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武侠文》悖论青春

25、且听霜叹声

　　李家大哥李清欢，比小李飞刀大了将近十岁。

　　他自幼身体不好，但天资聪颖，年纪轻轻就中了探花。只是好景不长，刚刚走马上任，自娘胎带来的顽疾就爆发了。

　　命悬一线之际，李父请来了名医张简斋，把长子的命从阎王手中抢了回来。

　　而张简斋能及时赶到的原因也很简单——花家刚刚把人家请来给花满楼看眼睛。也是巧合，张简斋摇着头离开的时候，李清欢病重的消息正好传到了花家。花家人立刻叫住了张简斋先生，把人送到了李家。

　　经过这一番惊险，李家和花家本来的表面交情立刻深厚了许多。而本来因为家里又出了一个探花而郁结于心的李父，身体也立刻好了起来：还有什么比儿子活着更重要的呢？

　　差一点，他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在这种心态下，二儿子李寻欢的日子就好过了。他本身无心朝堂，想着毕竟读书多年，还是参加了科举——又是一个探花。

　　家里有身体逐渐好起来的大哥撑着，小李探花不耐烦官场，摘印入了江湖。

　　听说前些年，他看厌了关内风光，跑去边境了。等他带着悬霄剑主阿飞回关，那就是今年的事了。

　　李清欢虽然不是江湖人，但他家里有个浪迹江湖的弟弟，说不挂心是不可能的。因此他虽然官拜洛阳城主，但仍然常常和江湖人结交——只希望多听点弟弟的消息。

　　通过花满楼和李清欢的闲谈，陆思酒半猜半推测的把这些陈年旧事了解了个大概。

　　“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我们上楼去等吧。”聊了一会儿，李清欢招呼二人往楼上去。

　　花满楼猜到陆思酒不清楚接下来的流程，落在后面低声告诉她：“花会前半场是选花投票的时候，然后是唱票、选花王。签数最多的三盆花被称为状元花，榜眼花，探春花。”

　　“楼上则是开文会的地方，文人墨客挥笔题词作画，赞颂花王。”

　　“原来如此。”陆思酒明白了，“花借诗传美，人借花扬名，倒是一件妙事。”

　　二楼是“回”字形走廊，在这里能看到一层的场景。走廊上摆着的并非餐桌，而是有着文房四宝的书案。已经有不少年轻的文士在讨论诗文了。

　　陆思酒听着，一时有些技痒。她虽然看起来和“雅致”这个词没什么关系，但本人却实实在在是个饱读诗书的才女。

　　想当年，陆思酒还是个小萝卜头的时候，可是经常从练剑的地方溜走，然后被师父或者师娘从书堆里挖出来。

　　还有师兄，不过师兄发现她以后不会把她挖出来，反倒给她打掩护。

　　现在花满楼和李清欢闲聊，陆思酒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她又钻进人群里了——堪称撒手没。

　　“你和这位陆少侠，关系倒是不错。”看着陆思酒混到文人圈子里谈天说地，李清欢略带好奇的问花满楼道。

　　“其实认识没多久，但要说的话，应该是一见如故吧。”花满楼露出柔和的微笑，“小酒其实足够成熟，但又有着难得的赤子之心。平日里行事洒脱，喜怒由心，却能恰到好处的顾及到他人心思……我想，这也许就是如沐春风吧。”

　　“看来，宝剑择主确实和品性有关。”李清欢舒了一口气。因为在公共场合，他说的比较隐晦，而花满楼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我只见过小酒，并不清楚其他人的情况。不过，李大哥也要相信一下李二哥的眼光，他看重的孩子，不会出问题的。”花满楼宽慰他道。

　　他指的是阿飞——全江湖都知道李寻欢和悬霄剑主阿飞相交莫逆，李清欢担心也是情有可原。

　　“他有什么眼光！”李清欢长叹了一声，“七童你是不知道，他当年带回来那个什么救命恩人，硬要认做结义大哥，直把爹呕的不行……罢了，家丑不外扬，总之，我放心不下。”

　　花满楼体贴的没有追问，他沉吟了一下道：“之前他们情况比较紧张，自然不会回家见你和李伯。现在有小酒在，李二哥那边的压力定然会小很多，想必过段时间就会回家去了。到时候，李大哥自己看就是了。”

　　“也只能这样了。”李清欢摇摇头，打起了精神，重新露出了小梨涡，“时辰差不多了，该让人唱票了。”

　　花满楼配合着转移换题：“听说这次李大哥请来唱票的花旦是京城有名的那个叶盛兰？”

　　“就是他了，前些年在京城名头大的很，不知道为什么来了洛阳。”李清欢拍拍手，招来一个随从，低声耳语了几句，那随从便离开了。

　　很快，楼下的看客都被请上了二层，一姿容绝佳的青衣公子翩然走上中心搭好的戏台，水袖一招，悠悠的拉了一声唱腔。

　　“当真好嗓子。”花满楼感叹。

　　李清欢微笑着点头：“也不知道七童的宝贝魏紫能不能一举夺魁。”

