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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1.
      回到文诣经纬之后,我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检讨。
      自以为是、自嗨过度、自作多情。
      墨倾池年纪比我大好几百岁吧,要做什么他自己不清楚吗,犯得着我去操心?相较于那些成天只想搞事把普通人当棋子玩耍的先天高人,他也就是自私了点。
      对,自私嘛,人之常情。
      我这样说服自己。
      只是多少会觉得有点难过,就仿佛沙漠旅者看到一汪清泉,痛饮一番缓解了被渴死的危机,却突然发现那清泉翻起墨色,整个泛黑;又仿佛是暴雨中的小船得到明灯指引,安然渡过最危险的海域,回望眼却见灯塔自己断了电。
      ……可是无论如何,墨倾池改变了文诣经纬是事实,改善了我和乡亲的生活是事实,甚至他这么多年纵容我在文诣经纬所进行的一切试验和作为,让我产生脱胎换骨的变化,活得很有意义,也是不争的事实。
      总不能因为他跟我曾经认为,或者说与我期待的不一样,就否认这些事实。
      他不是爱豆,我也不是追星少女,说什么人设崩塌脱粉绝交太过幼稚,他是我切实的恩人和一段时期的人生导师,只是今后他可能要去做他认为重要的事。
      就这样吧,想开了就好。
      想开了就好。

      2.
      先前和明邦军队的大战依然给文诣经纬造成了一定损失,我带着众人开始善后工作,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损毁的道路与设施需要整修重建,迁出的百姓需要接回安置,耽误了最佳时节的作物需要设法补救……不得不说,忙碌是排解烦恼的有效途径,除了夜深人静之时,我根本没时间思考墨倾池的事情。
      话说回来,我思考了也是白瞎,人根本没回文诣经纬,听说是去了德风古道。
      ……哦,原来他出身德风古道啊。
      这件事还是碧剑双侣透露的。
      远沧溟找到了生父,在我帮助之下带着生父和他五叔叹稀奇找了安全的地方退隐;如今文诣经纬实际上的主事变成了我。
      对于墨倾池,也不知其他人怎么想,总之我很忙,玉徽清也很忙,山亭柳江城子埋头干活儿,碧剑双侣整天在经纬外围戒严,没人跟我谈论他。
      就连墨倾池回德风古道这事,碧剑双侣也只是吞吞吐吐跟我提了一句。
      后来文载龙渊残存的儒生找上经纬,因应无骞背叛苦境,儒门内部已另举主事者,文载龙渊名声已然败坏,儒生们不知何去何从,想起昔日一点稀薄的香火情,便求到了文诣经纬。
      “你们想投到经纬门下?”我迟疑地看着这群儒生:“但是圣司他……”
      “禾苗姑娘,吾等曾寻过圣司,他直言文诣经纬你可做主,吾等方才冒昧前来。正御之事……哎,无论如何,文载龙渊毕竟也是儒门正统,吾等不希望基业就此衰朽,斗胆请姑娘一并统辖。”
      “……啊?”我闻言更懵:“我不算儒门之人,连经纬也是代管,如何统辖两门?”
      “姑娘忒谦,你之声望并不亚于圣司,甚至民间对你更加认同,为生民立命,正是文载龙渊如今需要寻回的本心。”
      我指着自己,很是迷茫。
      看看玉徽清,他轻轻点头。
      看看山亭柳江城子,他俩疯狂点头。
      再看碧剑双侣,两口子同时点头。
      我:“……”
      ……就,事情怎么进展到这样了???

