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了反派黑莲花后（重生）》岁岁辞晚

3、第三章

　　谢裴有一双浅色的眼睛，像是一枚成色极好的琥珀。

　　彼时的乔映瑶觉着，谢裴那双眼睛真是好看，明明只是匆匆一瞥，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谢裴，却又让人觉着十分熟悉，仿佛是多年前就曾见过一般。

　　可上一世的乔映瑶满心满眼都是太子殿下，哪里会将这一点儿微妙的熟悉感放在心上呢。
　　她转眼便将谢裴忘了个干干净净，只当是个自己惹不起的十三殿下，继而又像是跟屁虫一般跟在太子殿下身后了。

　　这一世的乔映瑶想起这件事儿来才觉着有些奇怪——明明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谢裴没错，又怎么会觉着谢裴的眼睛熟悉呢？

　　恍惚之间，乔映瑶想起了那年的七夕灯会。
　　那个将自己从流氓混混手中救下来的少年，他便有这么一双好看的琥珀一般的眼睛，盛满了那日上京城的所有焰火与灯光，熠熠生辉。

　　“姑娘？姑娘？”金盏见乔映瑶站在原地发呆，不禁轻轻扯了扯自家姑娘的衣袖。

　　乔映瑶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嗯？”

　　“姑娘在想什么，站在这儿好一会了，竟是这样出神。”

　　乔映瑶摇摇头，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谢裴的身上，说了声没想什么，又问：“前边那儿怎么跪了个人？这样冷的天气，可别在将军府出什么事儿才是。”

　　听见自家姑娘这样说，金盏也跟着探出视线去，瞧了几眼才惊呼道：“呀，果真是跪了个人。”说完又摇摇头，感慨道，“想来是哪家的小厮，犯了错正受责罚呢。”

　　哪里是什么小厮，明明就是谢裴。

　　谢裴看起来十分狼狈。
　　乔映瑶在上一世只见过那个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谢裴，那个人人敬畏的谢裴，哪里有见过这样狼狈脆弱又苍白的谢裴？

　　在乔映瑶再一次将视线落在谢裴身上的时候，谢裴也正好抬眸看她。

　　乔映瑶的视线就这样在与谢裴的目光在寒冷冬日的空气之中撞在了一起。

　　上一世的谢裴……
　　乔映瑶仔细地回忆了一番，上一世的谢裴着实是与现在这副模样搭不上边，他是令人胆寒的十三殿下，手段狠辣，性情诡谲难以捉摸，连太子殿下都是要让谢裴三分的。
　　在乔映瑶死后，她亲眼见谢裴将尊贵的太子殿下都践于足下，像是对待一只肮脏的蝼蚁。

　　若不是眼前少年长了这一张熟悉得过分的脸，乔映瑶真的要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

　　乔映瑶抿了抿干涩的唇，往前走了两步，嘴上说着：“饶是哪家的下人，这样冷的冬日也不能跪在雪中，若是真冻死了人……”

　　金盏瞧了瞧自家姑娘不似说笑的脸色，沉默半晌，本想说：姑娘，真外边的人家不是都像将军府这般厚待下人的，每年冬日冻死的下人不说有一百也有八十。
　　可看着乔映瑶那双清亮得过分的双眸，最终也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自家姑娘本就是这样的性子，金盏轻叹，自己又何必说这些不好听的。

　　可走近了这几步，金盏再抬头去看那跪在雪中的少年，不禁一怔，不可置信道：“姑、姑娘，前边跪在那儿的人是……是……”

　　“什么？”乔映瑶不解地眨了眨眼。

　　方才自己的小丫鬟还说这上京城中没有什么十三殿下呢，怎么这会儿便好像认出了前边的谢裴似的？

　　“是……是谢小世子。”金盏嗫嚅着，又悄悄抬眼看了看，生怕是自己被雪眯了眼没仔细瞧清楚，“姑娘，当真是那谢小世子。”

　　乔映瑶怔了怔。
　　就是金盏方才口中说的那唯一一个小世子？

　　“可不是认错了人？”乔映瑶还是十分难以相信。

　　倒不是不相信谢裴是这小世子，而是……
　　若是真如金盏口中说的那般，那谢裴好歹也是个小世子，怎么会在这样寒冷的冬日清晨跪在她将军府的花园之中？
　　谁敢这样去对待一个小世子？

　　金盏像是看出了自家姑娘的疑惑，在乔映瑶的耳边轻声解释道：“姑娘可能不知晓，这小世子自幼便不受宠，永平王向来是不管这小世子死活的……”

　　金盏没有继续往下说说去，可乔映瑶心中已是明了。

　　一个不受宠的小世子，就这样成了旁人欺辱的对象。

　　乔映瑶不禁有些恍然，既是如此，那上一世谢裴这样欺辱旁人，难道只是为了报仇，为了年少时候的这些耻辱么？

　　“姑娘不常出门，自然是不知晓这些。”金盏又是一声轻叹，又接着解释下去，“这上京城中像姑娘这般不知晓有这么一个小世子的人可多了去呢，奴婢还是一次出门采买之时，正好撞见小世子被……”
　　金盏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转了话头说道，“同行的姊姊便与我说了这谢小世子的一些事儿，方才离得远了奴婢还不曾认出来，这往前走了几步才瞧出来这是谢小世子呢。”

