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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血夜 上 ...

  •   尖利的呼哨长鸣不休,错落的蹄声中,呼那尔部落的壮年成员,不论男女,都跨刀执弓地催马离了牛羊群,尾随在头人身后。他们神情剽悍,激昂,却一言不发。留下白发苍苍的老人,年少的稚子一边圈拢牛羊,一边目送他们前行。
      头人缓缓勒住马,所有的战士也齐齐止步,等待他们头人的决断。
      难陀却有些拿不定主意。最初的慌乱已经过去,定下心来再看,那烟始终只是一柱,离得还很远,并且十分浓烈,远非一般殇族人的炊烟可比。此处虽然已是沫河流域的外围,但离最近的殇族聚居地也还有百里之遥,不可能有孤单的殇族人到此犯险。可若不是殇族人,在闪族中,自己的呼那尔部落已是今年来得最早的,其它几个部落都还远在数百里之外,又会是什么人,在这荒芜的草原上,点燃那一柱孤烟?
      当西下的夕阳将暮色中最后几丝光芒也渐渐抽走,那远远的一线孤烟已模糊得看不清时,几个在马上跃动的熟悉身影终于出现在剑拔弩张的呼那儿人眼中。那是都里和跟随他去哨探的勇士们。
      都里勒住缰绳,托地跳下马,递给他父亲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道:“没有人,烧着好大一堆狼粪,还用石板遮着,下面厚厚一层灰,估计已经烧过好多次。我们查过,方圆数十里都没有人,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难陀接过,捏了捏,再拿到鼻边嗅了嗅。不错,风干的狼粪,殇族部落间点燃用来传讯的东西。但是此刻在这里出现,却又是什么意思?
      都里又转身从鞍后解下一件重物:一块厚实的石板:“也是在那里找到的,刻了些古怪的东西,也带回来了。”
      那石板上不知用什么刻了深深数十道刻痕。难陀的神色立时凝重起来:刻痕入石很深,边缘光滑,不像是用凿子等工具凿成的,倒像是用刀剑一类利器信手划出。但是哪怕是一向以力量自豪的自己,拿着刚刚得到的锋利铁剑,也弄不出这样的痕迹来。头人抬头,探询地望向自己的儿子,那个全呼那尔部落勇力第一的猛士。
      都里黯然摇摇头,指着石板边缘一道淡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痕迹:“那是我刻的,用它。”他扬扬腰间的连鞘长剑,神情颇为沮丧。“我实在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魔鬼的武术!一个词语在头人唇边反复咀嚼,却始终没有跳出来。
      好不容易定了定神,难陀重新望向那石板上的道道划痕。那明显刻的是几个殇族文字。
      闪族人自身并没有文字。难陀头人虽然对殇族语言,以及和它颇为相近的苍溟语都有一点可怜的了解,但面对这所有闪族人都会一筹莫展的“文字”,他所知道的,并不比他□□那头打着响鼻的骏马多多少。
      头人沉吟半晌,依然没有头绪,向独龙吩咐道:“扎营。增加守夜的人手,所有战士都要背着弓睡觉。”然后调转马头,向正站在戎车上远远观望的权暮驰去。

      苍溟语跟殇族语,有着某种程度上非常怪异的相似,而同样,他们的文字也应该没有太大的区别。然而当权暮面对着石板上那几个苍溟朝只有祭天的仪式中才偶尔会出现的上古文字时,还是难免懵了一下。“这,这好像一共是七个字……”注意到头人写着“废话”的表情,权暮歉然一笑,那笑容真挚得仿佛能吹开头人脸上的阴翳:“不好意思,这种文字我朝已经很少使用了,十个中我只能认得一、两个。”
      一瞬间,头人与权暮同时想到了那个殇族的少年,但立即又齐齐抛开了这个念头。哪怕是在苍溟朝,识字都是一种很奢侈,只属于权贵的事情,更遑论蛮荒的殇族里一个卑贱的少年。
      “第六个好像是个‘家’字。”就着昏暗的暮色,权暮细细辨认着,几位识字的随从也挤到他的戎车上绞尽脑汁思考。头人面无表情地望着那块石板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第一个……第一个好像是个‘戎’字。是个什么人的名字。”权暮此行的副手,那个胖胖的中年男子突然沉吟道。但他随即又推翻了自己的结论:“好像,好像又不是……”
      没有人在意他的自言自语,然而在车后不远处,行尸走肉般摊坐在羊群中的殇族少年,却突然身形一震,一道异样的光华在眼中一扫而过。

