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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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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表姨早看见了杨阿婆手里多一个小孩,这会儿就问起来。
杨阿婆边带着两个小孩同她往后院走,边告诉她缘由。
月华表姨就说:“哎哟这可耽误不得。”
她风风火火喊人:“阿亮,阿亮!”
阿亮是月华丈夫,小杨玉的表姨夫,这会儿正端了一簸箩馒头从厨房出来。
阿亮大名王亮,本是北方人,生得十分高大健壮,进屋都要低一低头。
他跟姨公一样是个爱酒的,几年前慕名摸到杏花小镇来尝酒。
徜徉几日,王亮只觉得这‘杏花小酒’铺子里的酒对他胃口,人也对他胃口,就‘小花’‘小花’地喊着留了下来。
‘小花’正是月华的小名。
两人两年前结了婚,如今膝下已有了个牙牙学语的娃娃。
——被稀罕孙女儿的爷爷奶奶接去东北过暑天了。
“啥事?”
阿亮端着馒头站住了,顺手给小杨玉撕了一小块拿着吃,见一旁还有个小孩,不由分说将剩下的大半个馒头塞人小手里了,也省得再放回去。
月华已快言快语地将事情简略说了一遍,跟他说:“你这会儿就去派出所跑一趟吧,省得耽误。”
“行。”阿亮将馒头小簸箩往月华手里一放,招呼杨阿婆一句,“小姨快上桌吃饭。”
就推出电瓶车,从后门一溜烟儿地去了。
杨阿婆一行人就进到后院堂屋里,姨婆正在桌上摆碗筷,见人进来就好奇打听刚才几人在院里说什么。
月华也不嫌累,指着小陈易又说一遍来龙去脉,然后问:“阿爸还在厨房呢?”
姨婆点头:“刚从井里捞出个西瓜,切好了就来。”
说着,已弯下腰去抱起了小杨玉:“哎哟我的亲亲玉娘儿,可想死姨婆了。”
小杨玉怕闪着她的腰,不敢挣扎,只忙说:“姨婆,我大了很多呢。”
“是哩是哩,”姨婆抱着她顺手还掂了掂,“高是高了不少,却不长肉,姨婆抱着净是骨头。”
她转头问杨阿婆:“她奶,怎么还没养回肉来呢?”
杨阿婆摆摆手,一脸的没法说:“你是没见着那会儿的样子,就她这会子,已经养回来好些了。”
姨婆顿时怜惜地蹭蹭小杨玉的小脸蛋,毫不客气地跟杨阿婆吐槽她女儿:“你家小妹也真是,快钻钱眼儿里去了吧?”
老姐姐的快人快语,杨阿婆没法儿接,只站在那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姨婆跟杨阿婆长得挺像,不过还要更富态些,个子也高一头。
大约是日常帮着丈夫酿酒练出来的好底子,身板硬朗,这会儿抱着小杨玉也不吃力,意犹未尽地跟杨阿婆又吐槽几句杨小妹,句句犀利。
她日日当垆卖酒,嘴上功夫自然了得,性子也比居家的杨阿婆更强硬一些,直把杨阿婆说得替自家女儿害臊。
对这样两个真疼她的人,小杨玉也不太好插话,只能环手揽住姨婆的脖子,爱娇地去蹭她的脸颊,还在她耳边轻轻地撒娇:“姨婆婆~”
那声音娇甜的,简直要滴下蜜来。
姨婆哪受得了这个,忙将她搂紧了:“哎哟我的小囡儿,是不是饿了?”
正好姨公端着西瓜进来,姨婆就招呼大家:“来来来,快上桌吃吧,小囡儿都饿了。”
末了又将小杨玉安置在自己怀里,慈爱地问她:“小囡要吃什么?姨婆给你夹。”
那语气软和的,跟刚才吐槽杨小妹的犀利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杨阿婆对此也是哭笑不得。
她跟自家姐姐亲近,自然不用人客气招呼,自觉在桌边坐下来,跟似乎蠢蠢欲动,还想去厨房添个菜的姐夫说话:
“姐夫别忙了,都这么多菜了,哪里吃得完。”
跟姨婆的爽利多话不同,姨公是个沉默的性子,他听着杨阿婆的话,就点头坐下来,打量了一下桌上的菜,将好菜往杨阿婆和姨婆那边挪了挪,跟姨婆说一句:
“这羊肉新鲜的,你给小囡吃点,她夏天吃羊肉好。”
“晓得,这还用你说。”姨婆依言夹了块羊肉,嘴上却不饶人。
姨公就不说话了,只拿眼睛去看看小陈易。
杨阿婆见小陈易还站在一旁观望,就拉他过来身边坐下,将碗筷放到他手边:“不是早饿了,快些来吃,夹不到菜就叫阿婆,不用认生。”
旁边月华就跟自家阿爸又说了一遍这小娃儿的来历。
小陈易对别人说他的事毫不关心,他嘴里嚼着饭,眼睛却一直留意着姨婆怀里的小杨玉。
见她就着手里的那点馒头吃了小块羊肉,就不肯再吃了,只去吃另外的绿叶蔬菜,直把姨婆愁得不行。
姨婆又跟杨阿婆说话:“小囡儿现在怎么挑食起来了,肉都不肯吃了,我记得先前花朝来吃饭的时候,她可不挑食呢。”
“你忘了,那会儿阿亮父母在呢,”杨阿婆笑,“你还不知道她,小小个女子,行事一套一套的。”
说得姨婆也笑起来:“是了,她这是跟我亲近呢,小性子都不遮掩了。”