      3.
      一个不是儒门之人的四不像,统辖文载龙渊和文诣经纬,画风自然是……
      “我说了辖区内适龄儿童必须上学不许收束脩,你们还收!是担心我弄不来银子吗?”
      “因地制宜懂不懂,文诣经纬跟文载龙渊地理条件根本不一样,让百姓给我好好种水稻,我会派人来改良稻种!”
      “下地干活儿怎么啦?这叫劳动教育!要算学分的!不参加劳动不许毕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好意思说自己‘哀生民之多艰’?”
      “你们给我听好了,所谓治国平天下的终极奥义,就是为百姓的幸福生活努力奋斗!想要千钟粟黄金屋和颜如玉的,现在可以走了!”
      我双手叉腰扯着嗓子跟一群唧唧歪歪的儒生正面怼,有几个气得满脸通红:“有话好好说,汝,汝如此言行,与泼妇何异!简直有损儒门风范!”
      我正打算怼回去,忽闻身后一道温雅嗓音不疾不徐不轻不重地反驳:“若只顾风范而失了正心,才是违背圣人之道。”
      我回头一看,却是墨倾池与另外两名儒者已至,也不知他们在那儿听了多久,发话的是那名一身紫衣贵气逼人的儒者。
      “……圣司。”我心里一阵别扭,避开墨倾池的注视,看向那两名陌生儒者:“请问你们两位是……?”
      “哈,在下千载明道.玉离经,这位,是邃无端。”
      他自我介绍完毕,我就看见文载龙渊的儒者们神色一肃。
      “原来是新任掌教,玉主事,见笑了。”
      新任掌教?德风古道的主事吗?
      我好奇地看着玉离经。
      “客套了。”玉离经温文尔雅地谦辞了一句,转而迎上我:“禾苗姑娘,久仰大名。”

      4.
      玉离经说自己是来参观我在文载龙渊新搞的精准扶贫项目,我跟他初次见面,也弄不清这是不是他的目的,但他身为现任掌教,参观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我带着他们三人在文载龙渊地界随便逛,边逛边介绍目前举措与进展。
      逛到一半,玉离经笑着说:“禾苗姑娘,你所言新稻种试验田,吾十分感兴趣,可请门下儒生带路?”
      “我带你去便是。”
      “不麻烦姑娘,”玉离经笑得怪怪的:“圣司与你许久未见,该是有话要叙,吾与无端就不打扰了。”
      我一时语塞,视线仍然避着墨倾池。
      待其他人离开,我又喊了一声“圣司”便盯着脚尖发呆。
      “初掌文载龙渊,你看起来还算镇得住他们。”
      “……还好吧。毕竟是他们主动找上我的。”
      “也算十分难得了。”
      “嗯。”
      没话找话说,我从来没觉得这么尴尬。
      墨倾池却似毫不在意一般,自顾自说了起来:“方才那名儒者邃无端,便是单锋创者,亦是吾之挚友。当年他被人陷害,中毒自封山壁之中,吾为寻出破解之法,离开德风古道,四处探访单锋流派,游历万堺朝城之时,发现应无骞亦是单锋传人。”
      我眨巴眨巴眼睛,总算抬头直视他:“……什么啊?”
      墨倾池淡定道:“你要的解释。”
      我闻言愣住,不知所措地四处乱看,最后憋出一句:“其实仔细想来,你并没有跟我解释的必要,上次是我僭越了,我不该那样跟你说话……”
      “哦?上次不是信誓旦旦,吾不解释你便不会善罢甘休吗?”
      “可那是你自己的事呀……你一向心志坚定,一旦下定决心,难有人事令你改易,”我闷闷地说:“你那样做,并没有伤害到我,我原本承了你的恩,没什么立场去责怪你。”
      “是吗?即便吾险些害你与沧溟身亡?”
      “那也是我故意为之掩人耳目,不过……”我鼓起勇气直面他,郑重地说:“圣司,你确实应该向二爷、向易教道歉。”
      墨倾池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那,你呢?”
      “我?我没什么,我有什么呀。”我努力挤出笑容:“托你的福,我好像名气挺大,还辖制两门,认识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事……很有意思,很有意义。”
      墨倾池的语调似乎低沉了两分:“这是你的真心话?”
      我连连点头:“是。”
      墨倾池背着手远目:“看来你做得很是得心应手,吾也可安心放手了。”
      “那可不行!”我一惊,立刻否决:“我又不是儒门之人,没了你儒门圣司的名头,我怎么辖制两门?名不正言不顺……你还是把你的招牌继续借我用吧。”
      “哈……你愿意,就接着用吧。”墨倾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若有为难,也可向德风古道传讯,离经尚可支援一二。”

