对他当真是又恨又怕,咽下了喉咙,握紧了拳头,“是,我记住了。”
      戎辞忽又问:“可即便你能凭空编出来一个人的身世,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他日若是主子自己起了疑,又该当如何?”
      怎奈那个人不过一个眼神,戎辞就缩在了墙角,不敢多言。
      三日后,他的精神竟好了许多。
      再次醒来后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还是那个人。
      亦如初见,他眼中的那个人就是一身白衣,一根青玉簪挽发,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
      “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
      “嗯。”
      那人将他扶半卧了起来,在他的身后又塞了个枕头,开始一勺一勺地喂他喝药,心里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直到他呛了一口,眉头紧拧,面露苦色,伸手推开他的药勺。
      那人才缓缓道:“良药苦口。”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裴深。”
      “你是大夫?”
      “是。”
      “这是哪里?”
      “烟城。”
      “是你救了我?”
      “嗯。”
      “那我受了什么伤?”
      “原本你体内就中了一种毒,历经某种刺激毒性忽然蔓延,而后又受了致命一刀,刀上又淬了剧毒,不死已是万幸!”
      “你的医术应该很好吧?”
      “乡野中人,不过略懂一些医术罢了。”
      “那你可知我又是谁?”
      “林折。”
      此时戎辞熬了粥又端了上来,“少爷,你可算醒了?感觉怎么样?裴大夫说你今日就会醒,我原本还不信呢。喝完了药该喝粥了。”
      “少爷,你这么瞧着我作甚麽?你当真记不得我了麽?我是戎辞!我七八岁的时候就被你舅舅送到你们林府上,成了你的贴身护卫,陪你一起习武,一起读书的!”
      戎辞将粥碗放在了桌上,又从怀中取出一物,“这是你的随身玉佩,你瞧,自从你卧床之后,我就一直替你保管着的。”
      林折握着那枚白玉扣,上面还雕了一个‘折’字。
      林折又问:“那你可知,我是因何而受伤的?”
      戎辞摇头:“我不知道,我们失散了一段日子,等我在边境找到你的时候,你就一身是伤,奄奄一息,然后我就带着你一路求医问药,本来我还想着等你醒来之后,我再来问你的。”
      林折双手捧着脑袋埋了下去,“可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戎辞还欲再说,裴深就打断了他,“你先出去吧,他刚醒,正是气血翻涌之时,还需以静养为主。”
      戎辞离去之时,还瞧见林折紧紧抓住裴深的手,道:“裴,裴先生,我头痛得厉害!” 平白一声‘先生’既定格了戎辞的脚步,又牵动了裴深的心弦。
      裴深道:“你颅内可能还有瘀血。”
      头为诸阳之首,位居之高,脑为元神之府,宗脉之所聚,为荣卫气血朝会之处,血海为足太阴脾经腧穴,为脾血归聚之海,主治诸血疾,膈俞为足膀胱经腧穴,为多血少气之经,可理血化瘀,宽胸和胃。
      裴深遂一针血海,一针膈俞,二穴相伍,协力而行,活血化瘀,舒经活络。
      一炷香之后,林折头痛稍缓。
      林折一身冷汗淋漓,还不忘冲着裴深道谢,“多谢,裴先生医术果然精妙绝伦!”
      裴深扶着他躺下,忽问:“为何唤我先生,而不是大夫?”
      林折眼皮微沉,吐字极慢,“虽与你不过见了两次面,但总觉得你当是那种才华横溢,博览群书之人,配得上先生二字。”
      裴深道:“不敢当,你还是与他们一般,唤我裴大夫吧。”
      林折道:“好。”
      林折卧病在床,身体虚弱得很,昏睡多于清醒。
      为了方便照顾,两人如今住在同一屋檐下,薛玉为此还搬了一张小塌进来。
      林折的话很少,裴深也不是多言之人,往往这二人明明都在,可却是四下安静,鸦雀无声。
      林折即便失忆,重伤,看人的眼光仍旧敏锐,竟是一语中的,裴深果然是喜看书的。林折每每醒来,总能望见裴深每每一手端着茶香,一手翻着书卷,或斜倚塌边,凝神静气,或盘坐执笔,肃穆严谨。
      伴着茶香四溢,淅淅翻页,林折喝完戎辞端上来的粥,又能沉沉入梦。
      只是众人不知的是,裴深看上去风轻云淡,可心里却是急躁焦灼得很,为了替林折治病续命,几乎是彻夜不眠,翻遍了所有医书仍徒劳无获。
      如今裴深基本上每日都待在屋内钻研医书,但一个月,总有那么几日会和薛玉一同消失,不见踪影。
      此时两人朝夕相处已有半年,戎辞不敢问,但林折却是十分不习惯他的离开。
      林折忍不住问:“这一次你要去多久?”
