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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回 ...

  •   绿衣女子斜倚在镂金软椅上,白色的面纱掀开一角,墨色的长发顺着椅背倾泻而下,缕缕黑发散落在脸上,在黑白的鲜明对比下女子本就略觉苍白的脸更显得莹白如雪。似乎有了倦意,眼微眯着,隐约闪烁着清浅的光芒,仿佛一只纯良的小鹿。如三月桃花般嫣然的嘴唇微微张着,似乎在诉说别人不能听懂的呓语?逐渐进入了意识模糊的状态,桌案上的火苗在风中轻轻的摆动,似乎带有催眠的神奇效果。灯红酒绿之中的管弦之乐逐渐消弭在了浓郁的夜色中,喧哗的人声也在这桂花飘香的月圆之夜沉沉睡去。远远传来敲更人悠长深远的声音。

      夏倾晚早已经在逐渐暗淡下去的烛光中进入了酣畅的梦想,守在她身旁的月笋也觉得一阵阵袭来的倦意让眼前模糊成一片。突然听见一阵细碎的跑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由远及近。来者冲着门口的月灼低声哀求了一句什么,迫不及待地进了里屋。

      月笋勉强抬起已经千斤重的眼皮,向来人瞟了一眼,正欲训斥来人不要惊醒睡梦中的夏倾晚。可目光刚触及此人便睡意全无——竟然是第十位客人!

      她身上的月白小褂被利器划破一个豁大的口子,露出了里头紫色的长裙,长长的裙裾也沾满了星星点点的泥。想来已经渴极,并未征求主人的同意便一把抓过桌上的青瓷茶杯,她就把半温的茶水喝了个一干二净。仿佛直到放下手头的杯子她才看见站在眼前神色诧异的月笋,白嫩的脸上有着少女如花瓣儿般微醺的红晕,一笑,脸上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这位姐姐,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上个月来与晚姑娘商量做交易的宗小鸯啊。”大大的眼睛中满是纯真,充满期待地看着月笋。

      “记得。让晚姑娘白白等了一晚是多大的荣幸啊,我不仅记得,连忘都不敢忘的。”月笋在睡意消散之后袭来的却是满腔的怒火,脸色阴沉得有些让人害怕。柳眉轻挑,愤愤地说道。

      可那宗小鸯却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到面前女子面带愠色的异常,照旧神采飞扬地对着月笋道:“那……那个叫南卓隐的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不想月笋白了她一眼,只留下一声冷笑:“哼!”

      “月笋,不得对客人无理。”已被二人的谈话惊醒的夏倾晚低声一句,既而转向宗阿鸯,温和地笑语道:“小鸯,坐吧。”遥遥一指对面的木椅,纵使隔着一层轻纱,也能感受到她脸上始终挂着的和煦如春风的笑。

      宗小鸯似乎也察觉了两人态度的反差,自顾自地吐了吐舌头,乖乖坐下。

      夏倾晚笑意不减,却已马上切入正题:“你在上月并没有开出交易的筹码,那么这次你总该告诉我你要拿什么来交换我给出的消息吧?”

      宗小鸯听了频频点头,声音仍有点儿犹豫,听来像小孩邀功般:“这个晚姑娘大可放心,我干爹也跟我说过生意人最看重的就是利益,我不会让晚姑娘吃亏的。”这么个小小的人叨念出一句像模像样的话来,无疑是把她那干爹的话照搬了过来,一时叫人失笑。言语间她已从怀中掏出一把翡翠梳,昏暗的烛光中她手中的梳子却流光溢彩,流转的光彩似乎又将人带到了百年前的秦淮河畔,那里绝色的舞姬正用玉手执着这把粉雕玉琢的梳子,如跳舞般梳着那一头青丝。一低头,一蹙眉,望见的是身下秦淮河里百年不变的粉黛气息。

      “干爹说了,这是先皇生前常伴身侧的梳子,是他最宠爱的贵妃赠予的定情信物。这个……应该能抵上晚姑娘口中那一字千金的消息了吧?”仍然有些不能确定地看着夏倾晚。

      “不,我不收你这个。”夏倾晚轻轻拍了拍宗小鸯摊在桌上的手,语气中有些惋惜。

      想不到这个口碑级佳的生意人也会爽约,宗小鸯一时没了主意,登时脸上泛红,惊愕地看着夏倾晚,伶牙俐齿道:“可是你明明答应过把消息卖给我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我不收你的翡翠梳不代表着我不把南卓隐的下落告诉你。我可以把消息白给你,只要……”夏倾晚悠然自得地卖了个关子。

