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可摘星辰》远乡远

3、要转运

　　大概是刚才车上的温度短暂的暖了她，现在突然站回冷风中就觉得格外受不住，林琅浑身僵直地站在原地，手臂却开始细细地颤抖起来。视线里早就看不见商务车的影子，她却仍木然的看着前方不愿收回视线。
　　身后传来一阵“嗡嗡嗡”的发动机声响，一辆黑色的老式本田商务缓缓停在她面前。
　　车门被从里面打开，袁宝看着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愣，小声地开口道：“对不起……小琅姐，我们来晚了。”
　　副驾的玻璃降了下来，一头干练短发的钱春花一手撑着方向盘，探身对着她道：“这什么鬼地方，停车场修的跟迷宫一样害我在里头绕了半天，林琅你还愣着干什么？快上来啊！”
　　林琅强压下满心酸涩，扯了嘴角笑了下。“没事儿，我也刚到。”
　　袁宝向里头挪去给她让出位置，林琅上车坐在了她旁边。
　　前头，钱春花打了个响指，“晚来天欲雪，火锅最合宜，let’s go！”
　　林琅几人常去的是一家经营多年的老店，招牌虽不大可是口味绝佳，一年到头生意火爆，每到饭点门外等座的客人很是壮观。
　　她们作为店里的熟客，老板格外优待给安排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桌前有雕花隔断间隔开来，私密性很好，非常适合边吃边聊。
　　钱春花夹了筷毛肚放进锅里，“宋星野去了？！早知道我就不去见那个狗屁副导演了，花了三百八的茶水钱听他东拉西扯地扯了一下午皮，从身体到心灵都受到了严重污染。”
　　袁宝双手撑着下巴，一脸向往的表情，“今天可真是太幸运了，虽然展览的时候他被人前簇后拥地围着，我挤在后面靠都靠不过去。可距离虽远，依旧不能掩盖那神一般的颜值，建模脸名不虚传。”
　　对面林琅看她们俩你来我往聊得热络只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钱春花捞起毛肚往干料碟里蘸了蘸，“他不是应该在影视城忙着开工吗？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品牌也值得他大老远地跑回来？”
　　袁宝想了想，“说不定给的出场费高呢，这些小品牌为了博知名度，出手一向阔绰。”
　　毛肚入口热辣脆爽，钱春花捞起桌上的冰可乐猛灌一口，舒心地一叹。她抬头看向林琅，对方低垂眉眼，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从下午碰面后林琅的话就不多，几乎是问一句答一句。刚才点菜的时候，她也说自己没胃口并未参与，钱春花拿筷子敲了敲锅沿儿，“林琅，你怎么无精打采的？”
　　听见她问，林琅勉强笑了下。“下午站的时间长，有些累了。”
　　袁宝在一边插话：“小琅姐穿着高跟鞋站了近三个小时，美术馆里又温度偏低，确实很辛苦。”
　　她话音一落，钱春花就夹了筷鲜笋放到林琅面前。“辛苦，辛苦，你最爱的笋片，快吃点儿补补。”
　　林琅摇摇头，“都是工作，没什么辛苦的。”
　　袁宝倚在钱春花肩上把手机凑到她面前，“CoCo姐你看，这是今天的造型实在是太漂亮了，我没忍住拍了好多。”
　　钱春花伸指在屏幕上滑动着，一边看一边叹道：“宝贝儿，就凭咱这模样戳个到现在都没红，果真是应了那句话——这圈里太多睁眼瞎。”
　　林琅笑了笑，夹着笋片咬了口。她从来不觉得自己长相有多出挑，再加上对这一行来说外貌不过是进入的门槛要求，而能不能红即要看运气更要看背景。
　　她半开玩笑道：“你还是少夸我两句吧，要不回头我飘了可怎么办。”
　　别家经纪人无一不是规劝艺人要低调踏实，唯恐对方惹出什么乱子，钱春花却恰恰相反。“我巴不得你赶快膨胀起来，自信美丽放光芒。”
