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零一廿

4、Chapter4

　　就在今天的早上，宁言初向顾肖告了白，地点就在顾肖的宿舍门口。

　　当时的宁言初只一件短衫，春末的早晨还是有些凉，脸色发白的男孩看着面前打开宿舍门面色有些诧异的顾肖，抿着嘴唇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慢慢走上前轻轻的伸出双手，那双小鹿般的眼睛难得的带着笑。

　　走廊的灯光在窗外的晨曦下显得有些暗淡，昏沉的照着宁言初瘦削的下颚，男孩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学长，薄唇轻起，声音就像是晨间的露水从叶片上滚落，带着他自身特有的清爽和干净，他说：
　　“顾肖，抱——”

　　好像这个世界上好多的事情都是这么的水到渠成，原本就不用想太多。或许感情也一样，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其实没必要逼着自己什么。

　　所以当宁言初带着顾肖来专业教室的时候，整个课堂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毕竟，顾肖真的很受欢迎。

　　“平时坐在哪？”顾肖毫不在意外人的目光，边往前走着边回过头拉着宁言初的手，最后凭着记忆来到上次宁言初坐着的地方，紧了紧男孩有些冰凉的手指问道：“还是这里吗？”

　　“......嗯。”宁言初垂着眼睫，左手抓着顾肖的衣袖，身体不自觉的朝着学长那边靠了靠，声音有些小：“人好多。”

　　“嗯。”顾肖的声音很淡，但握着宁言初的手很紧，将另一只手的书包放下后便在宁言初的位子旁坐定了。

　　宁言初向来独来独往，所以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又因这专业教室足以容纳接近百人，由此宁言初的周围就更没有多少人了。

　　不过今天班上的女生到是格外的殷勤，坐的离教室后面的二人极近，毕竟顾肖学长在学校里可不是经常容易遇到的。

　　最后上课时马老师进来的时候，着实是被后排那浩浩荡荡乌压压的一群人惊住了。

　　马老师，原名马莉为，三十来岁，是学院专业系内中比较知名的女老师。

　　上课喜欢借着自己极其短小的上半辈子见识疯狂跑题，穿着一身制服，傲慢知性，在学生中还是比较受欢迎的，毕竟自己学院的女老师少的可怜。

　　她在宁言初大一的时候教过这个学生，她自认为自己的眼光没问题，但是从听说了宁言初期末作弊之后，对这个男孩的态度可谓是“飞流直下三千尺”。
　　毕竟在她的眼中不凭真本事拿到的成绩简直唾之极弃，毕竟小小年纪为了分专业的目的就扯谎作假以后到了社会就算混到了上流阶级，对自己以后的事业价值也不大。
　　所以，没必要再给这个男孩好脸色。

　　宁言初的指尖出汗，这节课按照马老师的正常流程应该是讲评作业——是一套方案的PPT。

　　自己的PPT已经交给了学委，一会儿会放在大屏幕上逐一讲评。自从上次那件作业事情后，宁言初还是装作不在意的每一次都依然按时交给学委作业。

　　但老师讲评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自己的作业。

　　直到上个星期，自己将存档在优盘里的作业给学委的时候，那个女孩看着自己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优盘就停在半空，停在宁言初的手里，学委没有要，她说：
　　“宁言初抱歉啊，马老师说以后你的作业不用交了，真的不好意思但是这是老师的意思，你知道的我没办法不听。”

　　“......没事。”宁言初心脏跳的飞快，手指紧紧的捏着优盘，指尖用力到发白，他听到自己说：“给你和老师添麻烦了。”
　　说完，优盘便又装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他不知道那天他怎么回的宿舍，只记得自己好像在教学楼上的天台坐了很久，看着脚底六层高的距离差点跳了下去。

　　心脏疼到发抖，手脚冰凉止不住的冒着冷汗，嘴唇发白干裂，身体控制不住的朝那天台的栏杆边缘靠。

　　傍晚的风吹的人不清醒，至少在宁言初眼里是这样的，难受的想死，父母同学老师，周围的一切被自己搅成一团乱。

　　“这年头谁不辛苦，谁不抑郁，别无病呻吟。”舍友如是说。
　　“我求求你，杀了我好不好。”
　　黑夜中的宁言初小声的哭泣，伸手抓了一把身前的空气，指甲一道一道在胳膊上划出血痕，“为什么死不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我明明，明明就什么都没做。

