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娘家 ...

  •   我们与弟弟的组合,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扶弟魔”组合。
      弟弟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仔细回想记忆里的点点滴滴,奶奶过去的评价是没错的,弟弟是比我们三个丫头都强“百样”的人。
      她是最小的孩子,并且是个男孩,但出奇的是,我们家里人并不是对他独宠,他也完全没有自私的性格,相反,从小,他就很大公无私,三观很正。
      有时候我们会觉得童年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就忽略了自己身上的幸运,在乡下那个环境里,我们家庭还算可以,但四个孩子要上学,那个时候不是义务范畴,学费是要交的,而且,学费的金额对那时的农村来说确实不是小数目,好多家庭,都会选择三四年级以后让女孩子退学,回家干活,而只给男孩上学。但我们家不是,我们家的氛围是“在学习上谁能飞多高就飞多高”。甚至,学习不好便会很羞愧,以得到奖状为荣,以两手空空为耻。
      我对学习的认识是模糊的,比不上大姐小妹与弟弟。因为我一直是爷爷奶奶培养,在小学,我的内心没有那种对知识很渴求的劲,反而,大部分时间都被捆缚在家庭的撕扯里,我很容易被父母亲责骂,也很容易被爷爷奶奶责骂,一直到五年级,每次放学回来,走在路上,我都不知道回家的意义是什么,是继续被责备还是怎样。母亲觉得我被爷爷奶奶带坏了,没有好的习惯,加上成绩不突出,她一向是冷眼相加。爷爷奶奶又觉得给我吃给我喝,我却觉得父母亲那里好,这不就是养了白眼狼么。我的身上缠着上代人可笑的恩怨,连叔叔婶婶回来,我都是局促不安的。
      但小学的过程中,与我靠得最近并最理解我的就是弟弟。
      他很懂事,比大姐都懂事,他会亲切地喊我姐姐,然后没有任何隔膜就在一起玩。他人缘也好,与任何人都能玩到一起,奶奶说弟弟以后找媳妇绝对不用愁,不看家世就单看他的品质,想做他媳妇的人会多到“大门挤不进来打墙头也要翻进来”。自然,最骄傲的是母亲。
      当我们都上了初中,要住校,一周回来一次,弟弟还在六年级,父亲的一个同学在市里初中,与父亲遇到,父亲一直在市里上班,并且有宿舍,他的老同学就说,不如让弟弟去市里上学,这边的教育条件肯定比乡下的好,再一点就是,上了初中之后,我们姐妹三个像开挂一样,成绩很好,而弟弟在小学成绩算是上游,但不是最好的,也不拔尖,所以,父亲觉得去市里环境好,弟弟的成绩能再突出些。于是,弟弟就到了市里初中上学,一周回来一次。那时候,我们都要住校在外,一时间,家里就空巢了,很忙碌的母亲突然没事做了,一周回去一次,就突然发现母亲变得手足无措,一下子迟钝苍老很多。并且,母亲说,自己一个人住挺害怕的,一个人做饭吃饭都不值当,很多时候她都是瞎吃的,但,那时候我们周末还要回去,母亲必须忍受五天的孤独。
      后来,大姐考上了高中,我考上了高中,妹妹考上了高中,老家,再也没有理由留住母亲了,她信心满满快快乐乐地跟我们一起去了市里。那时候,父亲有个单独的宿舍,条件很差,并且里面还住着一个人,弟弟以前住在里面可以,可是我们一去,就不好住在里面。父亲的性格很坦荡,他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去占据一间宿舍,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就一张床就行了,而不是占房间为自己所用,拉来全家老小,挨挨挤挤,当作自己的家一样。于是,他要租房子。那时候父亲工厂效益不好,每个月拿到手也就是一千多的工资,租个房子,最低五百,还要吃喝,压力很大。没办法,父亲先租了一个临路的小小车库,月租三百,很小,只能放下一张床,然后一张桌子,其他的就放不下了。小小的窗户像囚室的窗子,很压抑。打开门,就面对着路,室内一切便被路人看清,很尴尬。
      父亲是一个要好的人,弟弟虽然与他睡在楼上,但父亲心里时刻担心着我们,这个房间不是他满意的,那阵子,他面色凝重,眉头紧皱。后来,经过知情者的诉说,原来住在父亲老宿舍里的一个单身男同事,主动搬到另一个宿舍去住了,在一个放学的晚上,我突然发现母亲笑呵呵地站在路口迎接着我们,告诉我们,家搬到了父亲的宿舍,这样,房租省下来了,且独门独户的楼上,到底是温馨安全的。我开心地上楼,一间小小的房子,摆了四张床,但隐秘性特别好,关起门,拉上窗帘,再破,也是自己的家,大家在一起,小小的屋子在冬天很暖和,父亲心疼我们熬夜写作业,又把炭炉改装成“憋气炉”,烟管通向室外,炉子上还可以烤各种好吃的。
      又住了一段时间,我们吃饭什么的很简单,就是把一张高的桌子架在床中间,人坐在两边的床上吃饭。那时候的饭菜香香的,母亲做的油渣豆芽白菜粉丝,就是人间的美味!