　　林琅的性格太过安静也太过隐忍，对这一行来说并不占优势，况且她又不是科班出身，能抢到手的机会本就不多，若再不抓住机会表现自己怎么能有出头的那天？
　　林琅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不过她也没那么大的野心，对这些并不在意。她只想勤勤恳恳拍戏，尽可能多的存钱，万一将来哪天没戏拍了也可以干点儿自己的事。
　　袁宝用勺子兜着鸭肠往锅里放，开口打气道：“小红靠捧大红靠命，指不定下一部戏小琅姐就火了呢！”
　　她话刚说完，钱春花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一长串的数字并没有显示来电姓名。钱春花接通了电话，对方声音懒洋洋的有些傲慢，“中成传媒钱春花？”
　　钱春花对自己的名字不满已久，平时最讨厌比人连名带姓的叫自己，回话的语气自然也说不上好。“哪位？”
　　对方回的干脆，“我是《通途》选角组的，之前你们公司的演员来试过戏，现在正好有个角色空缺，你们来不来？”
　　天上掉馅饼哪有不接的道理？钱春花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语中带笑谄媚的明明白白。“当然，当然，谢谢导演给我们机会。”
　　对方又说了几句，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挂断了电话。
　　林琅听了她方才的对话只以为是自己的下部戏有了着落，“是有工作了吗？”
　　钱春花喜笑颜开地看着她，“宝贝儿，我觉得咱们要转运了！”

　　深夜的马路空荡无人，黑色的商务车畅通无阻地行驶在海滨大道上，副驾上刘伟半侧身举着手机往宋星野身前凑近。
　　扬声器里是宋星野经纪人徐成气急的喋喋不休：“你不是最讨厌拍戏的时去商演的吗？这次怎么自作主张地将全组人撂下了？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耽误了拍摄进程？是大忌！再说你就算去参加商务活动，为什么要选这种不入流的小品牌，今天下午它们的通稿一出，我已经接到了好几个品牌方的询问电话，都是之前花费了很大功夫的高奢品牌……”
　　宋星野侧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车窗外，夜晚的海面平静而幽深是一团混沌的黑色，偶尔几点星火滑过却转瞬即逝。
　　看样子徐成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刘伟觉出手机已经开始发热，可那头还没有停下的迹象。他抬头看着宋星野，压低了嗓子叫了声：“星野哥——”
　　宋星野回头看向他，刘伟咽了咽口水，伸长了胳膊将手机又往前递了递。宋星野垂眸看了看屏幕，通话时间显示“23:45”，他只是静静地盯着屏幕没说话也没有动作。
　　侧着向后抻的动作并不好受，刘伟在想自己的胳膊和腰到底哪个先支撑不住，好在宋星野并没有打算沉默到底，那头徐成停顿的间隙，他开了口：“没有下次了，制片人那里我会跟她去道歉，至于品牌方还要麻烦你去沟通。”
　　他既开口低了头，徐成也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略微嘱咐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刘伟收回酸疼的手臂，重新在副驾上坐稳。“星野哥，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早六点我准时来接你回剧组。”
　　宋星野没说话，他也不再多问，车厢里一片静悄。
　　车辆已驶离海滨大道拐进别墅区，道路两旁路灯一盏一盏栉比向着远处延伸而去。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明艳的脸，宋星野目光幽深，像是顺着路灯落下的晕黄灯光看进遥远往事里。
