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是道透明的伤》月月追风

5、五

　　也许只是一件小事。
　　一件关于一个妹妹无法接受事实不想离开过去而耍小性子的事。
　　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无理取闹。
　　文夏转着手上的铅笔，叹了口气。总以为“撒娇”、“懦弱”、“没有安全感”这样的词汇是和自己完全沾不上边的。但似乎这是禁果赐予夏娃的另外一项天赋，被后来的女性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将其发扬光大。
　　爱撒娇。季宛。
　　胆小鬼。季宛。
　　喜欢哭，害怕黑。季宛季宛季宛。
　　全都是季宛。
　　原来自己一直站在保护者的位置上，拿着各种各样的道具，捍卫尊严一样捍卫着身旁娇柔的女孩。
　　但这些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看她如自己一手栽下的花草一样惊艳着每一双眼睛，心中的欣喜就足够填满空虚的海洋。
　　季宛是文夏的好朋友。
　　季宛是文夏如同左右手一般重要的好朋友。
　　季宛是和文夏的影子一样密不可分的好朋友。
　　所以不容许你为难。
　　不容许让你为难的人。
　　要你微笑。然后双手捧给你最好的。
　　怀着这样复杂又单一的想法，继续相处下去。

　　啪。
　　咚咚。
　　……
　　“……”
　　“回神啦回神啦。”
　　在制造了多次噪音还未成功将女孩的注意力拉回现实后，陈远终于还是忍不住叫出了声。
　　女孩的表情还有些迷茫，让他在心里微微笑开。
　　但转而严肃起了表情。
　　“你干嘛啊？”文夏瞪他一眼。很是不满。
　　“文夏，运动会你报项目了吗？”
　　班里女生少，每一次都报的勉强。上一次陈远作为体育委员，死拉活拽才刚刚好凑齐了参加各个比赛的人名单。
　　照此看来，新的一轮口水拉人战再一次展开。
　　文夏一片了然的神色。混杂着遗憾和无奈。
　　体育的确不是自己的强项。虽然个不矮腿不短，可这体育偏偏就是她最头疼的项目。
　　“这个……”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
　　“没关系，随便报一项就好。”男生没有放弃，再接再厉。
　　“可是……”
　　“你看季宛都报了啊。”
　　季宛都报了啊。
　　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刺激到了文夏。让她的脸色，“唰”的阴沉。
　　季宛的体育比自己好。八百米她永远在第一，而文夏也是第一，从后向前数。
　　季宛应该报名的。
　　可是为什么她报了项目自己就应该跟随她的脚步？难道在别人的眼中，自己永远是那个穿素色衣服陪衬鲜花跟班随从的角色？
　　“所以，报一项吧，就跑二百，成吗？”
　　男生兀自在劝说，浑不知当事人的坏情绪。
　　文夏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你够了没有？！不报就是不报，怎么那么多废话！”
　　陈远愣住，文夏不顾其他人投来的或好奇或惊讶的目光，不去看陈远后来的表情。把目光移回了在桌子上摊开的习题册。
　　疼痛沿着掌心纵横的纹路蔓延开来，随后而至的是懊悔。就红在了手中细微的刺痛上。
　　可是就是没有抬头，没有道歉，面无表情的假装认真演算。
　　对于自己没理由的任性，心中懊悔，却不想道歉。想忠于自己这种讨厌被当作跟班的情绪，也趁机躲避也许会没完没了的劝说。
　　眼角光线晃动，余光看到男生站起来。看不清表情。
　　会不会他从此讨厌我？
　　会不会他以后都不再理我？
　　他生气了吗？他一定生气了吧。
　　可是，可是我也很生气啊。
　　攥起手，指甲顶着皮肤血红旁泛着一圈白。
　　男生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视线。
　　虽然不奢望被喜欢，但是非常不希望被讨厌。
　　“虽然……但是……”代表转折的句型。用来形容女孩子矛盾又细腻的心理，却再合适不过。
　　是这样期待着被喜爱。
　　又那样痛恨着被讨厌。
　　许多的这样和多种的那样。缠绕着那鲜红色的液体，从心脏的上面，进了又出。