这些年在老人身边,小杨玉都是被哄惯了的,这会儿听着,也并不觉得什么,反而还想往姨婆怀里再挤一挤,撒一撒娇,也算是‘彩衣娱亲’了。
结果一错眼看到杨阿婆后边的小陈易,正嘴角含笑看着她,仿佛饶有趣味,面上不由一僵:
莫名有些尴尬。
不过事已至此,想着人不过是个小娃娃,她也懒得再调整行事,只管赖在姨婆怀里,一口口张嘴吃饭。
没一会儿,表姨夫阿亮就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两个民警。
姨婆同姨公站起来招呼:“警察同志,来来,坐下吃点,边吃边说。”
为方便维护人流多的古街治安,派出所就在古街头上,所里民警日常巡逻,对街上商户都是面熟的。
且大家又都是乡里乡亲的,这会儿见人这样热情不见外,面对的又是小娃,与人说话也就带着笑,没端着公事公办的架子。
两人一边由着小陈易吃着饭,一边问清楚了小孩儿的来历。
原来小陈易就是之前他上船那个村的娃儿,暑假来外公家玩,不知跟家里闹了什么矛盾——他也不肯说——就自己跑出来了。
说起小陈易的外公家,不论是姨婆还是杨阿婆,都是听说过的。
他那陈家,可算是这十里八乡最有钱有名的人家了。
别的不说,就眼前杏花镇这古街,他家就捐了几百万出来修缮造景。
还有杨阿婆知道的,如画镇中学的操场和图书馆,也是陈家出钱修的。
除此之外,别的造桥修路行好事,也基本年年都有,是个实实在在的积善人家。
既然院里大家都知道小陈易外公家在哪里,都不用民警再回派出所等消息,月华表姨直接就带着人‘呜哩呜哩’往那村子去了。
表姨夫阿亮也顾不得吃饭,先陪着自家媳妇去走一趟。
小陈易临走,又看了一眼小杨玉,嘴巴张了张,似乎要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咽下了。
小杨玉待在姨婆怀里,瞧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想不明白这小孩的行事。
等到晚上安静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间,她才觉出点迷迷糊糊的概念:
这小孩,是什么时候见过她吗?怎么仿佛是认识她的。
不过,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
到第二天清早,小杨玉跟着月华表姨出船,从蜿蜒的河道穿行而过,落入与清水河相接的一大片水域时,看着眼前几乎望不到头的挤挤挨挨的荷叶荷花,她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只顾沉醉在清晨安宁的荷香之中。
游客们当然没这么早出行,这是月华表姨特地趁这会儿清静,先带小杨玉和杨阿婆过来转悠一圈的。
等她这一圈转完,再把人送回‘杏花小酒’,就正好在码头上载客过来。
“今年还在花丛里装了灯了,晚上也有景看,也热闹。”
月华表姨把着船,跟杨阿婆闲说几句。
杨阿婆就哎哟一声:“那你晚上也要出来了?”
到底是自家人,关注点总是跟旁人不一样。
摇一白天的船,已经够累了,要晚上还出来,那可真太辛苦了。
月华表姨点头,怕老人担心,又加一句:“也就这段时候忙些,有阿亮帮我呢。”
这会儿小舟已顺着花丛间特意开辟出的水道,蜿蜒进入荷丛深处,清香四溢的荷花几乎触手可及,小舟随波轻轻飘荡,月华表姨也得空坐一会儿。
杨阿婆问她:“那你这船要不加个机器,也省些力气。”
月华笑:“有些人是装了,图个快捷,不过肯花钱的客人还是喜欢咱这样慢慢行着。”
阿婆就哎了声,知道事情难两全,显然有些无奈。
然后她又想起来:“不是说要买船找船娘?”
自己摇船总是辛苦的,不如买几条船拿去出租。
虽然不如自个儿摇船省心,好歹能省些力气。
“先前是这么打算着,只是妹儿她爷爷奶奶想让她在那边市里上学,就说要在学区买个房子。”
“买新船的钱都拿出去了?”阿婆恍然。
“是呢,她爷奶也拿了积蓄出来,我想着也不好全让长辈出钱,就说咱就先不买新船了。”
月华一边和杨阿婆闲话家常,一边手脚麻利地从角落里割了些荷花来堆在小杨玉身前,省得她探出头去看,让人提着心。
杨阿婆就感叹:“你家妹儿下半年才上幼儿园呢吧?到上小学,也还有三两年呢,等过两年宽裕些再买房不更好?”
“我先前也这么想,只阿爸说娃儿上学的事还是我婆婆公公更懂些,就听他们的了。”她把着橹,想起来又加了句,“好像说幼儿园在那里上,才可以直升那家小学。”
表姨夫王亮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去年才刚退休,还没完全适应退休生活,就把一腔关注投注在自家孙女小妹儿的教养上。
打算得可周到了。
小杨玉正捧着花发呆,就发觉杨阿婆揽着她的手收紧了些,不由抬头去看。
杨阿婆也低头瞧瞧她,有些爱怜地摸摸她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