      “只要什么?”不想这心急的小姑娘很吃她这一套,忙钻进了她设的小圈套。

      “只要你告诉我是谁让你来打听他的下落的。”夏倾晚突然低下头,深深地看向了面前女孩乌黑的瞳仁。她心里很明白,这个十六七岁毫无心机的女孩恐怕只是个托儿,那么她背后指使的人就是她刚才口口声声提及的干爹吧?可是她要她亲口确认。

      宗小鸯有些无措地看着那不过年长一两岁的女子,不知道怎么来回答她的发问。只是觉得这个温和似风的女子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神韵,低低地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该怎样来回答呢?出门前干爹嘱咐她不要轻易向旁人暴露自己的出处,尤其是在这个居心叵测的江湖。可如若不告诉她,那她这一月的辛劳不也付诸东流。而夏倾晚竟然不要她手中价值连城的宝贝,只要她嘴中那个一文不值的答案。

      反正她又不认识干爹,告诉她又如何?

      在反复的揣度下,终于自己的主意占了上风。

      “就是我干爹。”低了头,嚅嗫道。不敢再正视夏倾晚的眼。

      夏倾晚的唇际掠过丝满意的微笑,道:“那你干爹又是谁呢?”

      宗小鸯的眼中有着茫然,说话的声音依旧低低的。“村里人叫他江伯。大家都这么叫他。”

      “哦?那你是哪个地方的人呢,什么村?是个很漂亮的地方吧?”从夏倾晚的语气中可以听出她对宗小鸯的故乡无恶意的兴趣。

      “是横断山脚的杏花村。”显然也感受到了夏倾晚的好奇和友善,宗小鸯小小的头颅又慢慢抬了起来,脸上挂着丝明媚的笑,“虽然是个穷地方,但真的很漂亮。晚姑娘也喜欢山清水秀的地方么?”

      “那是自然。”夏倾晚点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那你干爹为什么要找南卓隐呢?”她正一步步不动声色地接近着自己的目的。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说那个叫南卓隐的手中似乎有干爹想要的九星海棠……啊……”言尽于此,宗小鸯低呼一句,用手掩住了嘴,急声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也不知干爹找那人作甚!晚姑娘,方才的话你切莫当真。”

      夏倾晚心中猛地一惊,桌下那只手的指甲深深地陷入肉中才勉强克制住自己不表露出异常。清秀的面容上一派风平浪静。那“江伯”本就因为宗小鸯年幼无知,又在山野长大不问世事,不易引人注目才托以大任,坏就坏在,他不知这缠梦楼的晚姑娘与南卓隐乃是故交。夏倾晚轻笑一声,道:“你那自然是孩子话,人人皆知,这世上有的不过是七星海棠。”

      听到夏倾晚这么说,宗小鸯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了却一件大事,脸上又露出了笑来,道:“那晚姑娘还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这样就够了。南卓隐他人在杭州。”看来这笔交易并没有想想中那么简单。方才的谈话让夏倾晚的思绪一片混乱。身处红尘世故的深处,本已经看淡了生死别离,可当事情真正关联到自己和身边的人时,仍旧不能如同想象中那么果敢。

      招招手,示意交易已经达成的宗小鸯可以离开了。

      前脚刚踏出门槛的宗小鸯在尖叫一声后战栗着缩回了里屋。原本守护在门外的月灼已经在三人全然不察的情况下被点了死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月灼论武功在整个赤尾岛已是数一数二,只要一离岛,他必然是寸步不离地守卫着夏倾晚。能在他没有丝毫反抗的情况下制服他,可见来人心机之重,手段之高明。

      一把古铜色的镶有红钻的匕首贴在宗小鸯细腻如白瓷的脖颈上,再近一寸就会有温甜的液体喷薄而出。她随着门外的人缓慢而稳健的节奏一步步乖顺地向里屋退着。只是三步,一个挺俊的人影出现在了门槛。借着已经快要燃尽的灯火可以依稀看见门口男子一身殷红的华衫上绣有姿态优雅的白鹤,锐利的轮廓比中原人更显得深邃忧郁,两片唇边兀自开放着一抹邪气的笑。似乎一个调皮的小孩掌控了自己心爱的玩具,顽皮天真中流露出邪气。

      “找晚姑娘出来说话。”中原话说得有些须生涩,带着点挑衅的味道。

      “我就是。”夏倾晚起了身,平静地向来犯者看去,“有什么冲我来,不要伤害我的客人。”