　　所以你现在看到的我，是抿着嘴唇，抵死倔强的模样。

　　曾以为所有人都会如季宛和薛辰一般容忍自己的坏脾气。然而终究是自己想错了。
　　秋天飘散的落叶明明有那么多，可是红色的偏偏只有那几种。剩下的无论是怎样的惨黄和干涩，也再不是和自己有关的事情。

　　持续的冷战让文夏常常觉得荒诞可笑。却谁都没有打破僵局的意思。
　　于是再听不到陈远在耳边撕吼Beyond的粤语歌。
　　他再不会突然捅一捅自己只为了逗自己开心。
　　任两人与共同的朋友说笑，面对面却仿佛谁都看不见谁。
　　彼此面对空气。
　　却倔强的不愿先让步，尽管退一步天高路远。

　　“你和陈远到底怎么了。”回家的路上，季宛问。
　　文夏低头看着一片落叶从脚下忽的飘远，忘记了回答。
　　“陈远着个大白痴。”
　　半晌，听见身边的女孩这么轻声骂，文夏一脸错愕的抬起头。
　　“你……”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会这样骂他。”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好象看见了陈远的脸，恍惚带着笑容，温柔的好象头顶上那片镶了金的白云。挂在突兀的枯枝上，奇异的搭配，但很和谐。
　　于是文夏就在这样的抬头间，错过了季宛惊讶的目光以及后来恍然明了的笑容。
　　“文夏。我先走了。”
　　再看看路，已到了该分手的地方。
　　“好啊。再见……”
　　站在原地看季宛的背影浓缩成一抹渐浅的阴影。

　　“文夏……”
　　刚要迈出的右脚，被背后的声音生硬的截下。
　　无比熟悉的声音。
　　即使不用看，也知道发声者的声音。
　　陈远的声音。
　　为什么，会对他的声音，如斯的熟悉。
　　那一刻的惊喜，霎时间冲淡了一切的不解与疑惑。
　　留下的不多。
　　夕阳，云朵，几棵残存着枯叶的树，还有僵直的树枝下两个面对面的孩子，之间有5米的距离而已。
　　甚至没有别的声音。仿佛“夏”字的尾音仍残存在空气，一直持续不断“a”的回荡。
　　再有。就没有什么了。
　　好不容易又面对了面不再是空气，两人却沉默是金。
　　陈远在理智冲动各种各样的情绪中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接下来的台词。
　　即便是在女孩转身与他对视的刹那，道歉指责甚至只是关于天气这样无关紧要的话题，他都没有想起。
　　他只是发呆一样看着惊喜从女孩的瞳孔一路扩散到稍稍卷起的嘴角。
　　夕阳的余辉给了云朵也给了女孩，让现在的她看上去竟也如晚霞一般绚烂宁静。
　　“你怎么在这里。”终于文夏打破了寂静。
　　“恩。因为看到你啊。”陈远笑起来，走到文夏面前。恢复了平常懒散的样子。
　　“你啊。”文夏白他一眼，抬起腿往家走。
　　“你家是在那个方向？”陈远有一搭没一搭的问。
　　“是啊。”
　　“……”有几秒的停顿，“和我家一路啊。”
　　虽然事先有小小的猜到，但从本人口中得到证实，还是不知缘由的雀跃起来。
　　“是吗。真巧啊。”
　　“恩。很巧。”
　　一路上不断有行人经过身边。朋友，情侣，忙碌的人。
　　“我昨天看见，Beyond要开演唱会了啊。”
　　“已经知道了。可惜没有票。”
　　“是啊。那些票好贵。绝对的商业化。”
　　“不是。Beyond不商业的。”
　　文夏扭过头，看见光晕在男孩的脸上静静流淌，亮色的斑点从左眼眼皮跳到右眼睫毛。翘起的嘴角好像能永远鲜明在记忆里。
　　“怎么了？”感受到她的目光，陈远回过头来。
　　文夏摇摇头，又低下。
　　良久，好象走出了二百米的距离。
　　“对不起。”
　　陈远的脚下一滞。
　　文夏听见自己的声音继续在说，有一些犹豫，但仍是带着坚定的语气。慢慢流转在二人之间。
　　“二百米的比赛，我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