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冬暖 ...
-
问了这会儿的话，兰溪也渴了，拿起角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听到张金珠这话，才抬眸看了她一眼，问，“有何反常之处？”
“余司珍近半月时常叹气，奴婢追问她原由，她也不愿说，反倒教导奴婢一些在宫中的处事之道。
她原本是一个和善好说话的人，之前司珍房内的宫人就算有些小错处，她也极少处罚责骂，这半月却跟换了个人似的，教导宫人颇为严格，一副要将司珍房立下规矩的模样。奴婢那时就感觉……感觉余司珍好似要走，却实在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走法。”到底是和余司珍朝夕相处的人，张金珠句句道来，却是有一些连三司都不清楚的细节。
这么说来，余司珍还真是早有准备？
“主子。”说话间，秋爽和冬暖回到了殿里，正好听到张金珠这一段，于是秋爽附在兰溪耳边，轻语了几句。
兰溪垂眸再看向张金珠，道：“听说余司珍还将自己独有的技法都传授给了你。”
张金珠从见到秋爽冬暖那一刻，心里就想着这事，再听兰溪问起，倒也镇定，一脸忧郁地答道：“也是在半月前才开始。”说完她又想到了什么，添了一句，“可是还没教完，司珍就突然去了。”
独有的技法还没学到手，她自然不可能去谋害余司珍。
兰溪听出了她的话中之意，一笑，抓住重点追问道：“你觉得余司珍是被人谋害的？你是不是有发现什么？”
“没有没有。”张金珠连连摇手，她没想到兰溪的敏锐度那么高，一下子把她心里那针眼大的心思都瞧了出来，“奴婢只是觉得太突然了，十分奇怪，其它的什么都没发现。”
她与余司珍日日相处，对余司珍是极熟悉的，这半月余司珍的情绪是不太好，有些古怪，但终归没有半点求死的表现。头一天余司珍甚至因为心情不好，晚膳都没吃两口。若是一心求死，又怎么会让自己最后一顿都不吃饱。
白司设一听张金珠的话，是暗示余司珍可能真是被谋害的意思，急道，“张掌珍，之前不就是你跟我们说的，余司珍留了遗书，还在上面交代了后事。”
蔡司膳也上前一步，道：“而且，那遗书慎刑司都给我们看过了，确实是余司珍的字迹没错。”
一直没表态，不断附议的冯司制也突然开了口，“张掌珍，若无根据，可不能胡诌。”
在贵妃娘娘跟前胡诌？张金珠担不起。
她脖子一缩，气势立即矮了一截，声音也低了下来，道：“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人人都知，在宫中自尽是大罪。余司珍若是知道自己不得善果，又何必在留下的遗书里，举荐我呢？”
在场的人都静了一刻。
饶是秋爽冬暖这两个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的人，都没有往这上面琢磨。到底是事关自己，张金珠在这上面琢磨来琢磨去，想到的结果，倒也真有几分道理。
“既然有疑点，那就让慎刑司继续查，务必查清真相。余司珍自尽与否，或累及家人，绝不能草草了事。”兰溪说完这句，起身将殿下一干人扫视了一遍，“事情往往没有表象看上去那么简单，越是怕麻烦想一笔带过，越是会让情况变得更麻烦。”
说完，在尚宫局一干人的怔愣中，兰溪带着冬暖秋爽走出了尚宫局。
从尚宫局回到承佑宫时，已过晌午，兰溪刚用过午膳，外面就通传钱尚宫来了。
钱尚宫是刚从宫外赶回来，只在尚宫局内换了身衣裳，听三司七嘴八舌说了个大概，就急忙来兰溪这请罪来了。
尚宫局管辖下出了人命案，且死的不是一个小宫女，而是一房之首的司珍，作为尚宫，她确有失察之责。
但钱尚宫到底是五品的女官，整个尚宫局的掌事之人，兰溪也不想她面上无光，只让她跪了一会儿，便叫起来了。
“尚宫局由你掌管着，本宫一直十分放心。”兰溪目光温柔地看着钱尚宫，出口的话虽未有责怪之意，但未出口的话，却让钱尚宫又低下了头。
她恭敬地立在殿下，垂首言道：“尚宫局出了此事，是微臣失察之过，辜负了娘娘的厚望，还请娘娘责罚。”
“罚自然要罚，但当务之急，是处理好眼下的事情。”兰溪道。
钱尚宫称是：“尚宫局必定配合慎刑司，查明真相，肃清尚宫局不良之气。”
“张金珠这个人……”兰溪沉吟片刻，却没往下说。
钱尚宫抬起头看向兰溪，“娘娘怀疑她？”
这个张掌珍，三司那边也有言语，多是怪她胡言乱语，给尚宫局平添是非；又有疑她是不是真害死了余司珍，却故意跳出来混淆视线的。
兰溪摇摇头，“她虽有所隐瞒，但余司珍应该不是她谋害的。”
张金珠就算再傻，也不会在慎刑司守住余司珍屋子时，还去那边转悠。更何况，就如她所说，余司珍原本就要将技法传授与她，她实在没有半途就把余司珍杀了的动机。
更何况，以兰溪对她的观察，两面三刀背信弃义或许是她能做出的事。杀人？她应该不敢。
“微臣会让人留意她的行踪。”钱尚宫恭敬应道。
兰溪点点头，没再提张金珠的事情，只与钱尚宫道：“余司珍是不是自尽尚未查明，司珍一位，你先空着，本宫另有安排。”