      住了一个冬天,过了年,很快到了夏天,因为女孩子多,洗澡突然不方便了。我们的成绩那么好,父亲是骄傲的,但是他不想委屈我们,就开始想办法。母亲一向是个擅与人打交道的人,短短的时间,她的老姐妹们就很多,父亲说了想法,母亲开始是不同意的,但是父亲说这样不行,夏天孩子不方便了,母亲想想也是,就开始把这件事跟她的老姐妹诉说。老姐妹中,有好几个都是在这个小区租房子陪读加打工的,母亲一说,她们中的小区老住户阿姨就直接拍着大腿说:
      “她姨,你要是不嫌弃,到我家去!我家在一楼,有自己的院子,三室一厅,我老太太住一间,另外两间你们住,院子你们用!”
      租金是五百。不是很贵,但是,这个占有父亲收入的三分之一。父亲还是欣然去了。
      弟弟迟我们一年上高中,所以,放学早的他就帮父母搬家,等我们回去的时候,母亲又是笑嘻嘻地站在路灯下,看到我们,笑着让我们跟她回家吃饭。弟弟穿着校服,缩着头,说今晚的饭一定要等大家一起吃才行。
      回到这个家,心里更开心了。因为老阿姨与我们住的没有交集,所以,我们可以把车子直接推到院子里,然后进屋子——好敞亮啊!
      父母一个房间,我们一个房间,并且,我们的房间很大,墙边还摆上了一个很漂亮的吃饭桌子。大窗户透着月光,白炽灯正好照亮房间,父亲将老家的电视搬来,终于,娱乐休闲都有了。尤其是这个封闭的大院子,以及楼梯通向屋顶,多了一个晾晒台,一下子,我们更开心了。
      为了解决做饭的问题,父亲想了个办法,沿着墙边,买来上好的杉木,搭建了一个厨房,非常古式典雅,于是,独立的厨房也有了。
      在这里,我们度过了愉快的一年,后来,这个地方拆迁了,父亲的杉木厨房还获得了大几百块的补偿。再后来,我们又搬到了前面的自建楼房,环境更好了,母亲开始与那里的朋友一起织围巾,父亲的工厂效益也好了一段时间,然后,母亲又开始帮人带孩子,一有时间,我们就帮母亲分担,带那个孩子。后来,我们我与大姐都上了大学,房东开始涨价,然后父母亲又开始搬家,搬到一个毛坯房里,还时刻被要求涨价,涨房租,被不尊重。
      印象最深了,那是我大一回家,母亲迎接我的路口,她笑得很开心,但是领着我往深巷里走的时候,路过原来出得很好的那家,母亲难过又失望地说:
      “哎,这两口子天天吵架,我跟你爸还给他们收拾过,现在也吵离婚了。”
      “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父母亲又搬家了。
      “走,进来,小点声。”我随母亲走到一个毛坯的院子,然后通过露天的楼梯,爬上逼仄的二楼,只有一间房间,逼仄地放着两张床。
      “老爸什么时候回来?弟弟呢?”我开始寻找亲人,这个地方都是灰黑的水泥,母亲面色凝重,这么差的条件,租金应该会便宜点吧;
      “你爸去场子里吃饭了,你弟弟跟同学出去了。”母亲很难过,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环境,还有楼下时不时伸出头一脸鄙夷窥探的脸;
      “租这里好啊妈?”我心疼了;
      “哎,来时候说好三百,现在已经涨到五百了,这家女人耳根浅,男人爱钱,也就搬来十几天,跟你爸正愁呢!别说了,坐下来吃饭,饿了吧?”母亲一下子被这样的环境压抑得毫无生机;
      “呀,二姑娘回来啦!”是父亲,穿着工作服,眼里露出血丝,但仍旧笑着;
