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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反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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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秋爽这一说,冬暖也不再多问,点了点头,为她守在门口。
只见秋爽将一块黑色如炭块般的物件,还有一只四方形的铁桶,从木箱子里面拿了出来。
她走到床边,用火折子点燃了那炭块模样的东西,然后揭开铁桶盖,将炭块扔了进去。
很快,铁桶里涌出一阵熏烟,飘荡在房间里,倒不是很难闻,冬暖不通药理辨别不出来,但能闻出是一股药材的味道。
床上,余司珍衣着完好,穿的是司珍宫制的服饰,看着很新,没有过多洗涤的痕迹,倒像是死前特地换的新衣服。只是这面容,确实如张金珠所说,是服用剧毒后的面色发青七孔流血之态,有几分恐怖。
“冬暖。”秋爽突然轻声叫了冬暖一声,“等会儿记录下我说的话。”
“好。”冬暖应声,两步走到屋里的书桌旁,正想找个纸笔,忽然停住动作,叫了秋爽一声,“秋爽,你看这个。”
秋爽闻言也走到书桌旁,见到书桌上的物件,与冬暖对视了一眼。
按规制,余司珍身为一司之首,是一人独居一所,所以屋内书桌衣橱餐桌一应俱全,但或许是屋子并不大的缘故,余司珍的书桌是与梳妆台并在一处的。
冬暖去找纸笔时,就正好见到书桌边有一只耳环,大概是因为与妆台挨得近的缘故,之前并没人觉得这只耳环出现在这有何奇怪的。又因封存了现场,也就没人再动过。
但这耳环,冬暖却识得,“跟张掌珍戴着的那只一模一样。”
“有些古怪,这应该就是张掌珍的另一只耳环。”秋爽又看见耳环边有本书一样的册子,“这本书有些特别。”
冬暖也转过头去看她所指的册子,“看着不像是买的,这合页像自己用针线缝起来的。”
秋爽点点头,“我看封面上这字,倒与那遗书上的有些相似。”
冬暖听她这一说,提议道:“我们打开看看,说不定会有发现。”
秋爽仔细检查了一下桌面,没发现有何特别的痕迹,于是小心地翻开了那册子。
“这是什么?”冬暖看着翻开的册子蹙紧了眉头。
原以为会是余司珍写下的日志一类的东西,多少能有些线索,没想到翻开却没几个字,全是图画。
“这是图样。”秋爽倒是见过这个,“是设计首饰的图册,这本应该是余司珍自己画的。”
冬暖点点头,“这封面上写着‘上册’。”
冬暖在书桌上找了找,又环顾四周看了看,屋内简洁,除书桌外,再没见到别的地方有书了,“倒是没看到下册在哪。”
秋爽常与尚宫局打交道,比冬暖更清楚这其中的利害,“这类东西都是手艺人的心血,照道理轻易不会借出去给旁人看。”
冬暖立刻又想到方才门外慌乱窥视的身影,“张掌珍。”
秋爽沉吟一刻,“待我查看一下尸.体。”这是正事。
冬暖这会儿也不再敢动余司珍桌上的纸笔,秋爽又去木箱里翻出一块白布并一支炭笔交给她,“用这个。”
正好这时慎刑司的官人送来了秋爽交代的东西,酒糟、白梅、醋和五倍子浸泡着的白巾,并一只小碗里装着生姜。
秋爽将那块生姜含入自己口中,然后拉开了余司珍的衣襟,用浸泡过的白巾帕擦拭过她的肩头、胸腔、小腹,擦拭完毕,这才开始查验死者的身体。
她边验边道:“死者头顶完整,两角额、太阳穴、耳腮完整,肩骨完整,四肢完好,无外伤斗殴痕迹,且面色青黑,血从七窍而出,眼膜充血,鼻及口内靡烂出血,其口内查验出疑似砒霜之物的残余毒素,致银针发黑……”
冬暖正一笔笔记着,秋爽突然叫她,“冬暖,你看余司珍的脸,可有觉得奇怪?”
冬暖也是走过好多回黄泉路的人,并不害怕,秋爽一叫她,她立刻走近几步看了看,看完不禁皱了眉:“余司珍这脸太白了。”
人死后是有殓妆的习俗,但这妆未免太厚重了些,倒显得刻意。
秋爽想了想,心一横,将白巾帕往余司珍脸上没沾染血迹的地方都擦了擦。
擦着擦着,秋爽突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猛然抬头与冬暖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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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金珠回到内殿时,三位司级女官正在向兰溪回禀各自对司珍房了解的情况,提到次数最多的便是“张金珠”这个名字。
这一世兰溪掌管后宫的时日还不长,平日尚宫局的事务多是秋爽接触,兰溪只熟悉钱尚宫一人,余、白、蔡、冯四位司级女官她都见得不多,再往下一级到张金珠这个掌珍的级别,若不是出了余司珍这件事,兰溪或许都不会知道有这么个人。
“拜见宁贵妃娘娘。”张金珠匍匐在地,请安时,整个声音都在颤抖,也分不清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
“张金珠头一个发现余司珍死了。”、“张金珠还发现了余司珍留下的遗书。”、“余司珍待张金珠极好,把她当自己的徒弟培养。”、“张金珠也跟余司珍极亲近,每日梳洗都是她伺候着。”、“可不,听说余司珍的遗书中都提到举荐张金珠升任下一届司珍。”
“抬起脸来。”兰溪端详着殿下跪着那人,“你就是张金珠?”
