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是道透明的伤》月月追风

4、四

　　“文夏。周末有空吗？”季宛问。
　　“有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就是想你陪我去逛逛街。”
　　“星期六说好要和薛辰出去玩。逛街只能星期天了。”
　　季宛沉默了片刻，笑了。
　　“我也去，好不好？”
　　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
　　文夏最是受不了她这样，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薛辰是与文夏同校比她高一年级的某个男生。如果在见了他之后，很多了解文夏的人也许都会有“文夏怎么会和他认识”的疑问。
　　文夏基本上不和别的班的任何人有交集，更别提比较耀眼的那类人了。
　　其实根本没什么，只是刚好在血缘上有一点点的关系而已。
　　薛辰是文夏的表哥。
　　季宛是知道的。所以才会嗲着声要求跟来。
　　既然那么想来，那便来吧。
　　反正也只是，无聊而已吧。

　　表哥，这实在是个极其亲近又极其疏远的亲戚。
　　在打生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自己的唯一。妈妈爸爸唯一的女儿，妈妈爸爸唯一的孩子。不会有第二个，不会有更多的。
　　是唯一的。
　　表哥。是哥哥，但妈妈不一样，爸爸不一样。没有什么关联。可是血管里是那样相似的血液在流淌。不承认都不行。
　　而表哥虽然是表哥，但却和亲哥哥一样的让人亲近。从小时候一起玩耍一起睡觉，长大一点穿他不穿的衣服，再后来用他不用的课本和书，直到现在还受他百般的欺压和千般照顾。
　　是比亲哥哥还要亲的哥哥，虽然没有同样的爸爸和妈妈。
　　是可以任性的要求他无条件宠爱自己的人。
　　所以当文夏说要去动物园的时候，薛辰先是一愣，随即就答应了。他已经习惯文夏偶尔的心血来潮。虽然这一次的提议有一点点的低龄化。
　　文夏的确高兴，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的。
　　“都高三了啊。要努力。”说着伸着手在这个比自己高一头的男孩的肩膀上拍了拍。
　　“是啊。如果不是某人要出去玩，我是有时间努力的。”男孩顺手在女孩的脸上捏了一把。
　　嘿嘿的傻笑。
　　啊啊，我真是罪恶啊。文夏这样在心里教训自己。可是没有丝毫的愧疚感。
　　因为无论如何，薛辰总是能最大限度的包容自己。
　　反正，反正他的学习也不会差到哪去。文夏又这样安慰自己。

　　星期六，文夏早早的就穿戴整齐。
　　打个电话去叫季宛，没想到她也早就起来了。
　　“一想到要见薛帅哥，我就兴奋。”她在电话那一头叫嚷。
　　文夏微微笑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的哥哥，分给了季宛一半似的。
　　女孩子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总是有着这样或大或小的私心。然后用这样的私心，和另外的感情抗衡。而对于文夏来说，友谊打败了自私。
　　文夏突然觉得自己好伟大。
　　“恩恩。保持淑女保持淑女。疯疯癫癫的会吓着别人的。”文夏笑她。
　　“好啦。先挂了。一会儿见。”
　　文夏放了电话。又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带季宛来啊，她这个大嘴巴。不想她在薛辰面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那原本属于亲人的空间这样被别人硬生生插了一脚，心不甘情不愿的。
　　可是又有些窃喜。想象季宛见到薛辰的画面，没来由的觉得骄傲。虽然薛辰的优秀和自己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可是有这么一个能让别人羡慕赞扬的哥哥，自己也会觉得扬眉吐气。
　　这大概又是虚荣心作祟了吧。

　　和薛辰约好在动物园的门口见面。
　　文夏和季宛两个人打了辆车，早了十多分钟到。
　　时间尚早，可人已不少了。广场上大都是领着小孩的一家人。男孩子举着玩具枪机器人，女孩子用可爱的头绳扎起了小辫子，握着五颜六色的气球。
　　我们都长大了。
　　“我们果然是老了。”季宛和文夏真的是极有默契的。同一时间，所想所说的都可以这样惊人的相似。
　　“所以到这里来返老还童一把。”
　　“错。我是来看帅哥的。”
　　“你啊。”文夏只好无奈的摇摇头。

　　在人群里，薛辰总是那么抢眼。
　　文夏一眼就看到了高瘦的他，挥着手喊他。
　　薛辰也笑着招招手。
　　文夏用余光看到季宛脸上略带惊喜的神情，她下意识的用手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很是紧张的样子啊。文夏觉得有点好笑。