      一勾残月浮上天幕,静静看那沐浴着它莹洁光芒的草原游子们由喧嚣归回沉寂。呼那尔部落在这沉寂中小心翼翼寻找着它的美梦。守夜战士的脚步声之外,便只余数声牛羊沉睡中的低鸣轻轻荡漾。
      一声长长的惨叫突然震碎了这片宁静。呼那尔部落在梦境中被唤醒,各种声响同时奏起,叫声,呼喊声,脚步声此起彼伏,旋即,被惊醒的牛羊也加入进来,蹄声,鸣呜声不绝于耳。
      权暮刚从睡梦中惊醒,便听到一个轻捷迅速的脚步向他的帐篷奔来,衣袂带风声渐近,那决不是闪族人的双足能达到的速度。
      “少爷,不好了!”那脚步在帐门停下,急促而熟悉的声音响起。那是他的随从之一,剑术好手武建,今晚轮到他值夜。
      “低声!不是跟你们说过,不要随便显露武艺的么?闪族人不喜欢这个。”话音未绝,权暮已揭帐而出。“发生了什么事?殇族人来袭?”他知道,自己亲自挑选的随从都是沉稳果毅之辈,没有不得了的大事,是不可能这么慌张的。
      “不是的,少爷。是都里,那个头人的儿子,被杀了。闪族人正在搜查凶手。下手的人好狠,好像……”武建吞了一口口水:“好像是会武艺的人干的!”
      “什么?”权暮眉毛一轩,在闪族人眼中,嫌疑最大的当然是自己这一群人:“我们的人呢?”
      “没有,他们都睡得好好的,没有人做过。而且……要不声不响杀了那个都里,也没几个人做得到啊……凶手好像逃了,闪族一部分人已经骑马追了出去,另一部分则向我们这边搜来了。”
      “哦?是高手……殇族人么……”权暮眯起了眼睛,再睁开时,已清澈异常:“我去找难陀。你去看住我们的人,不管怎么搜,都随他们。另外,帮我照看我弟弟。”他向帐内看了看,又补充道:“小心点……别吵醒他。”

      人声吵杂,数十个火把迅速逼近,火光中,难陀那篷怒张的大胡子时隐时现。权暮撇下武建,快步迎了上去。
      仅仅几个时辰没见,难陀却仿佛苍老了十岁,一道道皱纹破土般自眼角爬出,深深地陷入额边。他魁梧的身体在愤怒地颤抖着,怒火在眼中熊熊燃烧。
      “头人,我很抱歉……”权暮刚开口,难陀已一挥手制止了他。他伸手一指苍溟人所居的四个帐篷,几乎咆哮着对族人吼:“搜!搜出那只贱狗!我要活的!”权暮听不懂他的闪族语,但那最后几个咬牙切齿吐出的音符还是让他头皮一阵发麻。
      头人身后的闪族战士立即冲出十几个,挈着闪亮的铜刀扑进最近一座苍溟人的帐篷,没有人去询问呆立一旁的主人的意见。更多战士则张开了他们那引以为傲的端牛弓,箭簇森森,寒芒指向每一个可能逃逸的位置。难陀也挈开他那张巨大的角弓,神色冷峻,仿佛一尊青面怒相的神祗。三角的青铜箭簇在权暮身上徘徊片刻,才重又转向了帐篷。
      “尊敬的头人,这,这是怎么回事?”闪族人表现出明显的敌意,权暮有些吃惊。“贼人不是逃跑了么?”
      难陀鼻中重重哼了一声,却不答话。权暮连问了几遍,难陀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没有人能跑得过闪族的骏马!”
      一位和权暮关系不错的闪族战士悄悄凑近他,向他解说了缘由。闪族人是在都里的那声惨叫后才发现异常的,应声而来的战士们却没有发现敌人,在四围守夜的闪族勇士也没有发现任何敌人来袭的迹象。空旷的草原一马平川,骑马追出去的人也没有发现任何人影,一切的迹象表明,凶手来自内部。而就在刚才,骚乱之中,有人发现一个极快的人影朝这边来了。
      权暮知道他们指的可能是报讯的武建,也就不再在意,听凭他们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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