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荒》云碧影

3、第三章 休假

　　银光一闪，如蛇吐信，直逼而来。
　　“叮”。
　　两根纤白修长的手指夹住剑尖五分处，银亮的剑身，映出堇年淡漠的表情。
　　“好俊的身手，功夫又长进了。”执剑而立的红衣妇人笑容绚烂，鸦黑长发被盘成华丽的飞天髻，一溜五色水晶流苏坠子摇曳生辉。
　　堇年不可置否地笑了下，夹住长剑的两指丝毫不见放松：“红姑好特别的见面方式啊！”
　　“这不是看着你来了吗！”红衣妇人笑意盈盈，往旁侧信步迈出两步，握着长剑犹如素手捏花般优雅。笑了会，她呶呶嘴，“堇年，是不是该松手了？”
　　堇年摇头，曼声道：“红姑若不放手，堇年怎敢松懈。”说得清浅，实则两人间暗涌不断。
　　良久，红姑终于笑出声，神色正经起来：“得了！都放手好了！你这丫头倒真是越磨练越稳当，也越发精明了。”说着她松开手，在对面石凳上坐下，低头轻拂衣袖，似要打理得纤尘不染。
　　堇年仅凭两指举剑，浅浅一笑，弹指将剑抛出。心里想的却是三个月前回来，也是遇上之前和红姑相持的状况，不同的是她松了手，而红姑趁机将本以收回的剑再度往前递出。未及防范的一招下，堇年虽不至于受伤，但依然吃了小亏。因此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不敢在红姑未放手前先撤手。

　　片刻后，皂衣乌裙的侍女端来茶点。
　　红姑挥挥手，让她退下，偶后对上堇年，笑嘻嘻道：“我没想到你居然会管闲事。”
　　无需多想就知红姑说的是哪会事儿，堇年亦不否认：“我也没想到。”说完她沉默下去。
　　红姑“咯咯”直笑，娇俏可人，柳眉杏眼，胭脂口。堇年绝对相信若是不说，外面的人大抵会认为这是个双十年华的妙龄女子。红姑总是在笑，无论说话做事，脸上始终挂着笑意，尤其是她嘴角又有着天生的笑纹，几乎不笑亦是笑。

　　在红姑的笑声中，堇年纹丝不动，脸上的神色也没有任何一丝变化。
　　终于笑够了，红姑乐不可支地看她：“我还以为你既然练到第七重，就合该是断了想念的。”投来的目光若有所指地往边上一斜，堇年了然于心。
　　“不过是一时兴起，红姑要是看不过眼，就当堇年什么话也没有说过就是了。”堇年说着恭敬地话，可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诚意。
　　“既然是堇年你插了手的，红姑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红姑掩口一笑，复又道，“你这次回来得早了些。”
　　“嗯，事情顺手，就回来了。”
　　“我早听说了，最近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你现在做事我放心得很。”红姑正说着，一个脸上有疤的黑衣人走近，在距她们十步远的地方单膝跪下。

　　慵懒着嗓音，红姑这次连手都懒得抬了：“丙辰，什么事？”
　　“有孩子跑了。”丙辰回答得四平八稳，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堇年敏锐地从中找出丝不同，对上丙辰朝自己看过来的目光，道：“是安然？”
　　“是。”
　　“堇年，你认得？”红姑看也没看她，闭着眼，露出左眼皮上的一颗黑痣，圆润饱满，若生在眉心便是十足十的美人痣，可惜隐蔽于此。
　　堇年“嗯”了声：“听刚才那孩子提起。”
　　“堇年啊堇年！你瞧瞧，现在这罗浮苑的孩子是越来越不好管束了，仔细想来还是你那个时候乖。”红姑嗓音娇媚，有些甜腻，像糊了糖在嗓子里一样。
　　“错了。”堇年转头，看向尽头的小树林，郁郁葱葱，深浅次第排开，轻声纠正，“红姑该说他们是越来越有出息了才是。”

　　“呵呵！堇年这话我爱听。”红姑笑笑，像是这个时候才想起丙辰一样，斜睨过去，“不听话的孩子，荒园不留。你看哪合适放哪。”
　　“是。”丙辰字都不愿多说一个，领命便下去。
　　人命在面前这女人漫不经心的一句中已经写上阎王爷的生死册。可惜了，脑子不坏，是个聪明的孩子，就是不懂分寸，去触碰了禁区。堇年无心挽回什么，仅仅是对于人才的惋惜。
　　红姑看懂了她的心思，笑笑：“不怕，这样的孩子，有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还怕找不着好的。”
　　说是安慰，实际能起的作用不过尔尔，更何况以堇年对她的了解，这女人没这么简单。
　　果然，红姑看了看堇色，忽然有些迟疑地问：“堇年，休息段时间可好？”
　　“什么？”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休息段时间可好？”红姑重复了遍之前的话，神态也恢复正常，不待堇年回答直接道，“最近没有大生意，其他人去处理就好，你留在荒园里。丙辰他们这批人老了，心也开始软了，你留下来看着。”
　　很好的理由，很充分，也很合理。堇色在心里评价一番后，点头：“好。”
　　“其实这也是公子的意思。”红姑忽地一笑，妖媚顿显，“你好歹也是荒园第一杀手，总要你东奔西顾，也委屈了你。趁这段时间好生休息下，也算是养精蓄锐，为以后……”
　　红姑话未说完，自己先笑了，堇年明了，定是有笔大买卖需要她做，只是时间未定，这才借着事端要把自己留下。不过留下也好，很多年了，自己都没有休息过，也是时候好生休息下才是。
　　想着，堇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
　　红姑深深看她一眼，发觉这个当年幼稚得可笑的小丫头如今终是长大了。眼眸里有骄傲，有得意，亦有阴影。
　　堇年瞧得分明，只当什么也未看到，端起冷却的茶水慢慢抿了口。

