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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小别 ...

  •   腊月二十九,是赵煜与卢老爷子启程的日子。

      崔宅外,赵煜看出崔瑈安静得有些异样,向崔郅告辞后,视线转向了她:“好好吃饭,好好玩儿,别成天总看书,知道么?”

      他语气闲适,带有调侃,卢老与崔郅听完都忍不住笑了,发现赵煜待崔瑈竟还是像待学生一般管着。

      “好。”崔瑈本想扯开一个笑,也不知为什么,鼻子却忽然泛起了酸。她匆忙低头,只将嘴唇抿得发紧,心间一下子空落落的。

      他站在她面前,不过一尺之距,而自己却不敢抬头多看,生怕一开口便在人前暴露了哽咽。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竟变得这般依赖他。

      崔郅有所察觉,扶了卢老先行上车,将地方留给二人。

      赵煜视线始终不曾离开过她,见这姑娘低垂着脸,整个人蔫蔫儿的,一时,心也因之变得发软,再难移动步。

      “过完年提前回京。”他低声道,捏了下她袖中绞在一起的小手。

      崔瑈摇头,刚过完年就回京找他,对叔叔、赵家都称不上有礼,到时候别人该怎么想她。

      崔瑈走神想着,不知不觉中就把手放入了他手心,十指交叉——

      抬头,发现赵煜正看着自己,倏尔间他轻轻笑了。

      “乖乖的,早点儿回,听见没有?”最后紧了紧手中柔荑,赵煜松开,转身上了车。

      这次回安平,孟春也被派来与孟夏一起服侍崔瑈。大年初一,崔郅照例带着崔瑈行祭礼。

      今年也是第三个年头,只剩下崔郅崔瑈二人一道祭拜。博陵崔氏宗房的往逝先人皆葬在垣山,崔瑈与叔叔并着几位下人沿陵道而行,一一祭拜曾祖父母、祖父母,最后,到了崔瑈爹娘墓前。

      祭拜毕,孟夏上前将她扶起,一旁孟春立刻递上手炉给崔瑈取暖。看着这两位女侍卫进退有仪,行事极为恭敬小心,崔郅便知,她在赵家那位大人心中是何等地位。也是前次才发现,崔瑈对赵煜的感情已远超他所想,那般依赖一个男人,于她而言,并非好事……

      “博陵崔氏总以中道处世,不执不偏。”

      只可惜,不论是阿兄还是阿嫂,终究都走了极端。

      崔郅看向身后走上来的人,话里意有所指:“绮月,你向来聪慧。”不该不清楚这个道理。

      崔瑈早就留意到,叔叔从不在孟氏姐妹面前多说半句,可今日却有异于往常,便是如此,她也未叫二人回避。

      崔郅稍稍一顿,很快便继续道:“非我说教,不过你应当明白,不负己心、不留悔意固然自在,然而水满则溢,无论何时都留一步退路,方能悠游周转其间。”

      走至叔叔身侧,站定,寒风扑面而来,吹得脸颊有些刺痛。

      冬日里,前方群山白气霭绕,唯青青松柏凌然而立。君子如松,自立自持,不同于菟丝,无根而浮。

      崔瑈心想,原来旁人早就将她看得一清二楚,自己装得跟没装一样,不过是白费心力。

      也许,叔叔说的没错。

      人都有自厌之时,又怎能永远保证不被他人厌烦?与人相处,与己相处,都得留有余地。可是怎么办,她现在又想他了,只想一直待在他身边,须臾不离。

      十余步外,孟春孟夏对视了一眼。崔家长辈的确清醒难得,然而此事之于小姐,却似苛刻了些。那位大人都做不到的事,又何必用来要求小姐?

      元宵日至,春假已过大半。

      这段时间,崔瑈成日周旋于上门的旁支亲戚之中,相比往年,今年崔宅格外热闹,来的人也尤其多。

      “钰哥儿来,快给姐姐请安。”宋氏推着一个七八岁小孩儿走到厅堂中心,满脸堆笑,“姐姐厉害极了,如今在京城当官呢!”

      厅中坐满了崔家旁支女眷,都争相笑着捧崔瑈,“是啊,绮月可给崔氏长脸了,连赵家这等响当当的高门都要跟我们联姻,崔氏再起指日可待呀!”

      崔钰乃三房房主崔涓的孙子,当初崔瑈父丧后,族里有意过继崔钰给宗房充当宗子。崔钰从小娇惯,此刻又被一群婶母围着唠叨,性子一起怎会听话,正眼都没给崔瑈,直嚷嚷要出去玩儿。

      三年未见这个众人硬塞给她做弟弟的小男孩儿,崔瑈但笑不语,只自顾端了茶来喝。

      崔涓家的见崔瑈一直笑吟吟的,想着眼下她既得江左赵家青眼,恐怕已有意认下自个儿孙儿做弟弟,好给宗房撑撑脸面,于是有意吹捧道:“瞧瞧,钰哥儿一点儿不怕生,将来定是个出众的,我细看这眉眼熠熠有光,还真有几分宗房的气度呢!”

