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司]文诣经纬脱贫日记》旗木卡卡文

13、第十三章

　　1.
　　战祸不休，人世离乱，八岐离开之后百姓的生活仍然受到很大影响。青壮年尚可组织起来进行田土和水脉净化工程，孤残老弱者却无所依傍，只能依靠我们救济，加之气候异常，方入九月，竟已冷如寒冬。
　　那日三教大会过后，儒佛两门代表——德风古道和大乘灵云寺都送来了签好的协议，唯有圣龙口对此置之不理。
　　听闻那位新任道主不知因何拥有战龙之力在身，上台以来十分强势，野心勃勃欲一统三教，当日我离开之后三教代表一度发生激烈冲突，民间已流传不少调侃“三教又要内讧”的段子了，若非儒佛两家努力克制，恐怕已经撕破脸皮开打。
　　我完全不想找人探讨“为什么三教那么喜欢内讧”这种谈之无益的话题，拿到儒佛协议书之后，就开始派遣人手去他们各自管辖范围开展扶贫助困。
　　经纬龙渊的扶贫模式已然成熟，完全可以在民间推广，只是各地情况不一，德风古道势力范围内百姓生产生活条件尚可，但重难点也在安全防卫，灵云寺域内百姓则因笃信佛教之故，靡费大量物资供奉寺庙，生活较为清苦。
　　我带着龙渊的团队亲自去德风古道与本门及四方支脉的群众代表座谈，了解情况。德风古道也派来云忘归和楼千影作为代表列席，在我建议之下墨倾池则被加了个顾问身份参会。
　　德风古道本门地理以丘陵为主，八岐祸乱之中受灾最为严重，东方支脉仁宇明圣近海，曾受群妖袭击，西儒一笔春秋是典型水乡，但目前水网尚未完全清除鬼气，主事者系雪衣之前力战鬼族重创躺尸中，文风谷、奕德熙天则受损较小。
　　我听百姓们诉说各自问题困难，短短数刻间工作日志上已记录了十几页，稍加整理便特别注意到信息延迟造成的灾祸持续延伸，不禁好奇道：“德风古道各部之间是怎样保持联系？”
　　“各支脉只在重大节庆聚首，平日各安。若逢大变劫难，本门会敲响警钟，召唤支脉以及在外门生回返。”云忘归解释一番，随后看向墨倾池：“吾就是在圣司重伤之后听到警钟之声回到本门的。”
　　坐在我侧面的墨倾池点点头：“没错。”
　　“嗯。”我也轻轻点头表示知晓，心中却在思考，以德风古道如此深厚的底蕴，传递讯息的方式却这么传统，遑论寻常百姓……难道苦境不能通电话吗？
　　对了，电……
　　“禾苗，你在想什么？”
　　远沧溟轻声提醒，我一抬头才发现大家都在看我，赶紧示意西儒百姓代表发言。

　　2.
　　“……联防联控？”
　　会后，我随便抓了几张白纸奋笔疾书，再让山亭柳推出立式白板，写下几个关键词，对德风古道儒生逐一解释。
　　云忘归歪着脑袋有些不解：“是指本门和支脉联合保护百姓吗？”
　　“不是。”我站在白板跟前写写画画：“准确来说是‘人防、技防、联防’体系，德风古道人力有限，各支脉之间也有相当距离，而百姓散居各处，完全依赖人力并不现实。不若以技防为核心，村镇联合……圣司，你还记得经纬的监控系统吗？”
　　“自然。”
　　我在台上墨倾池在台下，这样对话好像主次有些颠倒，我也就是感慨一秒，继续描述我的设想：“文诣经纬山峦连绵，这段时日忘掌教以各峰山顶为基点，疏通了讯号传输，目前已实现全面布置……”
　　“哎哎，等会儿，”云忘归越听越迷糊：“禾苗姑娘，你说的是什么？”
　　“百姓也可以使用的讯息传递方式，只是需要足够动力源。”我示意江城子取出一只以特殊材质制作的大号喇叭，并塞入两粒储元珠，打开开关，顿时洪亮的声音传了出来——
　　“邪染防控请记牢，护体用具要戴好，服从指挥不乱跑……”
　　“今日经纬天气预报，南丘小雨，东湖晴转多云……”
　　“欢迎收听新型稻田养鱼技巧基础知识小课堂……”
　　“生男生女主要取决于男性，请勿歧视女性……科学备孕应注意以下事项……”
　　我关掉喇叭，对一群目瞪口呆的儒生解释：“此物从材料到制作皆殊异寻常，不易受损……若在每个村镇装上此物，可节省很多人力，也可避免讯息不及传达。虽然播放内容要提前一天录制，但也也比让百姓坐着抓瞎好得多。唯一的难题，是能量。储元珠能够持续使用的时间有限，每日都要摘下换新，这也算是不足之处。”