      5.
      “你行事果决,难得见你在意他人看法。”
      返回德风古道途中,玉离经似笑非笑地调侃。
      墨倾池回应得不咸不淡:“毕竟受吾连累,文诣经纬亦劳她诸多费心,文载龙渊前愆甚多,又新近投靠……总要过来看看。”
      “是,理由很充足。”玉离经亦是不动声色:“她在努力劝说自己放下,有些人倒是放不下。”
      墨倾池斜看他一眼:“做了主事,就变得多思多虑。”
      邃无端完全看不出他们二人打什么机锋,自顾自的畅谈感想:“禾苗姑娘真是聪明能干。”
      玉离经和墨倾池同时一静。
      “在她治下,百姓安乐,欣欣向荣,倒是颇有桃源之感……”邃无端继续发表感慨,却突然发现另两人诡异地沉默着,不禁疑惑:“主事,圣司,你们为何不说话?”
      “没什么,单锋罪者尚需调查,吾们尽快回转吧。”

      6.
      人说借酒消愁,愁上加愁,我却是越喝越清醒。
      酗酒是不对的,酗酒是颓废的,但我就是心里憋闷想痛饮一场。
      酒馆的存货都快被我要光了,对面坐着的高马尾帅哥好心提醒:“姑娘,单身一人在外,少喝为好。”
      “啊?”我瞥他一眼,默默掏出锤子,一锤砸入地面:“谁敢趁我喝醉占便宜吗?!”
      高马尾帅哥:“……不敢不敢,佩服佩服。”
      我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像是喝醉的样子吗?”
      “不像,姑娘真是女中豪杰。”帅哥竖起大拇指给我点了个赞:“不过吾能冒昧问一句吗?姑娘这是为什么借酒浇愁?难道是失恋?”
      “错!”我竖起食指摇了摇:“我最敬佩的人不在了,喝酒悼念一下。”
      “原来如此……节哀。”
      “不哀!有什么可哀的!”我拍桌而起:“他又没死!他奔向新生活了!至于我们跟他的情谊,已经被扫进垃圾堆,不堪一提。”
      “呃……姑娘你确定你不是失恋了吗?”
      “不准玷污我跟他纯洁的革|命友谊!我们一起剿过匪,一起扶过贫,怎么可能是这种低级的关系呢?”我拎着酒瓶一屁股坐到帅哥身边,拍着他的肩膀摇头感慨:“哎,只可惜人家心里只有旧友,我们这些后来人算什么?说放弃就放弃,说不管就不管。什么嘛……以前的朋友珍贵,二爷跟他的情谊不珍贵?对哦,二爷他都能不管,我又算个老几?”
      “姑娘,姑娘你醉了,”高马尾帅哥礼貌地扶着我:“你家住哪?吾送你回去?”
      “不!”我揪住他肩上的布料:“今天这件事我们得捋清楚,老朋友,珍贵,对不对?”
      “……对对对。”
      “新朋友,不珍贵吗?”我凑在他脸边,视线和意识都已经模糊:“新朋友不珍贵,是不是,墨倾池?”
      “……哈?你叫谁?”高马尾帅哥好像愣了一下:“你叫的是墨倾池吗?”
      “你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呀,圣司,”我摇着他的袖子:“算了,你年纪大,老糊涂了。糊涂好,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呀——头!”
      ……随后,我一头栽了下去,人事不省。
      云忘归背着醉糊涂的姑娘往客栈而去,心里不断涌现吃瓜的兴奋。
      圣司墨倾池耶,那不是他好久不见的老同学兼老同事?
      云忘归把姑娘安顿好,坐在一边摸着下巴眼珠子转个不停。
      ——姑娘,你这瓜保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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