钱尚宫对此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恭恭敬敬应了一声“是。”
刚刚回到宫中的钱尚宫，对这整件事的了解程度还不如兰溪，兰溪自然也不打算从她身上问到什么，说完了重要的事情，也就让她退下了，如今尚宫局正是人心惶惶，需要她回去主理大局稳定人心。
“秋爽，你送送钱尚宫。”
“是。”
秋爽与钱尚宫一走，屋里又只剩兰溪与冬暖两人。
余司珍亡死这件事，在过去的每一世里都不曾出现过。
以前兰溪关注的点，都在如何争夺皇后之位上，极少关注尚宫局的事情，尚宫局也一直没发生过引起她注意的大事。这一世倒是有了变化，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兰溪想得出神，冬暖见了劝道：“主子，别太伤神。”
被冬暖的声音拉回思绪，兰溪心上一暖。
世事纷繁，而她的冬暖只关心她好不好。
冬暖自小家贫，在一次灾荒逃难中与父母走散了，辗转被卖入戏班子里。她那时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童，刚五更天就要起身，干累活、练苦功。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她抱着自己因练功而伤痕累累的小身体，咬着被子失声痛哭。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位好心人，从班主那带走了她，把她交给一位师父学习武功。冬暖在戏班子时苦练多年，有些功夫底子，正式学武后更是十分刻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对于习武一事，一日都没有松懈过。
后来好心人为她谋了份差事，安排她入了宫，再后来她便遇到了兰溪，兰溪欣赏她的身手，让她跟在自己身边做了侍女。
那时的兰溪却没想到，这个叫冬暖的丫头，陪伴着自己走过了一世又一世。
在兰溪心中，冬暖早已是比亲人更亲的存在，却也因习惯了她一直跟着自己，以前从未想过她人生的其它可能。
直到这一世重生。
“我没事。”兰溪微笑着拉冬暖在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冬暖如今已有十六岁，大概是练武的缘故，她身条细长，已经长得比兰溪还要高了。一张干净的小脸倒是十六岁小姑娘该有的水灵，但那双眼眸，却透着万世沉淀下来的坚定，偶尔会让人忘记，她不过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若是这一世好好地走下去，冬暖也该有一个她自己的小家的。
冬暖并不知道兰溪在想什么，想到今日之事小眉头皱了皱，担心道：“主子，按秋爽验尸的结果来看，这事并不简单。”
今日秋爽与冬暖去查验尸.首，抹去了余司珍脸上的妆容后，竟在她双腮处发现了被人掐过后的瘀斑，按秋爽的分析，下手之人手劲极大，可能是男子，又或是习武之人。
之后冬暖又在窗台处发现了一处新踩塌的浅痕，按鞋掌宽度来看，应是男子留下的。
回到承佑宫时，两人就已经将事情向兰溪禀报，如今兰溪也基本确定余司珍并非自尽而死。
“之前我的心思都在后宫之事上，倒是没想到这小小尚宫局，水却如此深。”兰溪道。
冬暖安慰道：“不怪主子没留意，尚宫局事务琐碎，传不到您这来，况且以前尚宫局也未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是啊，往世从未发生的事情，这一世却发生了。
尚宫局……
兰溪看着眼前的冬暖，倏然心头一亮。
这还真是想睡觉时就有人递枕头。
只要冬暖入尚宫局做了司珍，她便能脱了贱籍，以后都不再是奴婢了。
只不过，她太了解冬暖，想让冬暖离开她身边，怕是不能直说。
兰溪暂且收住心头的欢喜，蹙着眉，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郁郁不欢对冬暖道，“如今看来，尚宫局没个自己人还是不行。”
冬暖点点头，心下琢磨着兰溪的话。
兰溪轻叹一声，拉过冬暖的手握在手里，抬眸看向她，柔声道：“在我身边，我能相信的人，只有你，恐怕这事还得你跑一趟。”
冬暖像是没想到兰溪会把这差事派给她，一时愣了神。
兰溪也不催她答应，只是微笑着目光殷切地看着她。
冬暖哪扛得住兰溪这目光，嘴巴张了张，好一会儿才说出声来：“好，奴婢去。”
兰溪见冬暖应了，笑得欣慰，拿指尖抵住她的嘴唇，温柔道：“不，你以后不准再自称‘奴婢’。”
这个丫头随她重生多世，历经艰难，只望这一世，自己能护她过得顺遂幸福些。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冬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