      崔瑈放下茶盏,也顺着打量起崔钰来,这小孩儿样貌颇类其母,长得白嫩秀气,不过小小年龄却被养得眉眼生戾。她笑了下,并未言语。

      崔筵之家的看出了些许端倪,不急不忙地接话:“大嫂这话可不兴说,老祖宗们都言严尊卑有序,宗房与支房理当各晓其位,各知其礼,才没得那些以下犯上、祸及家族的事儿来,您说是不是这理儿?”

      见自己的话竟被一个庶子媳妇儿给堵了回来,崔涓家的脸瞬间气得涨红,正要说话时,却听崔瑈柔声开口。

      “都没注意那位妹妹没座儿,去找个凳子来。”

      孟夏闻言立刻寻了杌凳放在一十四五岁的少女身后,她旁边坐着的娘亲忙道谢:“有劳姑娘了,站会儿不碍事。”说完又冲崔瑈道,“人说龙生龙,凤生凤,真是不假。咱崔氏也是等了近百年才得绮月这么一人。”

      妇人拍了拍自家女儿的手,殷勤为崔瑈介绍:“绮月少得见我家纭儿,你二人同年,她不过小你一个月,可这方方面面都差远了。唯一能夸的是读书还行,去年年初刚考进县学,往后还得请绮月多多帮忙呢。”

      崔纭脸颊发红,细声唤人:“绮月姐。”叫完便垂了眼,上次见崔瑈还是三年前崔恂夫妇治丧之时,没想到如今的她竟漂亮得令人不好意思多看。想想自个儿,与她一样的年龄,却长得仍像个小孩儿似的。

      崔瑈本来对崔纭的确没什么印象,不过前几日拜访曾举荐过她的韦知县和方教谕时,听他们提到过崔纭的名字,“许久未见纭儿了,现在,应是跟着县学的何夫子就学吧?”

      “是,”崔纭抬眼,对上崔瑈一双盈盈美目,“何夫子常用姐姐来提点我们,因您之故,我也格外得师长关心,只是我天分不足,倒叫夫子们失望了。”

      崔纭说完有些赧然,此话虽属实,然而也是依着娘亲先前叮嘱,才有心道出。

      一见她表情崔瑈便有了数,仿若不察。然而崔纭她娘对自家女儿这讷讷性子却大不满意,摇头对旁人抱怨:“这孩子就随了她爹,一点儿不敢跟人多说话,我总叮嘱她勤向夫子请教,多在人前露脸,好让人家记得你,不然好事来了哪里还记得起有你这号人?”

      她转而朝崔瑈笑着道:“纭儿这孩子太老实,只知道死读书,可就算读书读得再好,那些眼红你又会来事儿的人,一两句话就可以压得你翻不了身。所以绮月啊,婶子还得请你帮帮妹妹,县学如何好,也比不过州学,更别提国子监了……”

      崔纭在一旁听得双脸发热,心怦怦跳,根本没想到娘亲今儿竟是这般打算!见崔瑈神色不变,不知怎的,她只害臊得不行,直想钻到地底里去。

      “婶婶不知,读书要的就是老实人,能读书读得老实忠厚,更是文以化人的功用。”崔瑈转眸看向崔纭,瞧她脸涨得通红,似极为难堪,一时有些好笑,便安慰道:“何夫子治学严谨,纭儿往后便好生跟着夫子学,藏器待时。”

      崔纭愣愣看着她,直觉这句话不大寻常,不过她娘仍想继续相求,没等开口,孟春已出声代崔瑈委婉送客。

      孟夏微讶,下一刻便观察崔瑈神色,却见那位小姐粉唇浅弯,似不觉意外。

      人群散去,厅堂中空余风吹窗棂的细微声响。

      孟春送走人回来时,只见妹妹侍立一侧斟茶,而崔瑈单手支颐坐在圈椅上,不知在想什么事。

      与崔瑈相处这么长时间,孟夏多少也摸到了她的性子,今儿小姐的兴致实在不算高,即便自始自终皆笑面对人。她猜,恐怕和那个小孩儿有关,上次来安平时,似乎也因着这个小孩儿影响了心情。

      “小姐已累了大半天,早点儿歇息吧?”孟夏走上前恭敬问。

      崔瑈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方长长舒出一口气:“哎,真没意思。”

      她也想像他说的那样慢慢来,可是没他陪着,这慢慢来也没什么劲儿。

      孟春不知发生了何事,未敢出声。孟夏有意让孟春在崔瑈面前露个脸,提议说:“小姐若心烦,不妨给大人写信,由姐姐传给大人即可。”

      崔瑈一听便笑了:“我若不写,晋侍卫长那边不也掌握我近况么?”

      话音刚落,孟家姐妹便齐齐跪了下来,孟夏斟酌着开口:“中秋过后,属下便再无透露小姐的事,之前也是我自作主张……”

      崔瑈猜想,真正自作主张的怕是晋臣吧。而他呢,唯一做的,不过是顺水推舟。如此,便知道了所有想知道的事,也推掉了不愿承担的罪名。

      “明儿我们就回京,不要让他知道。”

      已等不及想要见他惊讶的样子了。

      毕竟,自己的毛病好像愈发严重了,坐着走着就会想起他来,就算叔叔提点说不要陷得太深,要留有退路,可她还是情难自禁。

      既已无药可救,便只听那一人的话,早日回京。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城夏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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