　　小组分组的时候，没有人想与宁言初一组，因为只要与宁言初一组就会被马老师直接否决，无论你做的有多好。
　　老师从来看不见你，同学永远看不起你，还记得第一次小组的时候，因为宁言初，小组的成员们那门课的作业老师没有看，导致那些学生认为他们那门课的分数没了。
　　当天晚上宁言初的电话被打爆，他们一个个全在骂，在电话那头说的话极其难听。他们说都是因为他，分数没了，他不在意分数那他可以退学不要再来祸害别人。
　　结果可笑的是到最后分数下来时，没分数的只有宁言初一个人而已，其他人的分数却都高到离谱。
　　到最后，没有一个人对自己说对不起。
　　最后，自己成功的落得了个“祸害”的字眼。
　　人，有的时候真的真实到可怕。
　　但是说到底是自己对不起他们，说到底是自己该死。

　　这周的作业是宁言初今早拷在优盘里，顾肖要他带着的，然后到了班里当着学长的面递给了学委。
　　就在刚刚，女生本是很不乐意要的但奈何宁言初背后站着的顾肖就在她眼前看着，毕竟破例一次能在自己喜欢的学长面前捞到一个好印象，这买卖也是不亏，这样想着，女生也是接过了宁言初的优盘。

　　马莉为坐在多媒体前，翻阅着上周的作业，那一列文件小字上标注的是这个班的学生名字，但她皱着眉看到最后几个PPT时，马莉为却发现最后一个PPT没有写名字。

　　“这是谁的作业？”实话来说，上周的作业完成度很不好，听着老师的说话语气，同学们就都心知肚明的很：

　　得，又生气了，也不知道这次谁又那么倒霉碰巧就往那枪口上撞。

　　宁言初的心一颤，整个人就像过电一般全身发抖。
　　虽说顾肖坐在他的旁边但是心底的恐惧终归是一时半会也消不下去的。
　　而顾肖像是察觉到了宁言初的异样，温热的手心握上男孩发着冷汗的手背，低声安抚道：“别怕。”

　　宁言初看着前面压根没有看向自己这边的马莉为的眼睛，像是狠下心来似的举起了另一只没有被顾肖牵住的手，轻声回道：“老师，是我的。”

　　果不其然，马莉为寻着声音看向宁言初后，愣了几秒，说到底也是拥有合格教资的人，眼神很快便恢复了自然，继而就像是没听到，自顾自的开口道：“好吧，既然没人承认我们就不......”

　　“老师，宁言初说了这作业是他的，您怎么能说没人承认呢？”马莉为后面的话还没说完，顾肖就毫不客气的开口打断了。

　　捏着宁言初的手心一紧，顾肖心疼的转头看了一眼身旁低头不说话的男孩，不免因为护犊子，语气也加重了：“难道是因为宁言初的声音太小了？不对啊，您难道没有看见他举着手吗？所以马老师您是不是视力不太好？”

　　眼前这个出头的男孩，马莉为认得，虽说顾肖不是这个专业的，但经常贴在光荣榜上的荣誉学生，试问哪个老师没有留意过。

　　“同学你是不是走错教室了？”马莉为难得好言好语。

　　顾肖摇了摇头，面上依然是他常有的笑容，”老师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第一次，马莉为被一个学生噎成这样，面子上当然也是有些挂不住，见顾肖这样不给自己面子马莉为语气也渐渐冲了：“顾肖同学你既然不是我这个专业的学生，你不觉得你这样对老师我很没有礼貌吗？”

　　”是哪里没礼貌了？“顾肖慢慢站起身，盯着讲台上略显局促的马莉为，“况且我现在对老师的称呼不还是‘您’吗？再说了马老师您还不允许学生在课堂上问问题了？”

