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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烟城 ...

  •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
      姜凉国与卅客国两国近年来交战不断,烽火不息,边声连角,沙场白骨堆,烟尘纷飞起。
      然,这一年,姜凉国出其不意地打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胜仗!
      卅客镇国大将军古淄北重伤坠马,生死不知。
      其长子古淄易笃当场中箭殒命。
      这一战当真是险象环生,惊涛拍岸,峰回路转!
      当初因卷入党派之争被踢出京城,而后临危受命又带兵出征的五皇子,更是因此战役而得无上荣耀被封王。
      然圣旨不过三日,古淄北的死讯还没有传来,五皇子李予坤的死讯却传来了京城!
      举国震惊且哀恸!
      且五皇子李予坤并非战死沙场,而是死在了潜伏在姜凉国多年的细作古淄北的次子古淄易慎的手中,中毒身亡。
      细作古淄易慎被军中弓弩箭手围剿,身中数箭,命在旦夕,危难之际,又被蒙面高手救走。
      可叹,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太子李予旻(七皇子)当机立断,一纸诏令军中副将滕修清全权接手兵权,镇守前线,稳定大局。
      随后,卅客国镇国大将军古淄北伤重病死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大江南北,至此,卅客国奉上降书,两国边境自此战火息止。
      此一战大捷,卅客国一连痛失两将,定海神针镇国古淄一族轰然倒下,止戈息战至少十年。
      原来这就是三个月前牵动诸国社稷动荡的战事,说书人道,一把江山扇,重重合上扣下。
      “只是,可惜了,卅客镇国大将军古淄北,横刀握马驰骋沙场几十年,也是个百年难出的将帅之才,古淄一族镇守卅客疆土多年,竟不料是如此下场,古淄易慎又能否活着回到卅客国重振家族荣耀呢?若是古淄就此湮灭,那么在不久的将来,没了古淄镇国,卅客王朝还能支撑多久呢?”
      “至于姜凉国,咱们这位五皇子李予坤自小就养在庄皇贵妃的膝下,和四皇子李予契可是兄友弟恭,亲密无隙,而今一战成名,声威远扬,本是四皇子夺嫡之路上的一大臂力,可在鼎赫之时,一朝生死不由人,没了性命,这其中,难免不让人唏嘘不已,浮想联翩呢。论起这场战争之后的最大的得益者,即是当今姜凉国太子李予旻也。短短几年,在和四皇子的争斗之下,不仅能扭转乾坤,转劣为优,还能折断四皇子的羽翼,就连老朽也不得不佩服东宫的手段呢。说到底,都是因为东宫从自魏晋遗风的河东郡滕氏家族请来了一个人,他便是东宫首席谋士滕修清!”
      “也是妙不可言,五皇子李予坤一死,滕修清就顺手替太子接管了军权,且不论这东宫谋士是何时摇身一变成了军中副将,单单就说这得天独厚的天时地利人和,怎就让他恰好接过了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呢?这几年滕修清和四皇子李予契在京城明里暗里斗得可谓是如火如荼,若说五皇子李予坤的死和滕修清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还真不信呢。”
      酒楼犹在,评书人犹在,只是曾经那些意气风发,如史诗般波澜壮阔的英雄人物早已随风而扬,往事如烟,萧萧瑟瑟,皆化成英雄冢上的一捧尘土。
      薛玉在茶楼里留下一些碎银子就离开了。
      碧烟中,芦花深,斜倚云端,塞外小镇,何处不笙歌;风满楼,雨打叶,酒香四溢,千里江山,万般皆逍遥。
      十多年前此地还是个边陲村落,地处姜凉国的边境,三面环山,道路崎岖,人烟罕至,却意外成了个远离战火,格外宁静的避战之地。但在大山的外面却紧挨着卅客国和巫澜国的两国边界接壤之处,经过长年累月,各国商队来往贸易,货物交换频繁,走的人越来越多,山路都变成了商路,因常年没有战争,炊烟日落,归于平静,迁徙来这儿的各国诸民也越来越多,此地也渐渐演变成了一个小城镇,镇上的百姓日渐希望这里能岁岁年年生炊烟,家家户户有饭吃,这才得了个烟城的名儿。
