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生意》昆商

6、第 6 章

　　望向一旁地上停放着的傅春尸身，龙宿眸色微微一暗，啧，仍旧是迟了一步。手势一收，龙宿掌中化出折扇，缓缓踱步至一旁薄扇轻摇，一副暂时不打算开口的模样。

　　那厢剑子眼见得来人一身贵气，又听方才诗号，姑且不说这人那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却又疏离万分的神情，样貌是罕见的邪美魅惑，由眉至唇，莫不精致，单说这人样式看似简单实则造价过万金的淡紫儒衫，心下已经明了来人身份，白眉一蹙，“哈”了一声，看来该来的终究躲不过，顺其自然吧。

　　反手一甩拂尘，略略敛目颔首，“儒门龙首，幸会了。”

　　龙宿方才亲眼所见此人对傅春之关切，心下已存了一分计较，如今不行跪礼又直呼自己在儒门中身份却避开了另一个更大的名头，略一沉吟，沉声开口，“敢问道长尊号，与傅春是何关系？”

　　“在下剑子仙迹，与傅春乃是知交之友。”

　　原来眼前这名从头毛白到鞋底的道者便是慕少艾回程途中所遇之人。好个剑子仙迹，明知吾是谁却见吾不拜，果然是个眼高于顶的不识趣。龙宿当下少不得又多打量了剑子几眼，不似平常道家打扮，却更显道派风情，动静间皆若行云流水，好一个神仙也似的人物。

　　“帝尊，您无恙否？臣等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只见陈林苍羽与一干贴身近卫匆匆赶来，除了椅上的陈林苍羽，一时间黑压压的跪了一整个后院。

　　“朕无事，都起来吧。”折扇轻挥，免了众人礼数，龙宿只留下几名心腹探看傅春尸身与烧焦的书房，之后定下此案交由廷尉左监傲笑红尘代为追查。

　　待龙宿交代完事务转身想找自己的陈林相时，发现他正与剑子仙迹都是一脸凝重的商谈着什么，凭着言谈间的只字片语，龙宿断定二人是旧识。眸色再沉，此刻，他是真对剑子仙迹这个人产生了那么一丝兴趣。

　　“既如此，那便偏劳好友了。”

　　“谈不上偏劳，傅春是帝尊臣下亦是吾友，于情于理，都自当好生殓葬。”陈林苍羽怔了怔，想起什么般，手突按椅背，紧紧握住，“你快回转吧，在此地耽搁许久，只怕……已是到了。”

　　“无妨，一刻是等，片刻也是等，道友当能体谅剑子迟归之缘由。”淡然的说着日前让一干人咬牙日后同样让更多人切齿的话，剑子白睫缓缓扇动，接下来的一句竟是望着龙宿讲的，“好友保重，想必若龙首这般英明神武者，定可还傅春一个公道。二位，剑子告辞。”

　　那道白色身影离开之后半晌，无人开口。

　　“陈林相，不打算与吾说说汝这位好友吗？”最终，是龙宿打破了沉寂。

　　“帝尊……”

　　“吾倒是希望汝能与那剑子仙迹一般不拘礼数，哈。”龙宿看陈林苍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笑叹一声，“汝这般迟疑，难道其中有甚么难言之隐？”

　　“非是难言之隐，只是臣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帝尊可还记得初机观妙的广德真人么？”

　　“广德？莫非剑子仙迹如汝一般是那老怪物的座下弟子？”

　　“不，剑子只是曾被真人所救，恩同再造，虽然真人对剑子青眼有加，但剑子却也并未入真人门下。自臣识得剑子，他便是逍遥一身，无门无派。”

　　“这倒是奇了，天下间多少人想入此人门下而不得。剑子仙迹曾遇不测？伊有何过往么？吾方才看伊出招，天下间能出其右者寥寥。”

　　“…………臣不知。”

　　“汝是不知，还是不肯说？”

　　“臣确实不知，臣也不愿问。”

　　“汝！”龙宿见一向对自己知无不言的丞相竟为一个外人首次忤逆自己，不禁怒从心起，“虽是汝之朋友，却是一个来路不明之人，朕观此人更与秦鸠一事有千丝万缕之联系，如何对朕便说不得，难道朋友之情更重于君臣之义么？”

　　“肯请帝尊降罪。”陈林苍羽双眉紧蹙，一个挣扎就想从椅上往地下跪去，却终被龙宿按了回去。

　　“罢了，汝既不愿说，吾也不再勉强于汝。”

　　“臣不敢欺瞒帝尊，确是不知其详……臣还在真人身边时，只听闻剑子被救回时已与死人无异，伤他的，乃是鸠王的断脉极招。”

　　“看来此人与吾那皇兄有不共戴天之深仇大恨啊。”微讶之后似已无意继续深究剑子仙迹一事，龙宿话锋一转，到了今夜廷尉傅春被害一案上，“傅春一事汝如何看？”

　　“臣以为，既是两件事，也是一件事。”

　　“哦？”

　　“动杀机者，旨在立威与警告；杀人者，意在向帝尊寻仇。”陈林苍羽一顿，“若是二者不谋而合，便可狼狈为奸矣。”

　　“哈，夜重生如今被吾压制，更忧心其太尉之权柄被夺，况且伊当年虽坐壁上观却是暗中倒戈秦鸠，现今之机，二人若联手，便是天也时也，意料之中，嗯……”

　　“臣斗胆一问。”

　　“汝说。”

　　“帝尊打算将此案交予哪位大人追查？”

　　“廷尉左监，傲笑红尘。”

　　“这……算是帝尊的无聊报复么？”

　　“耶，以傲笑红尘之耿直无私，定可不负吾之重望，还廷尉一个公道，给剑子大仙一个交代啊。”

　　“……”这是庄无头公案，换作别人，自是知道该怎样做，但以傲笑红尘的性子……诶，多次当面顶撞不给台阶下的下场便是被眼前这人给惦记上了……陈林苍羽暗叹一口气，“帝尊，左监大人是对朝廷忠心耿耿之良臣，切不可太过……”

　　“此事非是儿戏，吾指定傲笑红尘接手自是有所思量，陈林相多虑了。”龙宿站起，接过轮椅手柄，开始将人缓缓往门外推，“回去吧，傅春吾自会让人厚葬。”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