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荒》云碧影

5、第五章 回归

　　今天，如果不是若冰这丫头问及，堇年怕是要忘了那个叫做安然的孩子了。
　　独坐云深楼，堇年自斟自饮，小酌新醅。
　　泠泠酒水，清冽微香，金黄的桂花上下沉浮。
　　望着酒杯，堇年深吸口气。那孩子是怕了这里的一切，才会不顾一切地想要逃出的吧？
　　堇年闭眼，无声地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是，那孩子并不是不顾一切的莽撞人，从他拉了若冰那丫头来做掩护，就可见一斑。明着是帮若冰逃跑，实际是借由若冰引开众人视线，好方便自己逃离。只可惜他漏算了天荒漏算了天荒众生，又岂是这般轻易让他一个小人糊弄的？
　　也只有若冰那傻丫头才心心念念挂记着他。
　　呵！当初的自己不是一般吗？只不过自己的运气似乎要比若冰好上一些吧！实际上对于自己和若冰到底孰好孰坏，堇年并未认真去想。所谓的好与不好，都只是一个阶段而言，过了那个坎，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堇姑娘！”一声恭敬地称呼从外面飘进来。
　　堇年头也不抬，扬声道：“什么事？”
　　“红姑请堇姑娘过去一趟。”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事情这么急着过去的？堇年脑子一闪，随即摇头，勒令自己不去多想。
　　“知道了。”堇年应了声，端起握在手里的酒杯，一口饮尽。清泠的酒水顺着咽喉食道一路流下，沁润了整个心肺，淡淡的桂花香充斥在口齿间。

　　风静静地吹着，月很高，也很皎洁，柔和的光华淡淡洒下，飘渺得如银纱一般。
　　鼻间似乎还有一股血的腥味，想到这，堇年就忍不住微微皱起鼻头。当杀手已有几年，死在她手下的人如今想起也是算不清楚的了，但对于这股子气味她仍是下意识里排斥着的。扶了扶挂在腰畔的软剑，她轻轻吸了口气，也不知道红姑传信叫她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荒园里的布局她早已摸清，即便不刻意去看也能顺利走到要去的地方，红姑没有明说是要她去哪。依着平日里培养起的了解，她知道红姑这次是要她要去的是罗浮苑——当初她挣扎着才生存下来的地方。
　　走到苑门的时候，不经意般地瞟了眼这扇门，心里面的一些事情被无端勾起。越是向里面走，堇年心里头就越是觉得不塌实，总隐隐觉得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这几日自此出入无数，根本不曾有过如此反常的感觉。但她还是懂得如何掩饰和稳定自己的情绪，当快走到住所时，她的脸上已是看不出任何表情了，平静如波。
　　旋开机关，走入地道，狭长的地道，却并不局促。经过训练，堇年早已习惯夜视，视线中一切倒也不至昏暗。一路走来，堇年就听到自己衣襟袖口相互摩擦的声音，悉悉索索。
　　原本以为第一个看到的会是红姑，当看清那人时，堇年无意识地眯了下眼避了开去，她在心里告诉着自己这是因为突然而至的灯光太刺眼的缘故。而对面的人则是怔怔地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呵呵，你们两个这么长时间没见了，该不会是不认得了吧？”侧躺在软塌上的红姑懒洋洋的声音笑谑着传来。

　　堇年微微向着李瑜颔首，平静而从容地自他身边走过，边朝空旷的地方走去，边含笑道：“怎么会不认得了呢？红姑又在开玩笑了。”
　　红姑也不甚在意堇年的话，微笑着坐起身看着她，声音依旧是懒洋洋地道：“今儿个把你叫来事有个大买卖，看看你做不做？”
　　“什么大买卖？”堇年淡淡地回道，“值得红姑你这么急着找我来。”
　　红姑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而是转向了一旁的李瑜道：“阿瑜，你才刚回来，本来是不应该让你这么快行动的。但……”说着，红姑笑出声，以手掩口接着道，“也该熟悉熟悉了。怎么样，准不准备接这一单生意？”
　　一去三年，复又归来的李瑜浑身上下多了一种风流气息，大半个身子倚在柱子上，似笑非笑道：“都偷懒这么久了，再不接任务的话，估计得饿死去。”
　　听得这话，红姑满意地笑了下，回过头来看堇年，又看看李瑜道：“其实说是大买卖也算不得，不过是麻烦了些，一个人做起来怕应付不来，你们两个打小交情不错，想来这次的任务也会轻松完成的。”不知何故，红姑刻意在“打小”二字上咬得很重，李瑜听到转眼去看堇年，却见她低着头，半张脸藏在阴影之中，看不分明，却明显是在躲避着他。