　　收拾得整齐的小楼，清一色的白，看上去不免有些怵目惊心。但堇年不介意，她已经习惯各种生活，好的，坏的，对她来说没有什么不同。颜色更是无所谓。只要能用就好。
　　实际上，她每天顶多就是在床上睡一下，其他时间都是在罗浮苑里。

　　红姑讲的时候，她并没有在意太多，毕竟丙辰他们都是荒园的老人，做事极有分寸，但亲眼看到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真的是离开太久了。
　　红姑说的不错，六十煞的心是老了，软了，一鞭子下去，效果截然不同往日。穿行其间，她甚至可以看到几人目光犹疑，全不似当年狠决。
　　要换血吗？堇色捏了手掌，不怎么确定。

　　“堇年姐姐！堇年姐姐！”一只手攀上堇年的腰带，是那个小丫头。不知为何，她居然一点都不怕自己，每次见到都姐姐、姐姐地叫的欢快。
　　“若冰，回去练功。”堇年冷着脸训斥。
　　若冰扭扭身子，不依不饶地拉着堇年说道：“堇年姐姐，我今天有练功啦！师傅刚刚还夸了我呢！”
　　“哦？辛奎怎么说的你？”堇年单手把她拉开一些，她不习惯被人触碰。
　　被她拉开本脸色一下子郁郁下去，又听得她这么一问，若冰立即笑开颜，手舞足蹈地道：“师傅夸我姿势标准咧。”
　　堇年瞧着她好笑。小孩子就是这样的，夸不得，一夸，就恨不得天底下所有的人都能知道。不过……心念一转，六十煞是特意组织起来为荒园培育新人的，平日都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样，人人惜字如金。会开口称赞是很少的事情，漫长的训练中堇年也只听到过三次而已，而若冰不过一小娃娃，看来红姑的打算是正确的。

　　“堇年姐姐！你怎么又发呆了。”若冰看她不理自己，挣开堇年的手要冲过去抱她，中途却被一只手扣住腰肢，据在一臂之外。眨巴着眼，娇滴滴地喊，“堇年姐姐。”
　　堇年将她推远了些，霍然起身：“既然你说你姿态标准，那……跟我一起过去，练一遍给我看看吧！”
　　“哦。”若冰恨不得刚刚什么都没有跟她说过，早知道这样的话，真是打死都不说出来的好。
　　亦步亦趋跟在堇年身后，若冰张了口，又闭上，悒郁不已。
　　“有话直说。”堇年察觉到什么，淡然开口。
　　冷冰冰的一句话像是给了若冰浩大勇气：“安然哥哥去哪儿了？我好几天都没见着他了。”
　　堇年蓦然回头，若冰小脸涨红，显是问出那句话用了她不小气力。在堇年目光的逼视中，若冰退缩了，往后退了一步。
　　堇年不再看她，往前走了两步，听着身后跌跌撞撞的声音，平淡道：“以后别去想他了。只当这个人不存在就是。”
　　不用回头看，堇年亦能猜出若冰此刻满脸的惊诧和倔强，已经眼眸中的悲哀和蓄满眼眶的水波。这些种种她也曾尝试过，只不过日子久了，即便是人也会麻木，只有麻木了，才会逐渐开始适合这份职业。
　　刺客——不需要悲喜，只要那一击即中的决绝。

　　很快走到训练场正中，她眯眼看到一个白衣男孩正由戊寅指导着完成一招剑法。一招七式，三虚三掩一夺命。不算很难的剑招，但从三式转为四式要折腰，后背大开，全靠长剑掩护。男孩每一次都只能半弯，长剑配合不到位，若是对敌，足以让三流的杀上数十回。
　　戊寅的剑不算六十煞最好，但够狠。在男孩第五次失败后，戊寅提剑在他肩膀一按，男孩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起来！”冷冷的嗓音在头顶响起。男孩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年轻女子，不由浑身一哆嗦，正因为他想起这女子的身份——天荒第一的杀手。
　　“起来。不要让我说第三遍。”堇年再度开口，声音急转直下，又低冷了不少。
　　男孩赶紧一股脑爬起，手里抓着长剑不敢松开。
　　很好！这个时候还能握剑。
　　手按在他肩膀上，命令道：“练习。”
　　感觉手底下的小人颤了下，接着按部就班认真地练剑。到三式转四式的一刻，一道暗影闪过，出手如电，男孩终于将剑划出一道弧，剑影荡漾。
　　“记住之前的感觉，以后练到这里就不断回忆，不得再错。”堇年手执树枝，纤白的手指轻轻一折，“啪”地树枝断裂。
　　“是！”男孩颤巍巍地应答。背脊隐隐作痛，是方才被堇年用树枝点过的地方，他能完成剑招正是堇年运气压制，强逼出来的结果。
　　堇年颔首，转头之时对上戊寅的眼睛：“若冰，轮到你了。”
　　“啊！”若冰兴奋过头，冷不防听到自己的名字顿时一呆，戊寅已经佩剑递来，只得结果，硬着头皮上场。

作者有话说

　　难道瓦就素传说中被遗忘了的人？不要抛弃我嗷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