      裴深道:“三至五日。”
      裴深又道:“我就是和薛玉出去采买置办些东西,然后再去一趟圣心医馆。”
      林折道:“那你快些回来。”
      裴深点头。
      林折还有些抱怨,“戎辞忒啰嗦了。”
      裴深笑了。
      裴深走了几步,快跨出门去,忽又忍不住转头,忍不住再叮嘱他:“我不在的时候,你记得要按时喝药。”
      这一回头才瞧见靠在病榻之上的林折寂寥落寞的神情。
      这一次裴深和薛玉七日后两人方才回来,比原先既定的日子还晚了两日。
      听到院门外有马声嘶鸣,原本由戎辞推着轮椅正要回房的林折又折返回到了院子里。
      林折道:“他们回来了!”
      戎辞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没成想,这次裴深竟然还抱着一个孩子走进了院子。
      小孩甜甜糯糯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院子,“裴深哥哥,这是哪?你不是说要带我来找我爹的麽?”
      廊下的林折忽然问,“他爹呢?”
      裴深轻描淡写,“死了!”
      怎奈小孩一转头就瞧到了林折,冲着林折就大喊:“爹!”
      林折的眼中皆是震惊,“呃?”
      戎辞亦是惊讶,“境儿!”
      小孩在裴深的怀里就开始挣扎,大叫着:“爹,我可找到你了!”
      裴深笑着就将他放了下来。
      小孩一猛子就扎进了林折的怀里,又哭又笑,“爹,爹,爹!你让境儿找得好辛苦!”
      林折的眉头皱了又皱,这是喜当爹的意思?
      林折一手抚着小孩的脑袋,一手又摸过自己的脑袋,满头的问号,不禁自问,“我从前莫不是还有过婚约?”
      小孩又问:“爹,你怎么不说话?你见到境儿不欢喜麽?”
      林折道:“我,我,我,”
      裴深见他表情如此纠结,这才笑着又将小孩抱了起来,“境儿,还记得我来时和你说过什么麽,你爹爹受了重伤,经不起你这么闹腾的,你先去和薛玉洗澡吃饭,收拾好了再来找你爹爹,可好?”
      小孩望了一眼林折,又望向裴深,十分乖巧道:“好。”
      薛玉领着小孩这才走去了后院。
      因为他们这一行人的加入,裴深早已买下了隔壁的一处院子,还又打通了一面院墙,将这两个院子合二为一,又分了前后院。
      林折忽然咳了一嗓子,“戎辞,我以前可曾娶过妻?”
      戎辞望了一眼裴深,怎奈对方竟是连个眼角都没抬起,竟然开始收拾起了院子里的药钵,戎辞只得拧着眉道:“未曾!”
      林折迟疑:“那,那是未婚有子…风流债?”
      戎辞正要否认,怎奈裴深走上前,自然将药钵放在他的腿上,接过了他的轮椅,笑着在他耳边低声细语,道:“正是!”
      林折道:“不可能!”
      裴深道:“你若不信,不如问问戎辞,境儿究竟是不是你的儿子?”
      戎辞愈发愁眉苦脸,想解释却发现根本无力解释,“嗯,是,不是,可是,”
      林折忽又问:“可,裴大夫,你又怎会知道我曾有个儿子?”
      裴深道:“自然是戎辞告诉我的!”
      戎辞越发无力回天,“少爷,我,不,那个,是,哎,我还是去看看境儿去吧。”
      林折正是一头雾水,“戎辞,你别走!你还没说清楚呢!”
      裴深推着林折的轮椅进了屋,难得戏谑道:“奔波数日,我又饿又累,有什么事你也等我吃完饭,洗个澡,更完衣,睡一觉,明日再问吧。”
      分明满腔疑惑的林折一个“你”字还未开口,生生憋了好久,才憋出了一个 “好”字。
      夜里,见林折翻来覆去,难得失眠,裴深又揶揄道:“你也不必想得忒多,左右不过从天降了一个便宜儿子罢了,有什么可愁的呢?”
      林折不理他。
      及至一日有余,在林折心细如发,观察敏锐之下,怎么都觉得这孩子的眉眼着实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他,可小小人儿,一举一动,一板一眼,分明又像是他的小小版缩影。
      难道真的是他的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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