      故烟城,是姜凉国的最北端,本在三国夹缝中生存,但此间百姓既无国家民族之仇,又无政党派系分立,微妙之处,纯因地理地势之优越,处于三不管的相对平衡的地界,一时称得上是塞外桃源。
      然烟城虽初具城池规模,商贸繁盛,货铺繁多,种类齐全,衣食住行,行医问药,酒楼茶馆,一应皆有,却是一方无主之地,既无城门,也无城主。
      烟城最近新搬来了一户人家,重金求医,人人皆猜,他其实是打北边来的,特地来姜凉国求医养病的。
      因为他的一个叫戎辞的手下,一身皮夹袄子,一把大摞胡子尤其让人印象深刻。穿得像巫澜人,长得更像巫澜人。
      来烟城的人昏迷了将近三个月,一直未醒,戎辞天天都出门求医问药。
      不管是姜凉人,卅客人,还是巫澜人,烟城来来往往的名医大夫,江湖郎中,赤脚游医,甚至还有巫医蛊师,阴阳先生去了一趟又一趟,竟然都是医不了这活死人了。
      是故戎辞因为他这活死人一般的主子在烟城各大医馆中也算是出了名了。
      诊过脉的大多数大夫都会一路摇头,且让他先备上一口上好的棺材。
      戎辞刚开始还可以对这些医者礼遇有加,可每每到最后,总是忍不住,直接就用卅客语破口大骂,逐门而出。
      也是稀奇,明明瞧着像巫澜人的打扮,却能操着一口流利的卅客语和姜凉语,不过这在烟城人眼中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一日,又有医者被他赶了出来。
      可再一转身,戎辞就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依薛玉的追踪本事,不过在这烟城待了一二日,就打听到了戎辞一行人的住处。
      戎辞当即立于门前,望着他的眼神充斥了戒备,愤怒,不甘,怨恨,还有一丝恐惧,“你是怎么找到这的?”整个人复又打量四周,警惕了起来。
      薛玉此刻正从门口一览无余,眯起了一双眼,就盯着庭院之中最东头的一间瓦房屋舍,里面躺着的那个半死不活的人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见戎辞眼神微动,神色紧张,薛玉双手交叉抱刀于胸,邪魅一笑,上前一步,戏谑道:“竟然真的还没死?”
      戎辞反讽道:“那还得多谢你那位狼心狗肺,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主子!”
      薛玉望了一眼右手无名指和小指的断指处,冷漠道:“自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戎辞骂道:“你这个小人!”
      相斗多年,戎辞亦是十分清楚他的痛处,又道:“国舅爷当年就该杀了你,而不是只断了你两指!”
      薛玉神色微变,一言不合,直接动手,二人本就是各为其主,宿怨已久,话不投机半句多。
      戎辞扶在腰间剑柄处的右手瞬间出剑,一刀一剑,寒光乍现,风云骤变,谁与争锋,“你当真是奉命来杀人灭口的?”
      薛玉双手持刀,说时迟那时快,一刀纵横,雷霆一击,直劈剑身,冷哼道:“自然,不是。”
      薛玉因当年被国舅爷因私仇刑刑逼供,右手被废,一身精妙剑术尽数被毁,再无立根之本,一度自暴自弃,整个人都废了,直至后来,破而后立,坚定心韧,重新沉淀下来,日复一日,苦练左手刀,抽刀断水,一往直前,刀法精湛,涅槃重生,刀锋更上一层楼,才振作起来。
      戎辞心口一松,可又见他一如既往的嚣张,狂傲,任性,一剑挣开,这惯常的哂笑和吊儿郎当的语气着实令戎辞心中鄙夷和憎恶,复又重剑疾速,直逼心口,愤恨道:“那你来干什麽?落井下石麽?” 戎辞身形高大,力大无穷,力拔山兮有扛鼎之势,手中一柄宽重石莽剑更是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薛玉其人极其傲慢,其身手却是极其轻盈灵动,下腰避开,脚下一弹,一退而过,于半空中复又悬身旋转再来,“是呢,来瞧瞧你们都死了没有?”
      戎辞咬牙切齿,“那真是让你失望了!”
      薛玉忽轻抚刀面,止步不前,嘲讽笑道:“那你主子也离死不远了!怎么,烟城这儿的大夫你不是都告诉过你了麽,都让你备下棺材了,你还不死心?!”