　　车驶进了一幢临湖别墅，宋星野刚下车，大门就被人自里推开。
　　“少爷回来了。”
　　看着眼前的妇人，宋星野脸上露出淡淡笑意，“晚上好，苏姐。我妈呢？”
　　苏姐站到一侧为他让开路。“夫人在厨房，下午听说少爷要回来，夫人就开始准备少爷爱喝的汤了，还一直抱怨着时间太短急急忙忙煲出来怕也不好。”
　　宋星野踏进门，在他心里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在父亲和自己身上。
　　他大步向着厨房走去，苏姐跟在他身后，小声道：“少爷，大小姐也回来了，正在书房跟老爷谈事。”
　　宋星野脚步一顿，“知道了。”
　　秦婉清从厨房走出来，身后跟着一年轻的帮佣小心翼翼地端着汤盅。看见宋星野她双眸一亮，快步迎了上来。“星野——”
　　宋星野展臂抱了她一下，“妈。”
　　秦婉清将他上下细细地打量一番，轻声道：“你脸色这么憔悴，最近是不是熬夜拍戏了？”
　　熬夜拍戏对演员来说是家常便饭，在今天之前他确是已经拍了好几个大夜了。不过宋星野并不想她担心，故意岔开话题。“妈妈天天看惯了自己这样的美人，再回头看谁都憔悴。”
　　秦婉清今年已经五十有三，哪怕再如何的保养得宜，依旧难掩岁月的痕迹。只是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早就浸润在骨子里，让她举手投足优雅至极。
　　秦婉清笑着摇摇头，拉他在桌前坐下，将汤盅推到他面前。“妈妈煲了一下午了，快尝尝。”
　　宋星野刚拿起勺子，就听见楼梯处有脚步声传来，他转头去看是宋雁声和宋华英。
　　宋雁声身材高大，阔面高鼻，只站在那儿就让人不禁肃然。
　　秦婉清先一步起身，走到二人身边，她的声音柔而软，像是浸润江南春日的蒙蒙烟雨。“谈完了？我煲了汤，你们两个都喝点儿吧。”
　　宋雁声皱了皱眉，“大晚上的喝那些油腻腻的做什么？”他看了眼宋星野，语气没有多少亲昵。“你哑巴了？连人都不会叫？”
　　“爸，”宋星野顿了顿，转头看向宋华英，沉声叫道：“姐。”
　　宋雁声脸色绷得很紧，不大好看。
　　宋华英听了，冲宋星野一笑。“听说你的新戏开拍了？”
　　宋氏近年来在影视行业亦有涉猎，其中《通途》背后就有宋氏资本的身影，宋星野的身份虽没有在大众面前公开，可是圈内人却大多知晓，而他能被选中担纲男主多多少少也是沾了宋氏的光。
　　宋星野点点头，“嗯。”
　　宋华英并不介意他这幅稍显冷淡的模样，她比宋星野大十岁有余，两人同父异母，宋星野随母亲进门时宋华英已往国外求学，是以二人之间交际寥寥，感情自然冷漠，不过维持着明面上过得去罢了。
　　她转头看向宋雁声，“爸，那我就先走了。”
　　宋雁声没说话只轻轻颔首，倒是秦婉清在一旁关切道：“已经这么晚了，华英你不如就在这儿住下吧，洗漱换洗的衣服都准备好了。”
　　宋华英看向她，她相貌脾气都更肖似宋雁声，眉宇间英气勃勃，平日里处事杀伐果决。“不必麻烦了，秦姨。”
　　秦婉清笑容一僵，宋雁声在旁看得清楚却并不在意。“过段时间卫老爷子过寿，我备下贺礼，到时你一起带去。”
　　宋华英笑了笑，“知道了，爸爸。我想外祖父他一定很高兴。”
　　大约是想到了什么，宋雁声轻轻叹了口气，父女二人一起向门口走去，边走边小声交谈着。
　　宋星野站在原地看着二人并肩的画面，实在是温情脉脉，父慈女孝。
　　送别宋华英后，宋雁声转身回来，路过宋星野身边也没多作停留，只撂了句“难得回来一次，多陪你妈聊聊”就上楼了。
　　秦婉清脸上笑容温婉，替宋雁声解释着：“你爸最近身体不太好，医生叮嘱他要早些休息。”
　　宋星野知道这不过是遮掩的空话，却不忍心戳破母亲的左右周全。“妈，你放心，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