这个名字与余司珍捆在一起,今日听到太多次,所以当张金珠跪到兰溪面前请安时,兰溪少不得多看了她两眼。
面容倒算得上清丽,形态也还端庄,独独那一双眼,三面露白,破了面相。
“奴婢……奴婢正是张……张金珠。”张金珠的身子是立起来了,声音还是软趴趴地抖着。
兰溪微微皱了眉,按理说掌珍位列七品,大小也是个女官,这张金珠却以奴婢自称,太过卑微。
“听说是你第一个发现余司珍的?”兰溪问。
张金珠在兰溪的问话中,没听到质问的意思,她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些许,依旧低头不敢看兰溪,回答道:“是的。奴婢每日早晨都会为余司珍送上早膳,再伺候她梳洗。”
“当时是何情景?”兰溪又问。
“今早奴婢与往常一样,端了余司珍平日爱吃的早膳,走到她屋外,唤了她一声,她却没答话。奴婢觉着奇怪,就推了推门,结果轻轻一推,门居然就开了。一进屋瞧见余司珍躺在床上,奴婢只当她不舒服,把早膳搁在桌上,就走到床边去瞧她……”张金珠突然将话一收,她睁大了眼睛,那眼白显得更突兀了,“余司珍她……她……”
张金珠像是说不下去了,睁大了的眼睛突然滚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哭了起来。
白司设讶异,皱着眉拉了张金珠一下。
张金珠连忙提起衣袖擦了擦眼泪,慌乱抬头看了兰溪一眼,又很快低下了头。
兰溪倒是没在意她的情绪,只抓住她话中的重点问了句:“所以你推门进去的时候,门没锁?”
张金珠一愣,当时她只觉得奇怪,倒没有细想这事,进去之后又被吓住了,慌慌张张间也就把这细节给忽略了,“确实没锁。”虽然忽略了,但她还是记得很清楚的,门是她轻轻一推就开了的。
兰溪看她表情,不像是撒谎,也没在这事上深究,又问她:“听说遗书上还举荐了你?”
张金珠听到这,似乎又感伤了,抽抽搭搭道:“余司珍一心只为司珍房,在遗书中还细细交代了司珍房各项未完的事项该如何安排,她待奴婢也极好,传授了不少独门技艺予奴婢。加之她熟悉奴婢的秉性,故而临终之前才有此嘱托。”
说得七弯八绕,无非是想说余司珍确实举荐了她,举荐的理由因公大于因私,是为了司珍房的发展。
“你进去之后可有动过余司珍的尸.体?”兰溪问。
张金珠浑身一震,似想起了什么,连连摇头,“不敢不敢,那血都流出来了。”
“可是有人见到你进去了好一阵才出来喊人。”这是之前从三司那听到的信息。
张金珠猛地抬起头,头一次直视兰溪,一脸委屈道:“那是奴婢给吓傻了,余司珍躺在那一动不动,耳朵鼻子嘴巴眼睛下面全是血。腿一软,奴婢好半晌没爬起来,也不敢在屋里瞎喊人,怕惊动了……过世的人。”还是因为害怕。
解释的倒也合情合理,事实上张金珠也确实是出了余司珍的屋子,才喊了旁人。
但兰溪却在她的神情中,觉察到了一丝波动。
人在被触及想要隐瞒的事情时,多会用激动的情绪来转移别人的视线,比如一直畏畏缩缩自称“奴婢”的人,突然就敢直视上主了。
张金珠一定有所隐瞒。
“余司珍家里的情况你可了解?”
“家里的事,余司珍倒是说得少,奴婢只知道她每月大部分的俸银都要送回家里,是个极孝顺的人。”张金珠回道。
张金珠毕竟是她的下属,家中的糟粕事,不说与张金珠知道也是有的。
兰溪看着殿下情绪再次平静下来的张金珠,淡淡道:“都说司珍房你与余司珍最亲,若你都无法察觉,余司珍之死,也确实突然。”
张金珠像是认真地想了想,“要说余司珍死的突然,也是有些突然。但在出事之前,她也是有些反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