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陆/西陆）心剑》星河隧道

16、案破（三）

　　黄昏，天色渐晚。
　　这屋子这就像陆小凤的心，渐渐被阴霾笼罩。
　　两人挑选完武器，各自站在屋子两边。陆小凤在西边，手捏绣花针，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金九龄。
　　他背对着光，那双眼睛却亮得分明，黑如点漆，白如水银。
　　金九龄的心像被鸟爪轻轻抓了一下似的，不重，但微微发痒。
　　他紧握大铁椎的把头，定一定神，道：“无关人员都出去了，看来我们终于可以好好一战了！”
　　陆小凤轻轻地道：“不错。”
　　这个局面看起来金九龄的胜算更大点，因为无论陆小凤的手指再长，大铁椎他终究是夹不住的；而绣花针，如果是用作暗器倒还好，像唐门弟子那样撒出去，总会击中目标的。
　　可陆小凤手里只有一根，还没有穿上丝线，真不知道他要怎么利用这小小的银针。
　　所以金九龄又道：“但你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
　　陆小凤道：“我既然敢和你打赌，自然有把握胜过你。”
　　金九龄道：“我听说你入江湖以来，从无败绩。即便是天外飞仙和两仪剑法，你也与他们打了个平手。”
　　陆小凤淡淡道：“至少有一个人，我是不想和他比斗的。”
　　金九龄忍不住问道：“是不是西门吹雪？”
　　陆小凤并没有回答，他反倒说：“我听说你入公门以后，对上大大小小的响马匪徒，也从未败过一次。”
　　金九龄傲然道：“不错，你我都未败过，今日就非得有个了断。”
　　陆小凤道：“我以前从未想过，还会有与你交上手的一天。”
　　金九龄道：“我不一样，我心里总是有种预感，迟早会有这一天。”他的话音未落，大铁椎已然出手！

　　金九龄能捉住轻功一流的偷王之王，能一举扫清辖内所有土匪，被称作六扇门三百年第一高手，自然名不虚传。
　　可金九龄挥舞着大铁椎，明明对方没有出手，却隐约感受到陆小凤带来的压迫感。
　　收敛了笑容的陆小凤，只会比任何人更可怕。
　　他的师兄苦瓜大师曾经盛赞过陆小凤，认为他的灵犀一指，已算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技。
　　没有人知道陆小凤的武功底数，就如同没有人能描述得出西门吹雪的剑招。
　　前者是因为陆小凤的“灵犀一指”从未被破解过，后者是因为西门吹雪的快剑底下从无活口。
　　可现在陆小凤还没有使出那天下独一无二的指法，仅凭“双飞彩翼”的轻功，就能轻描淡写地避开自己的攻击。
　　陆小凤轻得彷如一片羽毛，任凭锤风如何凌厉，总能借着劲，轻飘飘地飞在半空。
　　金九龄惊骇地发现，从开始到现在，陆小凤的脚就没沾过地，他像大铁椎的影子，如影随形，却伤不到半点毫毛。
　　这份轻功实在惊世骇俗。若说司空摘星的轻功可敌百尺危楼，手摘星辰，那陆小凤便能凤舞九天，傲视尘世。

　　习武之人哪个不是数九寒天、三伏酷暑苦哈哈地打熬筋骨过来的？这个人总是嗜酒爱赌、嘻嘻哈哈、吊儿郎当的，为什么他也能练成这么高的武功？
　　金九龄暗自嫉恨起来。
　　他想停下，可铁椎的惯性很大，若是中途停下，攻击减缓，陆小凤就可以趁这个机会，在任何角度射出他的绣花针。
　　到时候他会刺中金九龄身上任何一个死穴，赶在他死前逼问出薛冰的下落。
　　然而金九龄若是继续进攻，总有力气不济的时候，陆小凤依旧胜券在握。
　　金九龄已觉察出，陆小凤的武功并不在他之下，甚至更高，再试下去，自己非死即残。
　　或许从一开始，金九龄就没有任何胜算。
　　又或许从一开始，金九龄便只是借着比斗作幌子，他并没有真的想死在这里。

　　大铁椎猛然脱手而出，这八十七斤携带着刺耳的风声，比话本里的杀手锏威力还要惊人，连陆小凤也不能不暂且避开。
　　金九龄趁着这股劲，反向从窗外跃出。
　　“轰”的一声，大铁椎撞开墙壁，又压毁了半片假山，直飞到墙根才余势耗尽。
　　这儿震得地动山摇，本来在小院里侍奉的两个垂髫丫鬟见形势不妙，早偷跑出去了。所幸此时也无人在意那些小角色，屋外的众人都来不及阻止金九龄，他的身影就已消失在墙外。
　　公孙大娘内力尚未完全恢复，对此情形有心无力，恨恨叫道：“竟叫他跑了！”
　　瞎眼后耳朵更为灵敏的常漫天道：“有人追出来了，好快的身法！”
　　欧阳情定睛一看，惊喜道：“是陆小凤，这招声东击西没骗过他。”这位本与陆小凤有嫌隙的名妓，已不知不觉将陆小凤视作了自己人。
　　熟悉他二人武功的江重威道：“论轻功，金九龄远远不是陆小凤的对手。”
　　华一帆感叹道：“看来我们已不用去追，交给陆小凤就万事大吉了。”
　　他拄着拐杖，忽然触到一根滑溜溜的活物，惊讶道：“咦，这是什么？”
　　“嘶——嘶——”
　　公孙大娘见院子里那条毒蛇还在，恨恨地拽下身上的缎带，以气贯穿了它的七寸。她道：“江总管、常镖头和华老先生，现在我们追上去也是白追，不如先回去等陆小凤的消息吧。”
　　其他人自无不可。

　　公孙大娘正待与欧阳情一道离开，江重威此时却挨了过来，慢吞吞道：“舍妹……不知舍妹在大娘您那里，过得可还好？”
　　公孙大娘道：“轻霞是你妹子？她为何从未和我提起过？”
　　江重威惨淡一笑道：“我于她，不过是外人；但她于我，却是至亲之人！”
　　欧阳情被触动到，同情这个瞎了眼的男人，她叹道：“轻霞是我五妹，我们每年聚在一起的时候，我瞧得出她并不开心！”
　　江重威面上的哀戚更甚，他道：“这么多年来，只有我生日那天她才会来见我一面，为我下一碗长寿面……我竟一直不知道她过得不开心。”
　　公孙大娘最是瞧不惯这种，道：“你好歹也算是男人，在这里唉声叹气的干什么？”
　　江重威一时语塞，道：“我……我……”
　　欧阳情劝道：“五妹内心深处其实渴望生活安稳，她总和我说要寻个如意郎君，生个聪颖的孩子，你不如帮她定门亲事，让她遂了心愿。”
　　江重威长长叹了口气，道：“她早有亲事，只是对方不中用了。”
　　公孙大娘不以为意道：“不中用就换一门，江湖儿女，这般死板干什么。”
　　江重威却不再说话，他向她们俩深深鞠了一躬，摸索着走了出去。如今天暗下来，一个瞎子，也不知道找不找得到住处，不过他曾是南王府的总管，这一带也有朋友，倒是不需要操心。
　　欧阳情望着他的背影，隐约猜到江重威与江轻霞并非单纯兄妹，但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起不了什么作用。
　　大娘忽然道：“糟糕，我们组织中有奸细，难保金九龄不会利用她们来对付陆小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