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你还是我》爇之

35、我们

　　我们，是不同的。
　　性格，追求，爱好，天差地别。
　　我们，是相同的。
　　血脉，勤奋，坚守，始终如一。
　　当时间过去，我们去反思自己经历过的生活，才知道，大部分对别人的不满与批判，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与立场。因为我们作为个体都太孤独了，想要被了解，渴望世界上多几个像我们一样的人，但当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发觉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的时候，我们又会因为思想不能粘连而互相唾弃。
　　我常想，要求思想上“搭线”是多么苛刻的想法啊。与亲人关系的胶粘然后排斥离开，与爱人关系的胶粘然后保持各自的沙洲，都在活生生地说明这个道理。
　　父母亲久在生活的江湖，期待年轻的我们立刻透彻地去理解他们，但，事实是，太难了——对母亲与父亲的种种，我们都是觉得不可思议的；大姐第一个迈入婚姻，因为不能后退，所以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求稳求进的心充斥着她，她祈求并希望我们理解她并避免不必要的弯路，但，事实，太难了——对大姐生活的种种，我们觉得不能接受；当我与妹妹也先后步入了婚姻，我们大概明白了生活的门道，我们希望弟弟能如我们一般成家立业，但——
　　弟弟的动，在心在形。他像我们手里巨大的风筝，升入云霄后，就再也不听我们的召唤了，并且，他还用一门心思在挣断这个枷锁；又像这个家族木船前被鱼叉刺中脑壳的大鱼，使劲地向前奔着，要忍着痛，还要防止再被刺伤。变成的大鱼的弟弟，一次次疯狂地拖拽着我们的思想，激流浪头，漩涡飓风，我们开始是责备排斥，但当意识跟着他见了不同的风景后，才明白，我们真的是不同的。
　　我们三个姐姐一直拿成家立业的稳定来束缚他，可他并不是愿意很早成家立业的一个人。而我们，是长期自以为是地从家庭女性的角度来要求他，多可笑的事情。
　　我们也曾因为母亲的偏心生弟弟的气，可仔细回头想想，弟弟又错在哪里？只不过是母亲的一厢情愿。他曾与我们一起聊天，他的愿望很简单，就是努力赚钱，不再让姐姐们为他操心，然后靠自己的实力买一套很大的房子，让我们都住在一起。当时刚成家的我，在心里还觉得弟弟好单纯，但事后转念再想，在外地一直打拼颇懂人情世故的弟弟，还能发自内心地爱自己的家人，比起我们焦虑而自我的生活状态好多了。
　　所以，对弟弟，我从心底是爱他的。
　　很小的时候看《若草四姐妹》的动画片，我们四个孩子挤在一起，幸福极了，觉得自己就是动慢里的姐妹，在那样的乡下，那样质朴的生活里，那样纯情的思想中，延续着爱与友谊。姐姐曾经慨叹，要是弟弟是女孩就好了，那我们就真的是四姐妹了，可以一生一世都在一起了，而当这个说辞被奶奶听到后，奶奶极其顽皮地戏谑道：若真的都是女孩，你妈早就哭晕在厕所里。
　　这是儿时的一个玩笑。
　　而想到这里，对这个娘家所有的偏见与不满都被这股过去的回忆冲淡了。
　　各自回归自己的生活，都逐步在轨道上奔跑着。生活边也有了趣味。大姐家的是形影不离，妹妹家是如胶似漆，我们家是温馨幽默。
　　幸福家庭的延伸，最明显的表象就在孩子身上。三个小女孩的自信与优异，似乎传承了我们的孜孜不倦劲头。
　　“你看什么呢，笑得——还不睡觉吗？”我贴着面膜躺下，先生一边笑着一边慨叹一边点赞朋友圈；
　　“哎，你看人家这公司，十年老员工直接发个十万块的金条，这过生日公司还买蛋糕庆祝，还有红包......哎，不能比！我们老板，逢年过节躲得人影都没有，想见他一面都难！”先生啧啧感叹；
　　“嗯，你老板跟人不一样，他等着给你过寿呢！”我不知怎么，脑回路突然转到这里，说完，自己扑哧一下，把笑得把嘴边的面膜都弄皱了！
　　“过寿？连生日都不过，还指望他给我过寿！嘿嘿嘿......我八十大寿他都不一定还在！”先生也来了劲，自己调侃起来；
　　“哈哈哈哈！”我的面膜彻底废了！