      “啧啧,是个美人胚子啊。不用摘面纱,光那眼睛就能滴出水来,真是叫人生出非分之想啊。怪不得阿杳他……嘿嘿。”语气里尽是调侃,犀利的目光坦荡地扫视着夏倾晚,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话,手中的匕首没有松动分毫。或者是装作没听见。

      “晚姑娘,救我……”小鸯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就是他一路纠缠我,所以我才……”

      原来来时的路上已经遇到过一次啊,难怪这个一月前清清爽爽的小姑娘这次会如此狼狈落魄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面对此人,宗小鸯全无招架的能力,却能摆脱他来缠梦楼与夏倾晚交易,除却他也对这第十笔生意兴趣颇浓,使了一招欲擒故纵,实在找不出别的解释了。

      “放开她!”夏倾晚轻声道。

      本来交易已经结束,她万没有负责顾客安全的职责,更何况她先是个生意人,然后才是个江湖人,所以断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可是这个童稚的小姑娘及她幕后的人似乎和南卓隐有着千丝万屡的联系,而九星海棠,更是与那场血案里她所中之毒紧紧相连。凭着敏锐的直觉,她说什么也不想断了这条纤细的关联。是多年的习惯在作祟吧?

      “放开她。”看见那个异域的男子嘴角挂着的冷笑和毫不动容的神色,她的语气愈发舒缓,却多了料峭的寒意。话音未落,拢在长袖中的指间飞出数根纤细得仿佛要融化在空气中的银线,毫不迟缓,笔直地向男子全身最柔弱的双眼刺去。没有一个人无坚不摧的,关键是找到他的死穴。

      明明那逝梦蚕丝已经迫在他眼前,只差分毫,近得只能看见那星星点点银色的锋芒。可那道殷红的人影却仿佛能在空气和灯光中任意转化一样,快得看不见他的身法。只是刹那,他已经避开了逝梦蚕丝的锋芒和杀气,笑意不减地站在了屋中黑暗的一角。

      “晚姑娘何苦动怒呢?”修长的手指死死扼住宗小鸯的脖子,勒得她喘不过气来,“有话好好说嘛!”

      夏倾晚面不改色,可瞬间心中已经算计了千万遍,却依旧没有退敌的万全之策。对于这样灵活多变的敌人,除非近身搏杀,否则实在没有取胜的绝对把握。若在平时,自己与他可能还能交个平手。可如今,一年前的九星海棠即将失去药效,自己正处于最虚弱的时期。怕是连半成把握都没有吧?

      “你在紧张吗?”

      一语中的,夏倾晚的掌心有冷汗渗出。眼前这个心机极重的男人若胜利了,有一半不是因为武艺,而是心机!

      他手中的宗小鸯已经连喘息声都没有了,脸色一片煞白。不能再等了!

      暗自运气,手中的逝梦蚕丝一改先前的霸道锐利,带着连绵不绝的力道向男子身侧的木柱子。在触及柱子的那一刹那,突然改变了方向,如蛇信半灵敏地向男子细长的脖颈缠绕而去。

      不及设防,银色的丝线已经如蛆附骨般贴上了男子的肌肤。柔和,却不容抗拒。

      夏倾晚微收一下手中的逝梦线,男子的身体如同一个巨大的傀儡娃娃,在线的牵引下缓缓向前。脸色逐渐青紫下去。只是抓住宗小鸯的手却毫不松动,他心中清楚这女孩儿才是他手中最后的筹码。

      夏倾晚并不着急,眉目稍微舒展,眼中有冷意闪过。没关系,主动权掌握在她手中。他离自己还剩一寸的地方,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让他顿在了那里。不说话,只是微微笑着看着异域而来的男子。

      “你放了我,我就放了她。”他有些透不过气来,说话的声音仿佛被什么给压扁了。

      “你太小看我了。你能抓她一次,就不能在我放你之后再抓她一次吗?到时结果不和刚才一样?”夏倾晚脸上笑意渐浓。这么一个处心积虑的男子在性命攸关时依然表现出常人的愚钝。

      “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要来这里搅局。”这个才是她真正关心的。

      男子喘着粗气勉强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引得夏倾晚眼睛一亮。又是一朵白过天山白雪的九星海棠!