　　薛辰走近了。文夏和季宛的表情却都僵在了脸上。
　　“我来晚了。对不起啊。”他抱歉的说，又指了指身旁的女孩，“这是杨雨叶。我同学。”
　　季宛还是认识了薛辰，虽然她之前只在照片上见过他。
　　季宛还是失望了。因为薛辰的身边，是薛辰在和亲人出游的时候带来的朋友。一看便知的，非同一般的朋友。
　　文夏看着季宛的表情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看着薛辰和旁边杨雨叶的笑容，也再提不起精神。
　　听说，杨雨叶是薛辰那班的班花。听过，杨雨叶是回头率百分之百的美女。
　　现在再不用听说，一切已眼见为实。
　　残酷的现实。
　　不得不承认，杨雨叶和薛辰站在一起的确是养眼的搭配。可是心里就是不喜欢，痉挛一样的躲避着这个事实。
　　你是我的哥哥，是那个可以把我宠上天的哥哥。
　　为什么要带上其他的人。
　　为什么要带上一个女孩子。
　　为什么你可以这样的不重视我的想法我的感受。
　　为什么。
　　心里面，把季宛带来一起玩的不舒服和愧疚在见到杨雨叶的那一秒烟消云散。
　　没有任何感情为前提，自私的近似病态的心情气球一样膨胀起来。溶进了每一个细胞，溶进了没一个角落。
　　讨厌这个女的。你是害我心情不好害季宛心情不好的混蛋。
　　讨厌这样的薛辰，你这个罪魁祸首你这个没有信用的人。
　　你说的是要和我出来玩。可是你没说过你要带上别人。
　　你怎么可以骗我。
　　你可以骗我，你怎么可以让季宛也不开心。

　　文夏终于知道，薛辰在自己不知道的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已变成了一个自己再也看不清猜不透的人。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文夏终于明白，即使自己再怎么不情愿再如何的耍赖任性，薛辰还是被人分去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只宠自己一个，只护着自己一个的薛辰了。他已不仅是哥哥，他还是别人的那个谁。
　　是自己从不知道的关系。他的世界，已有了一个自己永远都再无法触及的角落。
　　虽然很久以前就知道，终究他是要变成这样的。可是当真正发现这变化的时候，却像个乌龟似的缩在壳里，不想接受。

　　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三个女人再加一个男人，算什么？
　　气氛尴尬起来。文夏没想到薛辰会再带一个杨雨叶，而薛辰也没想到文夏会带上一个季宛。两个没想到，让这次出游轻易的变的奇怪。
　　文夏和季宛走在前面，留下身后的两个人并肩。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文夏拉着季宛的手，十分的抱歉。
　　“你在说什么啊。”季宛笑着打断她，“你干吗要道歉啊。你又没错。”
　　“可是……”
　　“本来就是我自己硬要跟来的。”
　　是啊，根本没有要你道歉的立场啊。
　　文夏握着季宛的手，暖暖的。还有女孩脸上扬着的笑容。
　　“哼。反正我是不会原谅他。”担心的事情解决了，又没来由的生起了气。
　　“好啦好啦。你这样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恋兄癖了。”
　　空闲的那只手攥了攥，终于厚颜无耻的手插腰作大女王状：“是啊是啊，我就是恋兄癖了，怎么样？”
　　脸上被拍了两下，季宛一脸的语重心长：“文夏同学，不要作白日梦了。”
　　有一瞬间的无奈和不知所措。
　　其实，心里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看不见的苗头。蠢蠢欲动。
　　算了。拍醒自己。这是现实啊。

　　回头看一眼，还是往死里的痛恨。干脆不去看，眼不见为净。
　　到底当初是因为什么就那么相信他是自己的哥哥一定不会变。那样一份笃定的坚持让现在的自己想起来都会笑。
　　还是因为自己过于天真，以至对一切的变化充耳不闻。
　　蛮横的以为自己捂上耳朵闭上眼睛，就什么都是好好的。永远不会变。
　　踢起一颗小石子，看着它一溜烟就滚进了路边的草丛，从此不见踪影。好象那段遗落在久远的星河中的过去。

　　那里有自己，有薛辰，有季宛，还有其他的认识和不认识的所有人。
　　如今还有谁会想起。还有谁愿意想起。

　　像自己这样珍惜着天真的人，到底算什么。
　　一时间，突然有一种迷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的惶恐。人很多，可是很寂寞。

　　拼命的摇头，摇到天旋地转。然后甩掉小小的失落。
　　走吧。我们去看大老虎。
　　拉起一脸诧异的季宛，笑着跑掉。
　　很多事情，就让它变成漂浮在空气中的小颗粒，随便到哪个角落，地球上，宇宙里，或者靠近太阳扎根月球。