　　两个人各怀心事，红姑犹未察觉般接下来再细细将任务的关键说了一道，至于方法则是要由他们二人自己来想办法了。
　　“既然只是要刺杀，我倒想起曲洋河旁那段路上有处山崖，旁边就是一树林，埋伏和藏匿是再好不过了的。”刚听红姑说完，堇年便提出自己的意见来。李瑜似乎是有些意外听到她如此冰凉的话语，诧异地盯着她。
　　红姑对于他二人的反应不置言语，只对李瑜笑言：“你还不知道吧？这几年里面堇年可是荒园里头牌杀手，布局精细，出手迅捷，真真不得了啊！”说着又笑起来。李瑜的神色更深了，这么多年来他不是不知道她的本事和手段，况且尽管有意避走乡野，但每一次她完成的任务他都清楚得知晓，只不过知道归知道，亲身见识又是一回事了。因此面色一时变得深沉。
　　堇年心思转得快，对于红姑这样的态度也是不明不白，但她清楚得是红姑这么做一定是有她的目的。
　　“堇年既然你有了计划自然是好的，那么我也放心了，你且出去和李瑜好生商量如何配合吧。”眼见两个人都沉默下去，红姑自觉无趣，隔了片刻缓缓开口。
　　堇年点点头转身就要出来，李瑜跟在她身后，顿时感到这曾经无比熟悉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

　　“你还好吗？”站在柳树下，听着知了无限度地叫嚷喧闹着，李瑜终是耐不住沉默，头一个出声。
　　堇年面上微露出丝诧异，但转瞬消失，停下脚步，拿眼瞧着他，闲闲地笑，点头：“还好。”
　　“你，你别……”话到嘴边有咽了回去，他看不得这样的笑容，空洞，盲目，全然没有了当初那样的生动和感染力，但要怎么说呢？直接说别笑得这样虚假吗？还是干脆要她不要再笑了？李瑜第一次真实认识到自己这一去三年，毫无音讯带给堇年的改变，也深深为自己当初准备要从此隐退，不再回荒园的决定而后悔。
　　“没有事情了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先回去休息，至于红姑说的生意我想不如等明天再说吧！”堇年淡声道，始终神色淡淡，仿佛眼前的人并不曾消失三年，突然归来一般。
　　“堇年……”李瑜突然再度张口叫住她，可看着她回身，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本不是这般拖泥带水的人，可今夜面对着堇年，他是真的慌了，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而逝，让他不敢去碰触。
　　堇年看了他一会，发觉他根本就没有话要对自己说的时候，眼睛一眯，生冷道：“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堇年，你还在生气吗？”李瑜慌张地拉住她，初见时的风流消散无踪，剩下来的是堇年熟识的他。
　　怔怔看着，堇年不语。李瑜眼睛里闪过一抹懊悔，握住堇年的手丝毫不肯放松：“堇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的。”
　　“为什么？”堇年开口，声音出乎意料的轻，单薄得似乎一不留神就会给风吹走，一字不留。
　　李瑜低了头，眼睛不敢对上那一双清亮的黑瞳。
　　堇年闭了闭眼，早该想到该是如此场景。故人相见，不应都是相拥而泣吗？为何会变得恍如生人？在心里问着自己，堇年口中却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你并没有对不起我。如何做选择都是个人的事情，我于你不过是曾经的伙伴，现在的同僚，你的事情我没有资格插手置喙。所以你这一声道歉，我想还是收回去的好。”语气清淡，仿佛真的不曾上心。

　　李瑜在她的直白叙述中手越捏越紧，紧的堇年一度都要以为他会把自己的骨头给捏断。蓦地，李瑜周身又恢复了之前的风流气息，如春风拂面而来，洋洋洒洒。李瑜抬头，笑得一脸灿烂轻佻，手也随之送来，朗声道：“堇年，我从不知你竟也有这般伶牙俐齿的一面。”
　　对于他忽然而至的变化，堇年心下微讶，面上始终不动声色：“须知道要看清一个人是很难的。”话音意有所指，说话间她将手臂收回，笼在袖里，背手而立。
　　李瑜笑笑，不语，眼睛瞄了下她藏在身后的手。
　　堇年不露痕迹地后退一步，倚靠一棵柳树，掩住自己半边身子，侧头看着白玉桥下粼粼水波，月色下泛着点点碎光，像是破碎的宝石散落在水里，熠熠生辉。
　　就这样她看着水面，李瑜看着她，两人静静站在长桥上不动亦不言语。

　　良久，一阵夜风袭来，堇色拉紧了领口，也不回头，径自说道：“李瑜，既然回来了，那我们好好合作吧！红姑他们还等着看结果。”
　　李瑜“嗯”了声，说好。
　　堇色回头又道：“夜深了，我先回去，明天你直接道罗浮苑找我，具体细节再行商议。”
　　“好，这事你有经验，我也要多向你学习。”无话可说，李瑜点头应了声。
　　堇色瞧了他两眼，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堇年，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说声抱歉，即便不是为三年前的不辞而别，也是为今日的出现。”
　　走了不到两步，就听李瑜在身后说的话。堇色步子一顿，旋即步伐稳健地往自己居住的小楼去。
　　月色皎洁，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长长地，似乎也在不经意间将寂寞和孤独也拉长了。

作者有话说

　　冷啊冷~~~咋都没看到人捏
今天是某云的生日~~瓦咔咔~~走过路过的都出来冒个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