　　一时之间，全班倒吸一口凉气，空气安静的就只能听见窗外树叶被风吹的沙沙响声。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马莉为面色铁青的夹着书本走出教室，临走时还不忘蔑了顾肖和宁言初几眼。
　　而顾肖则是毫不在意的转身看着身旁还在记着笔记的小男友，“言初，”顾肖侧了侧身子歪着头趴在桌子上，眨着眼睛宠溺的看着男孩，一副求表扬的得意神情，说：“怎么样？今天第一天你男朋友帅不帅？”

　　顾肖刚说完，宁言初手头的笔迹便停住了，抬头正巧对上旁边人的眼睛，一时竟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嗯......帅，很帅。”

　　“那你笑什么？”
　　顾肖拂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刘海，嘟囔着嘴愣是没有压下那随着宁言初笑容而扬起的嘴角，林叶间的阳光尽数洒在小男友的头发上，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边，男孩的皮肤逆着光可以看见上面生长的小绒毛，白白的短小柔软就像兔子一样。

　　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小男友毛茸茸的脑袋，“真可爱。”果然，顾肖得逞的看着宁言初渐渐涨红的面颊——更像小兔子了。

　　简直一模一样，加上那一双眼睛。

　　中午食堂的人很多，乌泱泱的挤在每个窗口，人头攒动占满了那些为数不多的空位置，宁言初被挤在中间，手指紧紧的抓着顾肖的衣角，尽可能的避免与周围人的接触。

　　本来顾肖正打着饭忽然被人拽住了衣角恍惚间还以为是哪个人想要插队，拿着两个盘子刚想转头说理便看见了自己的那一只小兔子受惊似的缩在自己衣服后面，顿时，心软的一塌糊涂。

　　“怎么不去找位置？”好不容易带着宁言初从人群中挤出来，顾肖将餐盘递给他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宁言初的耳垂。

　　不得不说，顾肖真的好会谈恋爱，光是这一上午一系列操作，宁言初就觉得自己的脸现在仍然烧的发烫。

　　“去那边吧。”顾肖见他不说话，顺势拉过宁言初的手，指着不远处角落空的椅凳说。
　　“嗯。”宁言初回过神，耳垂依旧敏感，刚刚顾肖指尖触及的感觉就像是风轻吻了树叶，痒痒的挠进了你的心里，抬头时正巧对上了顾肖的目光，男孩向他扬起乖巧的笑容照亮了身旁这小小的昏黑的空间。

　　“言初，你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下午的课是公选课，可有可无，只是要个学分。

　　马莉为新布置的作业下个周二交，今天是星期五。

　　宁言初低着头发呆，顾肖下午有课没有跟自己一起过来，所以现在他更真切的感觉上午发生的一切就是一场梦，到了下午自己还没有回过神来。

　　或许是因为顾肖的原因，刚刚离上课前还有几分钟时，同班上平日里不予理会的几个女生纷纷围了上来，各自的手中拿着手机，向自己满脸堆笑：
　　“宁言初，你原来和顾肖学长是朋友啊，那你们关系是不是很好？可不可以将学长的微信推给我们？”

　　看着面前那些女生手机上显示的二维码，恍惚的光晕晃的宁言初心脏不自觉一沉，有些逃避着这些人的目光，开口回道：“抱歉，我没有你们的微信号。”

　　宁言初说完后就回了自己的位置，独留那群女生站在原地有些尴尬，毕竟当初是她们根本看不上他的，理亏的是她们。
　　毕竟，一个系里知名的排挤对象。
　　所以对于宁言初这个人，她们别说是微信号，就连一个最普通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这节课很无聊，宁言初枕着脑袋看着讲台上那根本不想多说话的老师，周边的同学很多都在睡觉，一小部分的在玩着手机。

　　说来可笑，自己现在的这个专业，把不喜欢的科目列为专业课程，而那些宁言初真正喜欢的却像现在的科目一样被列为了公选课。

　　本以为可以到别的专业蹭课，却不想到现在的新校区压根就没有多少学院，其他的都还在主校区。

　　太远了，一次往返将近半天。

　　就好像，是命运在故意刁难他。

　　想过转专业，但已经是大二了，再过两三个月就是大三的学生了，怎么说就算是对想转的那个专业天赋异禀，也要被辅导员和院长审核，更何况自己现在的处境，根本没有机会。

　　曾和舍友提起过自己想转专业这件事，他们都是一副“你没毛病吧”的表情。

　　“你现在想怎么转专业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把现在的专业学好。”
　　宁言初无话可说，毕竟舍友说的是对的。
　　可是对于一个人，一个还有后半辈子大部分时间的人，是选择自己真正热爱的，还是选择现在眼下这个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自己的专业，很难吗？

