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可摘星辰》远乡远

4、要赚钱

　　《通途》开机前林琅曾去面试过，当时只得了选角导演一句“回去等消息”的场面话，她自知希望不大，后来果真是石沉大海无声无息。
　　《通途》作为一部由热门小说改编的电视剧，从立项之处被业内一致看好，将来上星的可能性极大，作为演员哪怕出演的只是小角色也很难得。是以，当初林琅还曾因为落选接连消沉了几天，只是当这机会兜兜转转又回到自己面前时，林琅却犹豫了。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有什么好犹豫的？！”
　　钱春花与林琅相识多年，虽然对她的家庭情况事无巨细知道的清清楚楚，可林琅从未对她说起过同宋星野之间的往事，所以她对林琅此刻的退缩犹豫可谓是百思不得其解。
　　林琅期期艾艾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没能将实话说出口。“我就是怕自己胜任不了角色。”
　　“有什么不能胜任的？”钱春花把剧本推到她面前，“美貌无脑的短命女配，跟你以前的角色不能说一模一样，也有七八成相似。”
　　剧组给出的角色出身修真世家，天资平平却自视甚高，本有一门指腹为婚的姻缘，却因为恋慕男主生生作没了，角色从头到尾兢兢业业一心只想给女主添堵的女配，最终落了个凄惨身死的下场。角色存在的主要作用就是侧面烘托女主的聪慧机智和男主的冷若冰霜，戏份还算可以却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大部分时间都是站在一众配角之中说上几句能成功点燃观众怒气与反感的台词。
　　林琅垂眸看向剧本，橙色荧光笔标出的是属于她的台词。
　　——师尊他皎如九天之月，卑贱如你焉能相配！！
　　——你信口雌黄，目无尊长，我既身为你师姐，今日就代为惩戒！
　　紧接着就是她被女主狠狠打脸丢下水的剧情。
　　钱春花在旁边絮絮劝道：“《通途》是眼下最热门IP，播出时上星八九不离十，你之前演得大多是网剧，大部分观众对你根本不熟悉，抓住这次机遇在观中面前混个眼熟，对你将来的发展白利而无一害。你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若是错过这次可能就永远没有出头的时候了。”
　　林琅沉默不语，她明白钱春花说的句句在理，这行更新换代的太快，新人如雨后春笋般不停地冒头，一个二十六岁的女演员，可以预见的好时光已经没有几年了，这次确实是个很好的机会。
　　可是，一想到要和宋星野同组，未来可能会低头不见抬头见，她就鼓不起勇气。
　　见她不说话，钱春花接着又道：“这次因为是剧组临时换人找上的咱们，所以给出的片酬也很优厚。”
　　这话果真正中靶心，林琅抬头看着她。钱春花叹了口气，把合同盖在她面前的剧本上，递给她一支笔。“我算了算等拿到尾款之后你们家欠的债也差不多能还清了。”
　　林琅肩膀一僵，当年出事后面对巨额的赔偿，父母将辛苦半生才买下的房子卖了，再加上跟老家亲戚东拼西凑来的借款才勉强付清，而亲戚的借款在父母去世后的这些年林琅一直在努力偿还。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事事总不会尽如已愿。她慌慌张张地想要回避，可现实并没有给她矫情自矜的资本。
　　林琅深吸了一口气，接过笔在合同上签了名。
　　对面，钱春花亦松了口气，手脚麻利地把合同收好。“我跟剧组那边对接好了再通知你出发的时间，你这几天先看着剧本。”