　　“你看你没事起这个头干嘛呀，敷个面膜也不老实！呵呵呵呵！”先生自己又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笑着，“怪不得小木说你的外号是牛哄哄，这说起话来牛气冲天，一锤子夯死人！”
　　“说！你心里痛快不痛快！你八十大寿他都不在！长远来看，你的日子比他长多了！”我双手捧着先生笑得红灿灿的脸，先生笑得牙齿打架，“我是牛哄哄的，你家孩子不是牛得很吗，这个你知道啊！”
　　“我去，这外号，要立山头称霸王了！那我呢？”先生笑着追问；
　　“你是牛得宝！”
　　“我去，土得掉渣！”
　　“睡觉睡觉！”
　　后来，先生为了表达对这个家的爱，也是发自内心地想做一些“团结友爱”的事情，你说你自己做也就罢了，还暗示我也要跟他一样，践行友爱团结的思想。我是一个活得越来越大条的人，除了爱钱就是爱钱了。先生说我变了，以前还说爱他，现在就剩下爱钱了，变得世俗了。当他把钱给我，我那“奴颜婢膝”的态度又让他骄傲自得，都结婚这么久了，我怎么可能还是个清纯的小姑娘呢！
　　“哎，小小木啊，以后有钱记得给你爹两个花花，老爹的钱都被你妈拿走了！”先生总会装作很可怜的样子跟小小木说，小小木则会很大方地解决这个问题；
　　“嗨，老爸，你还是多赚点钱吧，最好多赚点，我就一点压岁钱，也养不活你，告诉你啊，千万别惹老妈生气，你懂的——”
　　“哈哈哈哈！”孩子的话能让人笑得肚子疼；
　　“哎！”先生自找没趣，自己笑得酣畅；
　　“你就比你妈强，最起码你有服务的意识，我天天给你挤牙膏，你现在终于知道给我挤了，这点你比你妈强多了！”先生又开始点评，然后含沙射影；
　　“那肯定的，你都给我挤了那么多次了，爸爸你太辛苦了！我以后起得早永远都给你挤牙膏！”小小木突然很动情地说道，先生沾沾自喜；
　　“那个对面坐着的，吃吃就拍屁股走人锅碗都不刷的——学着点啊！要有服务的精神！”先生开始洋洋得意，三人两派，制胜的法宝在于小小木跟谁一派，现在看，他赢了！
　　“下次下次！”我点头哈腰地应付着，然后转身就去忙自己的事情；
　　于是，这个承诺就变成了一个魔咒，先生把魔咒念在嘴边，天天洋洋得意地点评。他总会主动给我挤牙膏，我就省了很多事，而我先刷牙总是忘记给他挤牙膏，他总会挺着胸脯理直气壮地拿着牙刷对着镜子煞有介事地喊道：“你刷过牙了吗？”——而我的对策是晚起晚睡，这样，我就不是第一个刷牙的，就不需要惦记着给先生挤牙膏，表现出这个家庭的团结；但，人有马失前蹄之时——
　　“这——小孙呐——”我刚洗完澡吹好头发裹着浴巾到房间，刚爬上床，蹲在被子上，卫生间突然传来“大领导”般的语音，我立刻知道先生“犯病了”！自己失策了！就赶紧连滚带爬地下床穿上拖鞋，然后夺门而出，再夺门而进，抢过先生举在半空若有所思的牙刷和牙膏，溜须拍马，弯腰曲背，面带着急认真色——
　　“你这——服务意识不行啊！”
　　“不是，不是，我是怕挤早了就不新鲜了——”顺嘴而出的理由笑得自己直接蹲在地上，伸手递过牙刷，先生一下子没听清般——
　　“什么玩意儿？！”
　　“我怕不新鲜——挤太早就不新鲜了——你赶紧尝尝——”我笑得捂着胸口，连小小木都做着鬼脸给我竖起大拇指；
　　“老妈，你太能拍马屁了！”小小木一副老娘太能的面色；
　　“不，我拍的是牛屁！”我笑着弯着腰回房间，机智啊，太机智了！
　　此后，我一听到先生对着镜子煞有介事地喊“小孙”，我都是一激灵，连滚带爬地伸着头往洗手间跑，然后抢下先生选在半空手里的牙刷和牙膏：“怎能让您亲自挤呢！我来！早挤就不新鲜了，呢，挤好了，现挤的才新鲜，你尝尝，我怎能不多为你考虑呢！”先生每次笑得两排牙都龇出来了，孩子笑得满地打滚儿，我好智慧啊！
　　由单个的“我”，磨合出“我们”，太不容易了。
　　过去的人都说生活是一地鸡毛蒜皮，乱糟糟的，那如果把鸡毛扎成鸡毛掸子，掸掸灰尘是不是会好点呢。但大多数人做不到这些。生活不是给绝对理性人设置的，能活得滋味十足的，多半是简单而又识趣的人。
　　从一个原始的家庭走出，就像细胞分裂一样，自己作为一个细胞，也要继续分裂下去，延展下去。往往，我们都是离开了原始家庭后才有机会从更高处更远处详细客观地看清楚自己那时候的生活，喜怒哀乐后，留下的也往往是很温馨的情怀。当自己再次组成一个家庭，不妨也时常地跳出这个家庭的圈子，站在远处看一看，品一品。
　　而当先生把收入颗粒归仓，都交予我的时候，刚开始还是欣喜的，慢慢的，我突然觉得自己变了，少了许多狠劲和棱角，这不是我啊，坐下来，竟不如原来的思维冷静，充斥自己的都是飘然的快乐之味——我开始反思，并开始恐慌了。