　　“安于现状”这个词真的太痛了，宁言初不止一次被这个词折磨的体无完肤。因为这个词，自己生了病；因为这个词，自己被人排挤；因为这个词，自己体会到了绝望。

　　绝望到底是什么感觉？

　　就好像是一个阳光晴朗的午后，门外竹林清香混着茶香丝丝缕缕的抚慰着空气，昨夜雨后的叶片湿润滴滴答答的水滴声沁人心扉。

　　可你一个人拉上厚重的窗帘缩在漆黑的房间里，好像与美好无关，只是戴着耳机，里面播放着撕心裂肺的歌曲，没有人在意你，门外的一切没有一样是属于你，包括你自己。

　　宁言初羡慕身边的同学，学着自己喜欢的专业，过着自己曾在高中幻想过的大学生活。

　　说真的，真的不想再活着了。

　　自己所珍视的一个一个离自己好远，老师如此，父母也是如此。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许是上辈子的错这辈子让自己承担，但到底是什么样的错可以剥夺现在的自己的快乐。
　　“我只是想活着，真的很难吗。”
　　这个普通人本就生来具有的标签在宁言初这里变成了奢侈，说不定哪一天自己会消失，消失在这乱糟糟的人间里。

　　下辈子真的不能来了，太累了。

　　讲台上的老师坐在椅子上，大屏幕放的是没看过的一部电影，四个小时的公开课就这样被一部电影占了去。

　　毕竟学生不想听，老师也就没有了兴趣讲。

　　下午的阳光昏沉，大部分被窗帘掩了去，少数沿着窗户玻璃的纹路一点点蔓延，拐上桌角照在宁言初的侧脸上，有些暖乎乎的。

　　桔子味的阳光合着昏暗的荧幕颤颤巍巍的照亮着这偌大的教室，音响中电影的英文台词就像是老式的唱片刺刺拉拉听不太懂但惹的人昏昏欲睡。

　　昨晚后半夜才堪堪睡着。

　　宁言初趴在桌子上，耳边是忽远忽近的电影音箱，侧旁是暖洋洋的桔子阳光，空气中漂浮的颗粒被那日光尽数照了去，混着还披在自己身上顾肖的外套，那淡淡的木香包裹着宁言初的气息，渐渐地竟让男孩也不堪睡了去。

　　好像真的很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

　　宁言初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课了，周围人早已收拾完书本走了大半。刚醒时的脑袋就像是溺水后被救上来后特有的窒息感，涌上喉头浓重的血腥，原本还是桔子般的阳光现在昏沉暗淡，落在西山的肩头躲在厚重的窗帘后。

　　宁言初晃了晃睡的发涨的头，有些不舒服，空气闷的有些发热，现在虽是春末但这温度却让人感觉那离得不远的夏日像是没有耐心的孩子急匆匆的想要驱走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温暖的春天。

　　手机上时刚刚顾肖发来的消息，说是今晚导师留人，让自己早些回宿舍。

　　“不要太累。”
　　看着自己打下的这一行消息，宁言初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回，最后断断续续的才发了这四个字，末了收拾完书包，看着手机上以自己结尾的绿色消息框，总觉得有些别扭，到底还是加了一句：早点休息。

　　“你也是。”顾肖这次是秒回，还在下面加了一张“爱你”的表情包，宁言初看着眼前这张憨憨傻傻的表情包，竟很难将它和顾肖这样温柔阳光的学长联想在一起。
　　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太了解他。

　　宁言初是最后一个出的公选课教室门。

　　灯光全灭时，那一缕暗淡的自然光线像是腼腆的孩子悄悄的扒开帘子小心翼翼的朝着里面瞄着，温暖了那一小方的距离。
　　等到关了门，宁言初连同那束光不舍的说了再见，夜晚又要降临，不知道今晚的自己能不能入睡。
　　毕竟，这对于自己来说，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