      思及缘由,戎辞心中对他更是厌恶至极,他薛玉果然和他的主子一样,都是些毫无人性,冷漠至极之人。
      戎辞刚要再度杀来,薛玉甩手就扔过去一个小药瓶,“这可是万里挑一的毒药,能让你家主子片刻就噔了腿,一准登上极乐之地!你若是也想不通,也可服上一粒随你主子一同仙去!”薛玉的眼神嗜血,邪魅的笑声更是肆无忌惮。
      出于武人的应激,戎辞下意识伸手就接住了小药瓶,闻言才是一脸唾弃,“你薛玉是忒闲了麽,奔波千里只为来送毒药?”当即就要随手扔了。
      可终究是与此人相识多年,再一瞧薛玉那眼见得逞的神情,戎辞心中不免又起了疑,拔开药瓶,又嗅了嗅,竟是浓郁药香。
      薛玉竟还有些叹息,“数月不见,戎辞,你竟然还不那么蠢了,我真是替你家主子感到既欢喜又悲哀!”
      戎辞望着他的左手刀,心道:再蠢也没你当年蠢。
      薛玉又道:“这是当今天下最后一瓶解药了,唯有此药才能解你主子的七彩斑斓毒,你若不信,扔了便可。再过一月,就替你家主子收尸吧。”
      薛玉冷笑道:“戎辞,你今日能挡得了我进门,可你能挡得住他麽?他十日后便到。”
      薛玉又道:“一日一粒,连服七日。”
      戎辞将信将疑,可却也是再也不想再见到眼前这张脸了,“药已送到,你可以走了!”
      薛玉还在细细摩挲他的刀刃,道:“戎辞,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可我却还时常惦记着你呢,你如今这副不修边幅的大胡子巫澜人妆容与昔日白马铁骑一剑定乾坤的前锋戎大将军可是相差甚远呢,我瞧着还真是好不习惯呢。这大胡子毛毛躁躁的,我真替你都烦得慌,不如,”
      说时迟那时快,戎辞只觉,寒光一现,下巴一凉,当下恨极就是无可挑剔的致命一剑。
      可再度几个腾空翻身成功避开的薛玉拿着手里的半截胡子,“竟是假的?哈哈哈…为了逃避追杀,护住那个活死人,你也是辛苦了…”
      论单打独斗,这两人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左右今日,薛玉也进不去这道门,还不如多气气他。
      戎辞对他再无耐心,只有一字:“滚!”随即砰地一下关门声。
      薛玉摸了摸鼻子,揶揄道:“这么生气,巫澜人的脾气都这么爆了麽?”
      临走之前,薛玉又凌空打了个响指,“给我把屋里那人看紧了,若是十日之后,连一个活死人都能跑了,丢了,死了,那你们这些废物想来也不必留活在世了!”
      “是。”
      等到薛玉一走,戎辞立即就给他家主子服了药,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可足足等了七日,戎辞也没等到他醒来。
      戎辞真是什么办法都用了,就连薛玉送来的这药也请烟城的大夫看过,药是对症的,可这人为什么就是不醒。
      三个月了,眼瞧着连这最后的希望都要昙花一现,戎辞不免有些崩溃,跪坐在他家主子床前竟是失声痛哭,“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直到三日后,那个人终于也来了烟城。
      戎辞竟然没有在门口拦人,哀莫大于心死,对那个人恨道:“他就要死了,对你再也毫无威胁了?你可满意了?!”
      面对戎辞的悲愤,那人竟是一脸漠然,只见他伸手摸了脉,道:“薛玉难道没告诉你,服药之际,还须以行针相辅,方可醒来。”
      不过行针服药才半日,人竟然就有转醒的迹象。
      戎辞一抹眼眶,当即就啐道:“薛玉,你个狗东西,你给我等着!”骂完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远处站在廊下的薛玉。
      薛玉啧啧两声,心道:吆,看不出来,戎辞这个大老糙汉,居然还哭了?莫非还真是绝望了?可这话他可不敢当着他家公子的面说。
      几日之内大悲不喜,饶是戎辞,也不由精神恍惚,脚步摇晃。
      只听薛玉拼命辩解道:“公子,不能怪我,当时戎辞可是对我剑拔弩张的,我根本就来不及和他说那么多呢,他当时还想着要把药给摔了呢,还是我苦口婆心地把他给劝下来的呢。”
      戎辞气极,还没等戎辞再开口,那人就轻飘飘说了一句,“一个时辰!”
      戎辞不解,薛玉当即急道:“公子,你怎能信他不信我?”
      那人又道:“两个时辰!”
      薛玉只得乖乖道:“我知道错了!”
      薛玉遂一展衣袍,跪在廊下足足两个时辰。
      怎知戎辞见薛玉被罚,心中却是无动于衷,心中恨道:猫哭耗子假慈悲,分明就是一丘之貉。这一对主仆,皆是阴险狡诈之徒,十句话里有九句话都是假的。这七彩斑斓毒究竟是谁的杰作,出自谁人之手,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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