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陆/西陆）心剑》星河隧道

15、案破（二）

　　金九龄心里很不舒服，任何一个觉得自己运筹帷幄的坏蛋被人识破了骗局，都会心里不舒服的。
　　更何况识破了他的骗局的人，竟是那个一直压自己一头的陆小凤。
　　金九龄忍不住说：“你本不该在这儿的。”
　　陆小凤道：“可我偏偏就在这儿。”
　　金九龄道：“难道孟伟竟然背叛了我？他竟敢在飞鸽传书中说谎？”
　　陆小凤道：“孟伟并没有背叛你，只不过写信印火漆的不是他，放鸽子的也不是他。”
　　金九龄一瞬间就明白了，身份可以顶替，信件当然也可以伪造。他脸色发青，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陆小凤道：“蛇王死的时候。那天他在小楼里并没有燃灯，所以他是在天黑前就死的，公孙大娘又怎么会赶在月圆之约前就杀了他？”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我一直被你迷惑，其实谜底就在谜面上，倒是我着相了。”
　　公孙大娘插嘴道：“陆小凤，现在你总该相信我并不是谋害蛇王一家的凶手了吧？”
　　陆小凤点点头，继续道：“而且王府的地形图也太详细，凭蛇王的势力，并不可能这么了解王府的布防，除非有个王府总管在帮忙。我早该想到的，在我潜入王府的那一天为什么叶城主也在，想来是你利用他想与我切磋的机会，故意试探我！”
　　公孙大娘忍不住道：“对上天外飞仙那样的杀人剑法，又怎么能叫切磋呢？金九龄就是想置你于死地！”
　　金九龄道：“天外飞仙与灵犀一指……都是不世出的绝技，我久已听我的师兄与木道人赞叹过了。说的不错，我本以为你接不住那一剑的！”
　　陆小凤道：“可我毕竟还活着，毕竟还是接住了那一剑。可蛇王就没有我的好运，他被你暗算勒死了。”
　　金九龄哈哈笑起来，道：“灵蛇剑如何？蛇王又如何？能被我利用，就是他的造化。”
　　陆小凤冷冷道：“我真是为蛇王不值，他因妻儿的死有多痛苦，又失眠过多少日月，原来真正的魔鬼一直藏在他身边，他竟半点不知！”
　　金九龄收敛了笑，盯着陆小凤道：“所以自十五日月圆之夜后，在你眼中我就一直是个跳梁小丑？”

　　陆小凤不回答，他的沉默几乎激怒了金九龄。
　　金九龄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陆小凤的眼神是那么的不忍，又是那么的不屑。一瞬间，金九龄仿佛又成了那个十三岁的小和尚，他第一次下山，遇到了一个虽然满脸傲气但心肠很软的少年，他对少年心生好感，但少年却与他擦肩而过，宁可与偷钱的乞丐相交，也不愿意和他多说一句话，被他烦了，才吐出一句：“我不想与你做朋友。”
　　陆小凤道：“我不再是你的朋友。与不是朋友的人，我向来话少。”
　　他很少单方面宣布绝交。只要是他的朋友，不管是地痞流氓，还是酒鬼赌徒，他从来都是包容的。
　　但陆小凤最痛恨一种人，那就是背叛朋友的人。
　　这是陆小凤的底线。
　　浪子无家，朋友就是陆小凤最重要的亲人。在陆小凤心中，金九龄是绣花大盗的这个事实，远没有他杀了蛇王来得严重。

　　金九龄听了后冷笑不止，在他心里陆小凤又何尝是他的朋友过？所以不管陆小凤说什么，他都觉得虚伪。
　　陆小凤又道：“我要告诉你一句话，我既然不拿你当朋友，那么再也不会有人想当你的朋友了！”
　　公孙大娘的七日醉效力褪了一半，已等不及，提起内力喊道：“四妹、七妹，你们还不快出来？”
　　金九龄惊疑之际，只听屋瓦上点点轻声不绝，有四个人影从门外走了进来，挡住了外头晚霞的光彩。
　　来人具是轻功好手，领头的是一个青衣妇女，她的声音又柔又甜，对公孙大娘道：“七妹说她不想见到陆三蛋，就跑开去了。大娘，你请的三位作证人已经带过来了。”
　　跟在她后头的都是瞎子，双眼都被绣花针伤过。两个正当盛年的精壮男子，另一个是面带病容的老人，正是常漫天、江重威和华一帆。
　　陆小凤与金九龄都认得他们，特别是金九龄，他怎么会不认识自己刺瞎的人呢？