      “老妈——”原来,大姐回来了,是父亲接的;
      不久,高三补课的小妹跟弟弟也回来了。看着凌乱不堪如贫民窟监狱的屋子,以及面色苦恼的母亲,还有苦中作乐的父亲,现在正好全家人都坐在一起,六口人,互相看着。
      “爸,买套房子吧。租房子永远没有自己的家,不自由。”我先开口;
      “嗯,还租房子,哪来的钱!”父亲摊开两手,苦笑道;
      “借。”我开口道;
      “哎,你懂什么,你以为房子容易买?!”大姐觉得我的想法太奇葩,不切实际,但我觉得可行;
      “怎么不能!”我立刻反驳;
      “我也想过,我也跟你爷爷提过,最多给两万,顶什么用?!”父亲泄气了,母亲埋怨不清;
      “老爷爷给两万可以了,你不可能一下子都让他拿,化整为零,你以前帮助那么多人,借钱出力,现在是你有困难的时候了,你张张嘴,一家借一两万,就凑齐了,真心感谢你的人不会不帮的,顺边你也看看哪些人是可处。”我的思维一向是冷静的,父亲听到我的话,开始面露可行之态,是啊,他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几乎成了亲戚和邻居的跑腿出钱人,现在自己需要帮忙,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
      于是,我们开始计划买多少钱的房子,那时候房价没长,六七十平米的房子也就十五六万,那么老爷爷给两万,父亲手里有五万,妹妹初中的奖学金两万,大姐与我攒的奖学金能出两万,加起来,已经十一万了。父亲开始找关系好的借钱,出奇的顺利,人家甚至说不用父亲来,发个账号打过去就行,父亲讲明情况,约定还款大概期限,人家都是摆摆手,说什么时候有再给,不急着用。
      于是,很顺利地凑齐十七万买房钱。于是,我们直接找到熟人,第二天便开始看房子,我们全家一起看,只找能提包入住且大方的房子。
      果真,在原来住房的马路对面小区,看重一套房子,六十多平,实际面积要到七十五平米,两室一厅一厨一卫,采光好,能拎包入住。于是,立刻定下这套房子!
      搬家更是喜剧性的。因为很近,所以,大家拖拉康拽,在马路上开心地来来回回,最后的大件,父亲找来厂里门卫的三轮,直接运了过来,租房的那家人都傻眼了,才住了不到一个月,就买到房子了!母亲的嘴笑到了耳朵根,他与父亲直起腰杆地结清租房款,然后笑哈哈地回到自己的小区自己的家!
      都是自己的。
      连空气也是。
      那一晚,我们席坐在地,干干净净的瓷砖,属于我们的客厅,暖暖的房间,开怀畅谈。我觉得,那应该是这个家庭这辈子的转折点了,以后,应该是永远快乐的。
      短暂的寒假,我们很快回到学校。但不幸的是,父亲的工厂彻底宣告倒闭了,开始清算了。父亲没到退休的年纪,拿不了退休金,他的性格,很难跟人打工,但没办法,必须跟人打工才行,他有好多想法,但是都很难实施,母亲的不支持,他自己的畏缩。
      那时,我已经在大学一头扎进自己的世界,根基不牢的家庭,子女是必须学会自己飞才行,要动起来,动起自己的爪子,在这片片坚硬的泥土地刨撅出口粮。
      而,唯一的安慰是,父母亲的心里与身体,到底不用流浪了。有段时间,父母亲都出去工作,月薪竟能赚到四五千,其实,不去老实地打工,靠自己拼搏,日子不会差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