　　“观你之前若有所思，莫不是已有设想？”
　　墨倾池一语点破，我看着他点头：“我想到一种能量，却一时不知能否实现。”
　　远沧溟兴致勃勃问到：“什么？”
　　“电。”我指了指天空：“雷电转化而成，可供我们运用的能量。”
　　过去不太热衷实务讨论的墨倾池今日倒是不吝开口：“或可请易教和墨门设法。”
　　“我有这个想法，不过试验总是需要时间。”我唤来龙渊干事：“陆羽茗，你带着德风古道儒生和各地百姓开始架设吧，现有储元珠应是够用一段时日。”
　　“这玩意儿可真稀奇……”云忘归顺手拿起放在桌上的大喇叭，不小心按到开关，一阵欢快激昂的开场乐之后，文诣经纬特邀主播的声音传了出来——
　　“乡亲们早上好！这边是《阿炳养殖课堂》，今日专题《母猪的产后护理》……”
　　所有人默默看向云忘归。
　　云忘归默默关掉大喇叭。
　　……
　　轰轰烈烈的村镇大喇叭安装工程启动，忙于武林事务的玉主事和夏掌门闻讯抽空前来视察，在玉离经介绍下我也正式与夏掌门认识。
　　“早闻禾苗姑娘大名，上次三教大会你提出的协议十分新颖，却也平实……此番百姓安置有劳你了。”
　　我谦虚道：“也是夏掌门给我们这个机会进入德风古道扶困济民。”
　　“扶助百姓，本是该为之事。”夏承凛说着看向墨倾池：“圣司能培养如你这般人才，也算不枉儒门之志。”
　　“夏掌门言重了，她是自学成才。”墨倾池还是语气淡淡：“吾多在袖手旁观。”
　　我正在工作日志上记录，闻言侧过头回了一句：“圣司倒也不必妄自菲薄，你不放权我做不了这么多事情。”
　　云忘归拿肩膀顶了顶墨倾池：“哎呀，你看，禾苗姑娘不仅实事求是，还大人有大量不跟人斤斤计较，反倒是有些人死要面子……”
　　墨倾池一字一顿道：“云忘归。”
　　我奇怪的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正好夏承凛问起那只被安装在村口的大喇叭：“此物有何用处？”
　　“危险时期，可通过此物告知并组织百姓撤离，平日亦可做些知识宣传，如果你们愿意，还可以用它广播四书五经啊。”
　　“哦？”夏承凛眉目不动：“姑娘真是奇思妙想，不过对于百姓而言，确实合用。”
　　“夏掌门实在言重。”我觉得夏承凛太过严肃，遂解释说：“其实此物尚未达到我想要的效果。我想要的是，讯息实时传播……”
　　夏承凛听我说了半天，问起关键问题：“姑娘这个想法，从现有条件而论，能可实现吗？”
　　“算是做了一半。”没结果的事情不便大谈特谈，我选择一带而过：“经纬龙渊的研发团队正在探讨和摸索之中，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
　　“若能成功，受益者何止百姓。”夏承凛对玉离经道：“届时吾等亦可以此实现门内消息互通。”
　　“是啊，禾苗姑娘总是令人刮目相看。”
　　“这是群众智慧结晶，我不过是把他们的想法记录下来，组织人手研发落实。”我赶紧冲夏承凛和玉离经两人摆手：“别再夸我了，我是来解决问题不是来求夸奖。”
　　“哈。”玉离经似笑非笑望着墨倾池：“后续之事，就有劳圣司与禾苗姑娘联络。有你这位经纬创始人，吾们向禾苗姑娘求助，更为心安理得。”
　　墨倾池不为所动：“说笑。吾不在，她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听他这么说，我突然感觉经纬创始人像个外人一般有点凄凉，便主动提出：“圣司离开经纬许久，是不是该回去看看？”
　　我一开口，远沧溟突然激动起来：“是啊大哥，经纬与龙渊如今可是大变样，你也该回去看看，这其中也有愚弟我的心血，真是迫不及待想跟你炫耀一番。”
　　“此事该然。”我发现玉离经笑得愈发诡异：“圣司不如走一遭，开开眼界回来也跟吾等分享。”
　　“去吧，去吧！”云忘归对墨倾池挤眉弄眼。
　　我不明白为什么现场气氛变得莫名欢快，疑惑的看向夏掌门，却见他背着手立如松柏仿佛事不关己。
　　正经的一本正经，不正经的嘻嘻哈哈……嗯，德风古道的人都好奇怪啊。

　　3.