　　江重威是金九龄多年知交好友，他此时气得浑身发抖，毫无疑问听到了金九龄方才承认自己是绣花大盗的话。他恨恨道：“我与你相交数十年，想不到你竟利用我来满足一己之私，还刺瞎这么多人的眼！”
　　陆小凤说的不错，再也不会有人想当金九龄的朋友了。
　　然而金九龄毕竟是金九龄，他面对一边倒的局势毫不惊慌，他退坐在一张椅子上，对着陆小凤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吗？”
　　他自顾自地往下说：“我从十三岁入公门，如今已将近二十年，在追查凶犯上的经验本就无人可比。”
　　他盯着自己的手掌，道：“我自以为是天下第一名捕，只要是公门的人，都敬畏我，羡慕我。可有一个人，自从出现在江湖上，便一直压我一头。”
　　公孙大娘听的不耐烦，道：“你直说这个人是陆小凤就是了。”
　　金九龄没理会她，继续道：“你是江湖中人，我是公门中人，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可我就是不服气。我策划了十年，犯下这个震动庙堂江湖的案子，特意请你来，就是要看你到底能不能破得了我这个案子。”
　　常漫天道：“事实证明你就是不如陆小凤，你在这里有什么遗言，还是快说吧！”
　　华一帆道：“有我们几个作证，任凭南王世子如何为你撑腰，也是无济于事。”
　　金九龄冷冷道：“我若是想走，凭你们几个瞎子还拦不住我，只除了你，陆小凤！但是你真能拦得住我吗？”
　　他们的话，陆小凤好像根本听都没听，屋里一时陷入了沉寂，每个人都在看窗边的陆小凤，等待他的回答。

　　此时薄暮冥冥，西山漆漆，树丛中不时传来树莺归巢的清亮叫声。陆小凤仿佛对窗外发生的一切陷入了沉思。
　　是不是每一个浪子都畏惧着黄昏？黄昏为何如此令人伤心？是不是因为黄昏总会发生伤心事？
　　他没来由地想到了西门吹雪。
　　曾经同样的黄昏时分，他去了万梅山庄请西门吹雪帮忙。
　　他的朋友中，西门吹雪是最特殊的那一个，也是剑术最高的那一个。
　　陆小凤很少找他，因为他总怕哪一天西门吹雪会拿他的手指当磨剑石。
　　可当陆小凤真有那么一件棘手的事情，比如说对付峨眉派掌门独孤一鹤，那么陆小凤就不得不去找这位剑痴了。
　　剑痴很少笑，见过西门吹雪的人都认为他是活僵尸，包括他的另一个朋友李燕北。
　　但陆小凤不这么认为，他的眼里西门吹雪是活生生的人，也会笑会怒，也会有七情六欲。
　　甚至也会爱上女人……

　　与西门吹雪相见之时是暮春，相别之时是盛夏，如今竟已快仲秋。
　　时间过得太快太快……
　　终于陆小凤转过身，他凝视着金九龄，道：“我们不如来打一个赌。”
　　金九龄笑了，他知道自己还有一张底牌，有了这张底牌，本钱不仅不会赔进去，相反失去的还能再赚回来。他道：“我知道你要和我赌什么，你想知道薛冰的下落是不是？”
　　公孙大娘皱眉道：“你还敢提薛冰，你难道还想以她的下落来要挟我们？”
　　陆小凤道：“你若输了，自然要将她的下落说出来；你若赢了，却不知道想要什么？”
　　金九龄淡淡道：“我若赢了，岂非证明陆小凤终究还是不如我？你是我的宿敌，能胜过你，就已胜过一切了！”
　　陆小凤听后怔了一会，叹道：“我的朋友很多，其中的一些人，我已忘记是怎么和他们交上朋友的了。”
　　金九龄冷笑。他最不理解的就是陆小凤口中所谓的友情，也不知道陆小凤将朋友们看得有多重，更不会明白陆小凤对背叛朋友的人的失望。
　　陆小凤道：“我以为你会不一样。这么多年，我遇到能倒挂在树上喝酒的，除了你之外也只有司空摘星了。”
　　金九龄道：“流年似水，你还记得当时发生的事？”
　　陆小凤道：“我怎会忘？与偷王之王打赌，赌输后被吊在树上的滋味并不好受。”
　　金九龄道：“但酒的滋味是好受的，特别是对一个酒鬼来说。”
　　陆小凤道：“那时我被吊在树上，以为刚巧路过的你是个呆捕快，就想装疯，讹你马匹上的酒喝。”
　　金九龄道：“你没想到我竟会学你的样子，也倒吊在树上，还把酒分享与你？”
　　陆小凤又叹道：“我以为我与你意气相投。”
　　金九龄心里痛快极了，心说你焉知那次相遇不是我特意安排的？
　　整整七年，他总算是与当年傲气的少年交上朋友了。
　　但这话金九龄不会说，他只会在陆小凤的伤疤上撒盐，他冷冷道：“闲话到此为止。你既然要拿获绣花大盗，就不必再与我叙旧论交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