　　二楼围观的人们也开始小声讨论：“孙兄以为如何？”

　　“这玉楼春极为难得，想必……”

　　陆思酒偷偷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不时插上一嘴：“甚好甚好！”

　　“您说的是啊！”

　　“不一定，玉楼春虽丽，但不比魏紫浓艳，我以为还是魏紫更胜一筹。”

　　她混在人群里谈天说地的时候，叶盛兰唱票的声音也没有停止过。选花宴的唱票人向来也是洛阳梨园中人争先抢夺的位置，没想到今年落到了京城人的手里。

　　可是不得不说，这个京城人确实挺厉害的。选花宴一共发出去三百花签，也就是唱三百声，叶盛兰稳稳的从头唱到尾。

　　“洛阳红，五十三——”

　　这是第三百声了。按照票数，洛阳红是状元，玉楼春是榜眼，花满楼的魏紫则是探春。

　　李清欢摇摇头：“今年的花王又是洛阳红，委屈了七童的魏紫。”

　　“无妨。”花满楼浅笑，“探春配李探花，岂不是更妙？”

　　“你啊。”李清欢摇摇头。

　　陆思酒这时候已经回到了花满楼这桌边，正好听到了这句话。正好到了咏花的时候，少女笑着问道：“李大哥，不知道有没有颜料？”

　　“自然有，少侠要作画吗？”桌上常备的只有笔墨纸砚，李清欢赶紧让人去拿颜料。

　　“略有所得。”陆思酒眨眨眼睛，“画一画花儿们。”

　　她显然另有所指：除了牡丹花外，这里可还有大李探花和花满楼呢。

　　颜料很快就送到了，李清欢拿出来的自然是极好的。陆思酒熟练的试了试色，很是满意。

　　“我竟不知小酒善画。”花满楼有些惊讶。

　　“嘿嘿。”陆思酒只是笑了下，然后提起笔来，专注的投入了绘画。

　　花满楼虽看不见，但仅凭听觉，也能听出少女的用心。他顺手拿起墨块，研起墨来。

　　侍墨的侍者有些无措，只好看向李清欢。李清欢专注的看着陆思酒笔下的画作，只是挥了挥手让他离开了。

　　陆思酒太过投入，倒也没发现研墨的换了一个人。

　　她只是用心的画着。

　　墨色在她笔尖下蜿蜒，浓紫肆意绽放。艳而不失端庄，孤而不缺大气，她温柔的盛放着，不似实物般清晰，却比实物少了工整，多了灿烂，开出了尘世不应有的姿态。

　　魏紫之后，是泼墨而成的酒楼。

　　三三两两的文人，没有五官，仅有身形——因为他们都是花王的陪衬。

　　只有两个人不一样。

　　一个人在二楼端正的坐着，侧目看向牡丹。他五官清晰，眉宇含笑又不失威仪，正是洛阳城主李清欢。

　　另一人在他身侧凭栏而立，水袖轻挥，虽然同样没有五官，却有着说不出的风流。

　　奇妙的是，看到这幅画的时候，第一眼，是牡丹；第二眼，则是唯一有五官的李城主；可再仔细看下去，就会忍不住的被那个凭栏的身影夺走视线。

　　一气呵成。

　　陆思酒舒了一口气，满意的欣赏了一会儿，然后把笔换到左手落下了落款。

　　字迹潇洒不羁，却是“寻花”二字。

　　李清欢抚掌笑道：“妙哉！好一个寻花！如此佳作，当浮一大白！”

　　花满楼闻言笑道：“虽然没法亲眼看到，但听李大哥这话，想必小酒的画技不落于剑法啊。要知道，为了调养身体，李大哥已经许久未曾沾酒了。”

　　陆思酒心里说了一声“来了”，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笑着说：“耽误李大哥养身体的错，这我可当不得。不过，我看李大哥的脸色虽然略有不足，但症结已然解开，少喝点酒应该是不要紧的。”

　　“当真？！”李清欢的眼睛唰的亮了，比刚才看到画还要兴奋——他本来也是个爱酒的人啊！

　　“自然。”陆思酒点头，“虽然望闻问切只用了望之一道，但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李大哥回家可以找熟悉的大夫再问问，要我说，不能喝酒的日子，过起来多不快活啊！”

　　“是极是极！”李清欢连连赞同。

　　这时文会侍者上前来，陆思酒把手中的画交给了他：接下来咏花的作品要公开交流，就相当于文会了。

　　“可惜，花满楼你看不到。”陆思酒叹气，“我……”

　　“既然小酒这么说，回去帮我看看眼睛可好？”花满楼却微微一笑，打断了陆思酒的话。

　　嗯……嗯？他怎么自己说了？！

　　陆思酒惊了一下：“花满楼？你不是不喜欢……”

　　“因为，不能亲眼看到，果然还是很可惜。”

　　花满楼只是微笑。

　　他确实不想再经历失望了，但是——

　　这样纯然的好意，他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他只会感到有暖融融的温度，在心脏绽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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