      “我只是想把这个送给这个小姑娘。”

      “你到底是谁?”夏倾晚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丝毫不理会男子越发粗重的呼吸。而思绪亦开始杂乱无章。

      “这个……你认识吗?咳咳……”轻咳着,转动着手中精致的匕首。红色的宝石如同人在生命之初的血液,鲜美纯粹,散发着妖异的光芒。夏倾晚的注意力依旧停顿在素净的九星海棠上。可男子刻意呈现的匕首也立刻引起了她的兴趣。“转魄?你是……天下杀器鼎里排名第一的青雪。长生不悔阁的青雪。”夏倾晚有些艰涩地报出了那人的来头。

      生死悬于一线,他依旧笑得不羁。“晚姑娘好眼力呀。”让自己这个当今世上连名号都叫人闻风丧胆的杀手臣服于手下的女子果真也不是个寻常之辈。

      可在认识到这个问题后,夏倾晚的心思似乎已经不在青雪身上。三年前,阿九叛乱,长生不悔阁元气大伤,已久未有动作,此番看来肯定又会掀起一场江湖的血雨腥风了,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

      绿衣女子每个细微的神情都没有错过青雪雪亮的双眼。他嘴角上扬,一个笑转息即逝。“去!”凭借深厚的内力,将手中小巧的匕首幻化为无数的利刃,闪着寒光,朝夏倾晚扎去。逝梦蚕丝也瞬间丝丝崩断!

      “啊!”月笋和宗小鸯同时发出了惊呼,可夏倾晚再也来不及做出反应。

      漫天寒光如一张巨大的网,把夏倾晚团团笼罩住。逝梦蚕丝在手,却完全不知道如何来应对这绝杀的一招。

      窗外,十五的月,泼洒万丈清辉。

      一道黑影从盈盈满月上掠过。

      一个黑衣人仿佛暗夜中游离的黑色大鸟,破窗而入,悄然无声地落在了夏倾晚身边。宽大的黑色长袖从容地挥出,化去了大半带着刺般的寒光。千万把带着光影的匕首成了真实的那一把,笔直地向夏倾晚刺来。

      来不及思考,黑衣人一把搂过惊愕中的绿衣女子,就地一滚,替她挡下了那狠毒的一刀。手腕处淌出殷红的血液。被黑衣人压在身下的夏倾晚无措地看向出手相救的人,不明白形势为什么顷刻间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黑衣人年轻的面庞覆盖在黑色的纱巾下,只能看见那双眼睛,冷峻而清澈。目光相交的一瞬间流转而过的疼惜直让夏倾晚心头一颤。一种熟悉的温暖仿佛电击一般穿过夏倾晚的心扉。

      陌生而熟悉。

      黑衣人没给青雪丝毫喘息的机会,轻轻放下怀中的夏倾晚,广袖之下,雪白的掌心升起一股凄寒的蒸汽,向青雪胸膛击去。凛冽决绝的一招。

      青雪也感受到了极大的压迫感,为了全力迎战,有些不甘地松开了手中的宗小鸯。足尖点地,掠出数丈,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黑衣人,道:“往生掌!他妈的又是往生掌!阿杳,你疯了吗?向自己人下手!”狠狠地抹去嘴角刚才为掌风所伤而渗出的血丝。

      “我只杀该死的人。”黑衣人的声音有些嘶哑,听来是刻意掩饰原本的声音,站在青雪一丈之外的地方,冷冷地对峙着。

      “能把公子杳惹得发火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我真是荣幸之至!”青雪似乎伤得不轻,血顺着光洁的下颌流淌到殷红的衣上,开出暗色的花朵。

      “哼!”黑衣人对他挑衅的话语嗤之以鼻,犀利的目光扫过他的身上。黑色的衣裳在劲风的带动下猎猎起舞,向窗外茫然的夜色奔去。

      青雪很清楚,他是在警告自己远离那个至今仍旧有些失神的绿衣女子。可纵使骄傲如他,此时也不得不乖乖地尾随黑衣人奔入夜色。阿杳的武功似乎比半年前二人动手精进了不少,此时两人在明里相斗,自己只能老老实实地落在下风了。

      跃出窗子的一刻,青雪回头向看傻了眼的宗小鸯笑说了一句:“小姑娘,过几天我会再来找你的。”说罢如炫耀似地一扬手中的九星海棠,深陷的眼中有着碎碎的笑意,似乎急于再和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展开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渺茫的夜色中,只能看见一黑一红两个身影向远方的群山奔去。夏倾晚的眼神中多了分无奈和迷茫,连长生不悔阁座下的右护法公子杳也尾随青雪而来了?想不到今年的这个中秋节过得这般热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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