　　接下来几天林琅都没再出门，窝在家里认真研读着剧本。这才发现她的戏份虽还可以，但大多集中在女主和一众配角之间，同男主之间的互动戏份并不多，除却几场群戏会碰面，只有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对手戏，还是自己对入魔后的男主表明心迹差点儿被掐断喉咙。
　　林琅松了一口气，安下心来。
　　手机“叮咚”一声轻响，是银行到账的提醒短信，紧接着就收到了钱春花的信息。
　　“林琅，剧组的头期款已经到账了，老规矩你的那份儿已经转过去了，这周六你就要到剧组报道，到时候元宝陪着你一起。”
　　林琅飞快地回复：“好，放心我会好好表现的。”
　　钱春花回了她一个“相信你”的表情包。
　　林琅放下电话挂断，起身从床头柜里拿出笔记本。上头写着几个人名，每个人名后头都密密麻麻的跟着日期和一串数字，最早的可以追溯到她入行前。
　　她打开手机银行，对照着上头的姓名开始一个个转账，随着出账消息的不断涌入，账户余额也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停留在一个不算大的五位数上。
　　林琅看着那个数字，不免失落，呆呆地坐在床上。
　　她出生在一个四线城市的小县城，当地环境闭塞，经济也落后，她的父母算是同辈里比较有头脑的早早离开家乡到大城市打工，而她就留在老家和奶奶一起生活。这种留守生活一过就是十几年，直到奶奶去世时父母才算在打工的城市安定下来，将她接到身边。
　　举家搬迁到大城市，这在当初的小县城算得上一件轰动的事，她的父母虽然生性老实本分却也有普通人的虚荣心，很长一段时间里对此引以为豪，反复地说起这件事，直到家里出了那场变故。
　　甩了甩头，林琅将自己从往事中唤醒，打开微信开始逐个发信息：还款已打入账户，请查收，谢谢。
　　等了很长时间后才陆陆续续收到几条复，她也就不再耗时间，将手机放到了一遍。因为周六就要开工，现在她准备出门买点儿必需品。
　　她选了身宽松的运动服，外头套了件黑色羽绒服，正准备出门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发出闷响。
　　掏出一看是姑姑发来的语音消息，背景音充斥着车辆行使的声音和各色叫卖声，很是嘈杂。
　　沅沅，姑姑又不急着用钱，不用着急的。你最近怎么样？天这么冷还要拍戏会不会很累？
　　林琅字打的很快：不累的，你不要担心我，姑姑要注意身体。
　　她点开转账，想了想在金额那栏输入“2000”。
　　信息发送成功时有“嗖”的一声，可是对面再次沉寂下来，姑姑中年丧夫，一个人独自将表弟拉扯长大，很不容易，她现在一家开在农贸市场的小饭馆打工，一天到晚都很忙，这种断断续续的联络方式对她来说很正常，林琅也没多纠结，戴好帽子开门走了出去。
　　直到她出了小区坐上地铁，手机才再次震动起来，是姑姑退还转账的消息提醒。还有一条很短的语音信息——姑姑有钱，你留着自己花。

　　“对不起，顾先生，是我不小心。”
　　新来的司机是个北方人，身材壮硕，说话时带着浓重的口音，跟他此刻诚惶诚恐的忐忑模样实在对比鲜明。
　　顾令望往地上看了眼，牛皮纸袋的提手从根部断裂，盒装的点心倒扣在地上，隔着半透明的包装看过去已经变了形。
　　“没关系，你再去买一份同样的。”
　　司机得了命令，忙不迭地回了句“是”，转身向前跑去，浑然忘却车钥匙还在自己身上。
　　顾令望站在原地有些无奈，开始怀疑他的岗前培训考核到底是如何通过的。
　　工作日的上午，商场里人流稀少，他矮下身将点心一一捡回袋子里，刚一起身就被人自身后撞了下，牛皮纸袋重新落回了地上，点心洒了出来摔得比方才还要惨不忍睹。
　　“对不起，对不起！”
　　耳边响起的声音低柔，隐约地有些耳熟。顾令望转身看去，反应了几秒才辨认出眼前的人。
　　是她，那天在美术馆见过的模特。
　　这次她没有化妆带着框架眼镜，穿着一身宽松的运动装，那份咄咄逼人的明艳不见了，看上去整个人格外的清爽干净，年纪似乎比自己要小得多。
　　显然那天自己并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印象，她的视线在自己脸上匆匆略过，低头诚恳道： “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才只顾低头看手机，没注意到前面有人。”
　　顾令望笑了下，“没关系。”
　　林琅矮下身，手脚麻利地将散在地上的点心装回牛皮纸袋里。只是点心原本的精致造型已不复存在，软塌塌地糊做一团，明显不能吃了。
　　视线扫过纸袋上的logo，是开设在商场里的一家知名甜品店，号称所有原材料都是由法国空运进口，以造型精致售价昂贵著称。
　　她粗粗盘算了这一袋的价格，硬着头皮开了口：“是我的错，多少钱，我赔给您吧。”
　　顾令望摇摇头 “不用了。”
　　林琅只以为他是性情宽容，兀自坚持着。“要不我再去给您买份儿一样的，您在这儿稍等片刻。”
　　顾令望抬手从她手里拿过点心 ，“这点心之前已经掉在地上一次了，你不过是凑巧了而已。”
　　林琅这才抬头仔细看他，“是您，那天在美术馆给我指路的人。”
　　顾令望点点头，嗓音醇厚隐隐含笑。“也算是‘旧相识’，赔偿就免了吧。”
　　林琅推了推眼镜，抿嘴一笑时两颊各现出两个梨涡。“真对不起，又给您添麻烦了。”
　　她说这话时脸上略微有些羞涩，是真心觉得给被人添麻烦的赧意。顾令望犹豫了下，正准备开口说什么，手机铃声却在此刻响起。他接通电话，听筒里传出少女娇软的声音。
　　“爸爸，点心买到了吗？”
　　他不由抬头向远处看去，发现司机正拎着袋子向着自己跑来。“买到了。”
　　“太好了！我在妈妈这儿等着，你快点来。”
　　顾令望笑了笑，低沉回了声“好”，然后挂断了电话。
　　司机已经跑到了他跟前，气喘吁吁地道：“顾先生，点心已经买好了，现在我们出发去谢女士那儿吗？”
　　顾令望点点头，转身对林琅温声道别。“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