　　让它在总会有的那么一个地方生根发芽，繁茂滋长。
　　随便什么地方。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等到它们变成了广阔的树林，再去接受这样一个奇迹的礼物，狠狠的惊喜或者懊恼。
　　但是现在，还不是那个时候。
　　就是现在，还不想为这些烦恼。

　　“文夏。你最喜欢什么动物？”季宛看着路口的指示牌，突然地问。
　　从没有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看着牌子随口说的，海豚。
　　恩恩。很合适你这个小女生啊。季宛点头，附和着。
　　我是个小女生啊。原来自己是个天真的小女生。文夏想着，嘴角攒起一丝笑意。可是，实际上明明是喜欢豹子这样狡猾的生物。
　　没有故意要骗你。只是不想破坏苦心经营的形象。
　　多么天真的小女生。

　　四个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的见另外两个人的身影，听不见说话的声音。隔着一两个兴奋的游客，谁也不和谁说话。只是茫茫人海里的四个点，连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几何图形，隐隐约约的联系。
　　“表演馆正准备水上演出。请观众抓紧时间进场。”
　　动物园的广播在耳边响起来。正走得浑身酸软的季宛看到救世主一般，眼前一亮。
　　“水上表演啊，有海豚的。我们去看吧！”
　　文夏若有若无的回过头，随即“哦”一声表示同意。
　　心里想找那么一个和薛辰靠近的借口，拉近到可以让他知道自己在生气的距离。然后想象他一定会想尽各种各样的方法哄自己开心，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最宠的那个人还是他的妹妹。
　　这样的想法已这样强烈，再顾不得究竟是出于何种心理。
　　于是放慢脚步，收线一样等着另外两个人慢慢靠近。
　　“快点，去看表演。”
　　用的是陈述句。
　　薛辰看着女孩微抬了眼帘，甚至没有看自己一眼，便转身与朋友奔向表演馆。他心中苦笑一下，对于这个极爱生自己气的妹妹无可奈何。却仍是下意识的惯着她一点点的娇纵一点点的小脾气。那是十多年的习惯发挥着无可抵挡的力量。

　　所幸赶得早，四个人在靠前一些的地方落了座。
　　四个人挨着坐的。杨雨叶，薛辰，然后是文夏和季宛。
　　演出还没有开始，到处是忙着找座位的人，还有做准备的训练员和动物。
　　虽然馆里很吵，四个人却很安静。
　　四个沉默的人，像四个别扭的小丑。
　　文夏打定了主意不去和薛辰说话。她指则水里的两只海豚近似夸张的和季宛说笑。
　　“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海豚来的？”薛辰突然用胳膊统统文夏，问。
　　文夏没有理他。继续和季宛说话。
　　“唉。别生气啦。你这是生哪门子的气啊。”
　　“你有立场这样问我么？”文夏忍不住了，生气的质问。
　　薛辰没说话。表情很是凝重。
　　文夏索性也闭了嘴。

　　恰好演出就开始了。
　　文夏看着海豚在训练员的指挥下跃起又翻身，因为坐的近有几片水花溅在了身上。
　　季宛倒是看的很开心，不时的拍手。而薛辰和杨雨叶也是有说有笑。
　　感觉自己像个傻瓜。
　　海豚多傻啊，只能听训练员的话。
　　赌气在心里想，拒绝承认其实自己也很喜欢这样的表演。
　　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在耳边，却还是塞进了薛辰和杨雨叶之间零星的话语。
　　好棒啊。
　　海豚好可爱啊。
　　恩。对啊。
　　是这样的啊。
　　让自己妒忌又厌恶的亲密。

　　“你干吗要闹别扭啊。”看完表演薛辰这样对文夏说。
　　“我犯神经病行么。”
　　“别啊。你犯神经病我还不得给你当发泄对象。”
　　心里一阵的欣喜。可是脸上仍要绷的死紧。
　　“谁稀罕。”然后哼一声，偏过头去。
　　薛辰看着这个妹妹高兴却又不愿轻易原谅自己的样子，笑开了。
　　“好吧。中午我请客吃饭好了。”
　　另外两个美女鼓掌欢呼。文夏也只好点了点头。
　　暗骂自己没骨气，一句话就心软不再生他的气。
　　其实文夏也知道，自己生气实在是没有道理。哥哥又没有义务什么都告诉自己，他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啊。
　　别再闹别扭。
　　别再这么任性。
　　别再自私的像要不到糖的小孩子。
　　别再做这些让自己都讨厌的事了。
　　心里反复着这样的话，痛恨自己的孩子气。
　　自己，已经长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