　　先生爱吃面食，且最爱手工馒头，我每次都要花上一天的时间在小小的笼屉里不停地蒸馒头，而且还是心甘情愿。先生总会在很对的时间上交收入，虽然我不差钱，但是先生竟然很爱给我零花钱，然后，我就像拿到水果糖的小孩，开心地一心只想先生的事情，花上一整天的时间给他蒸馒头，然后炖肉炖骨头，然后很自觉地打扫卫生——
　　“暖气关了吧，我今天要开车出去玩玩——”到了冬天，零下四五六度，我们家开着暖气，按照以前家庭“计划经济”的用法，应该是睡前开，白天就关了；
　　“你在外呆不久就别关，没必要折腾，你又怕冷，开着好。”先生看着我，很淡然的一句话，让我内心十分温暖，接下来的话，更让我破防，“给你个红包，我微信钱最近用不到，你爱买什么买什么，跟你小姐妹一起，要不到我公司这边，我们一起逛——”
　　“嗯，欧克！也好，开着暖气好发面，给你做馒头吃。”我心花怒放地收了大红包，且这种大红包是时常有的，哪个女性能受得了这样！
　　而当我终又花完一天的时间弄好吃喝的，内心却大呼上当，自己以前的追求，似乎都被先生的糖衣炮弹炸碎了，“万恶的资本”！我现在终于明白这句话了！先生只是普通的人，我们只是享受普通的幸福感，我收到的只是普通的红包，但，我却被这小小的资本腐蚀了！放大了看，就真不敢想象了，原则再强的一个人，也耐不住资本真金白银的炮轰啊！
　　“老公，我想了下——”我给先生发微信；
　　“啥？”
　　“我还是做你小蜜吧，不用带娃不用遛狗，也不用做饭收拾家务，只要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床上躺着等你就行了！”
　　“就想好事！”
　　......
　　看来，是做不了小蜜了。晚上，我躺在床上，贴着面膜，闭目养神，先生洗好钻进被窝，然后开始大老板的语气：
　　“小孙啊，今天晚饭收拾得不错，来，拿手机听赏！”
　　“嘻嘻嘻！好嘞！”万恶的资本，我心里嘀咕着，但手却很真实，收了红包后，便开始得瑟；
　　“来，小孙，给老爷挠个背，这一躺下就浑身痒，尤其是后背~”
　　“哎！你不说这句话刚才的意境多好！”我伸出手闭着眼睛胡乱地耧着；
　　“你看你看，小孙，你这就太应付了，没有服务意识了~”
　　“哎！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嗯，说说！”
　　“以后别给我钱了，金钱太万恶了，我现在坐下来做自己的事情都坐不住，天天蹦跶地做饭收拾，完全就不是我了，你用金钱腐蚀了我——你可以把钱打进我卡里，我卡又没有短信提醒，我想起来会查查的！”
　　“嘻嘻嘻，那就直接不给就算了，要不你来腐蚀我不就得了嘛！”
　　“滚！你还是来腐蚀我！”
　　“这不就得了！挠起来！！注意态度态度！！！”
　　虽是玩笑，但我心里给自己提了个醒。
　　困苦守志远比富达时守志容易得多。反观自己的生活也是如此。
　　我们姐妹聚在一起，会谈起以前的事情，多么苦多么不容易，当时的坚持与坚守，真是很了不起，如果再来第二次过去的坎坷，现在的自己未必能做得如过去的好。谈到过去的父母，过去不停地搬迁租住房子，过去的学习，过去的自我打拼，都是感慨万千，现在的生活，都是砖瓦积累而来。
　　“我们为什么现在欢乐的时候多，这是因为我们都熬过了低谷期，熬过了积累期，所以，我们有底气开心过轻松些的生活。”大姐的总结是真实的，我们殊路同归，最终，将生活盘活；
　　“但刨去物质的富足，我们还是要多做事情，你不觉得，一个人不管任何时候都是有事情做的，说明这个人的价值很大，对家庭对社会，都是有意义的。”大姐又继续说道；
　　“可不是嘛，如果放弃折腾，放弃追求，那生命就失色了。”我接着一句，原来，我们遇到的处境是雷同的，拥有了一定的生活基础物质，但仍旧有清明的思想，才是最宝贵的；
　　“这以后都会成不沾家的‘时髦老太’了！”妹妹也补上一句，我们相视，哈哈一笑；
　　我们，这个集体，大集体是宗族，小集体是家庭。分而各据一势，合而锦上添花。保持个体的独立，思维的独立，看事情的公允，然后于生活的幽默诙谐，互相携手。我还是那个坚守，我做出的决定，一定是让生活锦上添花的。抱着感恩的心，去感谢苦辣的日子吧——这才是成长的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