　　撞见什么？是不是撞见了谢裴被那些世家公子哥欺辱？

　　乔映瑶更是怔然，她竟是真的什么都不知晓。
　　上一世她从来不曾见过上京城中的这位永平王世子，她一心都扑在了太子殿下身上，上京城中别的郎君没有一个能入她的眼，又何况是这样一个几乎查无此人的小世子？

　　可乔映瑶怎么也没能想到，这小世子就是忽而声名鹊起的那十三殿下，更是没能想到，这谢裴的少年时期竟是过得艰难。

　　乔映瑶抿着唇，慢吞吞地朝谢裴靠近。

　　小姑娘的绣鞋踩在雪地上，发出一声又一声吱呀吱呀的轻响，并不多么吵闹，却还是让跪在山茶花从中的谢裴再一次抬起眼来，将视线落在这个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的眉眼之间是自己看不真切的一点儿担忧，谢裴不禁有些好笑，这小姑娘如今还不曾认识自己，怎么便担忧起自己来了？

　　这是谢裴与乔映瑶对视的第三眼。

　　乔映瑶走路本就慢，加之这会儿是在雪地上行走，等到小姑娘走到了谢裴面前，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乔映瑶蹲下身子来，朝谢裴露出一个十分温和的笑意：“小世子，这山茶开得是不是十分好看？”

　　谢裴怔了怔，她如何能认识自己？
　　他眸光闪了闪，抿着那双苍白的唇，什么话都没应。

　　谢裴的视线是冰冷的，像是掺杂了雪花一般，乔映瑶被冻得几乎要打寒颤，可她还是强撑着继续说：“饶是这茶花好看，谢小世子也不能在这样寒冷的日子来瞧。小世子若是喜欢，日后天气好了些，再来将军府观赏也不迟。”

　　谢裴还是没有说话。

　　或许谢裴以为自己是来看笑话的罢，乔映瑶不禁在心中轻叹一声。

　　这样狼狈的、冷漠却又脆弱的谢裴，不禁让乔映瑶感到有些莫名的难过。
　　可自己又能为谢裴做些什么呢？

　　乔映瑶见谢裴这副软硬不吃的模样，便也直起身子来，往后退了两步，裙摆挂上了身后开得正好的山茶，一拉一扯之间将山茶花瓣上的积雪扑簌簌地抖落了下来。

　　“姑娘，宴席那边应当是开始了，再不过去，怕是要迟了。”小丫鬟适时地轻声提醒着。

　　乔映瑶闻言有些迟疑地又看了看谢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领着小丫鬟转身便走了。
　　听着主仆两人踏雪而去的声响，谢裴这才抬眼去看着小姑娘施施然的背影，垂于身侧的双手早已经因为寒冷而失了知觉，此刻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阿瑶。”谢裴眸光微敛，启唇轻喃。

　　忽然间，走出了一段路的主仆两人又停下了脚步来，谢裴看着那小姑娘不知与身边小丫鬟耳语了什么，又脱下了自己身上的红色斗篷来，折了两折之后递给了小丫鬟。

　　那小丫鬟随即便领了命一般朝自己走来。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直到小丫鬟站在谢裴的面前，将自己手上的那红色斗篷往谢裴面前一递，轻声恭顺道：“小世子，这是我们家姑娘叫我给你的。待会儿若是天晴了，雪一化，是最冷的时候。”

　　顿了顿，小丫鬟不知想起了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往下说去，“我们家姑娘说，希望小世子能好好照顾着自己的身子，若是在这时候染上风寒，怕是一整个冬日都难好全。”

　　谢裴闻言，轻手轻脚地接过了那顶红色斗篷，继而就垂眸去看，抿紧了苍白干涩的唇，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

　　金盏也明白这小世子的口中是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左右自家姑娘要自己带的话也已经带到了，她躬身作了个福便转身要走。

　　这时候的谢裴才恍然间回过神来，哑声道：“替我谢谢你们家姑娘。”

　　金盏脚步一顿，应了一声是，而后才加快了步子朝乔映瑶走去。

　　谢裴再抬眼去看乔映瑶离开的方向时，她已经走远了。
　　小姑娘身上的一袭红衣扎眼极了，走在雪地之中，像是一滴心头血。

　　走出去好远，金盏才轻声问自家姑娘：“姑娘，您何必做这多此一举的事儿。若是这小世子日后在外边乱说，您还不知道要怎么被编排呢。”

　　乔映瑶眨眨眼，似是装傻：“谢小世子会编排什么？”

　　“姑娘明明自己知道，何苦再说这些来打趣金盏。”

　　乔映瑶这才笑了笑，无端想起来谢裴那张过分苍白的脸，意有所指道：“谢小世子不会这样。”

　　金盏没有听清，又问：“什么？”

　　乔映瑶并没有第一时间应答，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待走过一个转角，谢裴的身影结结实实地被挡在远处之后，才又轻声说：“谢小世子不会在外边乱说。”

　　“姑娘都不认识这谢小世子，又怎么能信誓旦旦地说这些。”金盏还是有些担忧，轻叹一声，“但愿是如姑娘这般说了。”

　　乔映瑶还是温和笑着，这一次却真的没有应声了。

　　怎么会不认识这谢小世子呢。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她分明是陪在这小世子身边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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