　　墨倾池终究与我们一同返回文诣经纬。
　　较之他前几次回来，有效整合龙渊势力之后的文诣经纬，变化更加天翻地覆。
　　辖域变大了不止一倍，道路四通八达，水利灌溉设施愈加完备，易教和墨门、阴阳流合力完成的防护结界笼罩整个辖区，要害与险峻之处均设有堡垒，每家每户都安装了墨家出品机械狗，可协助完成代步、搬运等作业。
　　“老大，感想如何？”
　　“确实变化甚大。”
　　“这一切可是多亏了禾苗！”远沧溟挤眉弄眼：“禾苗，你这个总规划师，是不是该给大哥讲解一下如今布局？”
　　我与迎面而来第N个与我热情打招呼的村民道别，闻言提议：“这边比较嘈杂，到穹顶末详谈吧。”
　　穹顶末的设置一如既往，我之前考虑到墨倾池毕竟是创始人，他之住处不便轻动，只是辟出一面瞭望台，其上装设空气和地脉监测仪，方便不时登高观察整个经纬状况。
　　我把墨倾池带上瞭望台，指着经纬各处与他详说：“北方山脉已打通隧道，一直通往文载龙渊，东北方是动力部，供给经纬和龙渊生产生活所需原料及能量，储元珠也在那里生产……南面自上次大批百姓归附之后，边界已接壤南武林，南武林富庶，商会时常往来两边，将特产及时外销……”
　　墨倾池默默听我介绍，并未发表意见。
　　远沧溟摇头一脸嫌弃地对他说：“哎，禾苗说得口干舌燥，你倒好，不动如山，半句高见也无。”
　　“欣欣向荣、蒸蒸日上，吾还有何话可说。”
　　“竟然连夸两句，难得难得，”远沧溟转了转眼珠子：“吾去吩咐江山他们备餐，你们慢聊。”
　　我与他面对面互相看了几秒，开口问：“喝茶吗？你的茶叶还存着没人动。”
　　“好。”
　　我们在修竹之外对坐，我直接把煮沸的山泉水注入茶壶随便晃荡几下倒掉，又重新注水——这泡茶方式算是相当粗糙，不过我从来没心思搞这个就是了，墨倾池也知晓。
　　“你之构思逐一实现，效果惊人。”墨倾池象征性地喝了两口茶：“听闻你下一步要将这些成果推向神州？”
　　“还早着呢。”不同于墨倾池那种儒门式的斯文品茗，我直接灌了两杯，这才接他的话：“万丈高楼平地起，花了这么多时间才把经纬改造至此，其他地方各有各的难处，慢慢来吧。”
　　“也是。”
　　“你这次回来，打算长留吗？若要长留，我把山亭柳和江城子调回穹顶末，你也方便一些……”
　　“不必。”墨倾池一口回绝：“他们你已用得顺手，也是长久以来的班底，足可交托信任，如今另寻他人难免麻烦。”
　　“算起来，他们可是你的班底。”虽知他不会再喝，我还是给他续了一道水：“你不介意我鸠占鹊巢的话，我就接着用了。”
　　“吾以为，你对吾之介意更多。”
　　我愣了一下，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圣司，你还说你不介意，这件事已经说了多少次了？我能介意你什么啊？介意你不是个圣人吗？”
　　“不是吗？”
　　我一手撑着脸颊，一只手拨弄茶杯：“又不是小孩子，还争这些是非黑白？有人喜欢多管闲事，有人喜欢自娱自乐，各不妨害、各自安好便可。我曾经对你存有的期待本就不合理，真相摊开，也不过是让我认清现实。”
　　墨倾池沉默片刻，道：“认清……墨倾池非是圣人的事实？”
　　“不，”我清晰地反驳他：“认清向外求，不如向内求的事实。”
　　“哦？愿闻其详。”
　　“我不能把自己的志向投射到别人身上。与其一心依赖在墨倾池带领下完成理想，不如自己一步步践行和实现。”说着说着，我索性两手捧着脸，直直盯向墨倾池双眼：“说的够明白了吗？我忙着呢，哪里有功夫计较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墨倾池似乎被我的态度刺到，轻哂一声：“真不客气。”
　　“我没针对你的意思啊，做圣人、做凡人，都是自己的选择，但是别顾此失彼。”我不客气地吐槽道：“当初二爷和易教被应无骞那帮人逼杀，但凡你更上心几分，也不至陷他于险地。如果一定要说我计较，也只是计较这件事了。”
　　“吾……”
　　墨倾池似乎还想说什么，我瞅瞅时间，起身道：“就这样吧，我还有事要忙，稍后二爷他们给你接风洗尘。如今经纬生活十分便利舒适，你可以慢慢体验一下。”
　　“好，你忙吧。”
　　我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在门口看到二爷带着江城子和山亭柳，三人脸上都写着“我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们干嘛？”
　　远沧溟摇头再摇头：“没，没什么，大哥一个人在里面吗？”
　　“是。”
　　“那吾们进去了。”远沧溟推着江城子山亭柳往里面去，我则继续走下穹顶末，走出一小段路似乎听到远沧溟的哀嚎声。
　　“大哥，你让愚弟说什么好啊——！”
　　我偏着头又听了片刻，对话声已然模糊，只得满心莫名其妙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