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陆/西陆）心剑》星河隧道

13、鸽子

　　午后，羊城归德门。
　　往来的路人行色匆匆，似乎每个人都很忙碌，每个人都有他自己要干的事情。
　　挑担卖菜的农夫、务工找活的年轻汉子、出城游玩的纨绔、烧香拜佛的太太小姐……上午总是进城的人多，出城的人少，下午则相反。
　　忙碌的人中，却不包括站在城门楼子下的陆小凤。
　　他双手抱胸，无所事事地偶尔抬头望望天边的白云，低头看看爬过的蚂蚁，仿佛在思考什么，又仿佛只是单纯地发呆。
　　谁都没有理会这个奇怪的长着四条眉毛的人，因为在江湖之外，任何江湖人的名声都不会特别响。
　　陆小凤并不失落，相反他很高兴，自从二十岁后，他就喜欢上这种没有人能打扰他的轻松时刻。
　　他平时的消遣除了喝酒、赌博，就是站在随便一个街巷城门，悄悄地观察路过的人，揣度他们的来历去处，是心胸宽阔还是小肚鸡肠的，是好饮放纵的还是老成持戒的。
　　如果看某个人顺眼，他就会上前和那个人交朋友，去喝酒，所以陆小凤很难记得清自己的朋友到底有几个，自己到底和谁一块喝过酒。

　　比方说就在刚才，走在南北大道上的陆小凤就将金九龄那匹价值千金的牝马随手送给了一个年轻人。
　　因为陆小凤觉得那个年轻人虽然垂头丧气的，但却目光如炬，不像个能被轻易打败的。
　　陆小凤将马塞给他之后，笑着问道，自己能不能请他到□□去吃顿午饭。
　　□□是本地有名的酒楼，常客都是巨贾豪绅，若非腰包富足，一般人轻易去不得，就是去了，也很难排得上位置。
　　那个年轻人衣着寒酸，自然知道他这种人并不配去□□。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小凤，还傻乎乎地指了指自己，怀疑陆小凤将他错认成什么故人了。

　　陆小凤就是这样一个人，喜欢交朋友，不管对方是三教九流，还是王孙贵族。
　　他的人格魅力也让他所向披靡，所以西门吹雪为数不多的朋友是他，花满楼最好的朋友是他，木道人等一大批名宿耆老的忘年交也是他……
　　前不久他在南王府又遇到一个值得他交朋友的人。
　　有些人，虽然从未露面过，却已名震江湖。
　　白云城主叶孤城就是这样的人。
　　南海群剑中共有七位岛主，最次的那位也可排入江湖前二十，而叶孤城位列七位岛主之首，可想而知他的名声有多响。
　　他的领地并不在中原，可每一个习剑的中原人都听过他的大名，也都想亲眼见见这位剑仙。
　　如今武林，习剑的年轻人除了崇拜西门吹雪，就是崇拜叶孤城。
　　据说剑仙总穿白衣，所以不少习剑的年轻人纷纷穿上了换洗麻烦的白衣；听说剑仙从不饮茶只喝纯净的白水，不少年轻人又开始拼命戒酒；听说剑仙学的是杀人的剑法，同样一帮年轻人又出手狠辣起来，闹出不少风波。
　　但就如不管是谁学西门吹雪吹落剑尖的血，都学不像他的寂寞，那些没有根骨悟性的年轻人，即便戒酒喝清水，也没有叶孤城的半点超脱。
　　叶孤城并不是出生就被称作剑仙的，他也不是靠穿白衣才当上的剑仙，他的成名之路，一定是一条异常艰险的道路。
　　因为陆小凤身边就有这么个例子。
　　陆小凤分不清，究竟是因为在叶孤城上看到了西门吹雪的影子，所以他才想接近不似在人间的叶孤城，还是叶孤城本身的气质在吸引着他。
　　有一点却是能肯定的：陆小凤心底已将叶孤城视作自己的朋友。
　　就是不知道这位高傲的城主肯不肯赏脸。

　　不过陆小凤除了好交朋友，忘性也大，现在他已回忆不清那个和他一起去吃□□的年轻人的模样，甚至都不晓得他姓什么。
　　这段记忆就和他肚子里正在消化的红烧大裙翅一样，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那并不重要，一段插曲比不上压轴的重头戏，陆小凤清楚地知道，今天就能将绣花大盗结案。
　　可这个案子背后，却隐约有些让他想不通的地方，比如绣花大盗一个月内怎么可能天南海北地犯下六七十件大案，比如司空摘星为什么要将那块绣着黑牡丹的红缎子送去江轻霞那里，比如失踪的薛冰到底在哪里……

　　陆小凤有个优点，那就是想不通的事情就不去想它，更何况是既想不通又白白让他伤心的事。
　　他的运气总是很好，最后总能摸索出答案。陆小凤这么乐观地想着，摸出怀里的油纸，开始吃起来。
　　他最近跑来跑去，饿得快，胃口也大起来。
　　方才他出了□□，就去麦家饼店买了月饼，这儿的广式月饼与陆小凤曾在京都合芳斋吃到的完全两样，他手上的这个五仁馅很多，也很干，让他吃到口渴。
　　昨天从小楼带出的葡萄美酒早就喝完了，陆小凤看到城门外不远处有个茶摊，赶紧过去要了碗茶。
　　正解渴的时候，一个青衣妇女走过来，一屁股坐到陆小凤身边，娇滴滴地质问道：“死鬼，你这几天跑哪里去了？”
　　陆小凤自然一眼看出这是司空摘星，他憋笑道：“让夫人担心，是为夫的不对。”
　　青衣妇女瞪他一眼，道：“府上来了三位客人，你还不去接待，倒让我找你找了半天！”
　　陆小凤知道华一帆他们已经来了，他点头道：“我出门也是为了找到客人爱吃的鸽子，等我找到了，就拿回去炖汤！”
　　青衣妇女重重地掐了一把陆小凤的耳朵，低声在他耳边问道：“鸽子又是怎么回事？”
　　陆小凤憋着眼泪，道：“鸽子就是鸽子，能破案的鸽子。”他为了摆脱司空摘星的铁手，赶紧起身，带他去茶铺旁边的树林。

　　树林里，陆小凤揉着自己的耳朵，问道：“你怎么会来？依你的性格，本该远离这场是非，更何况金九龄以前还是个捕快头子。”
　　司空摘星撇撇嘴，道：“我反正是来看戏的，看看你怎么破这局。”
　　陆小凤道：“局不容易破，但我已经有了必胜的信心。”
　　司空摘星道：“十天前你还焦头烂额的，这么快就有把握破这案子了？”
　　陆小凤道：“道理很简单，只要排除所有能作案的，剩下那个无论多不可能，总归是绣花大盗。”
　　司空摘星眼珠一转，问道：“你又怎么知道公孙大娘不是绣花大盗？”
　　陆小凤道：“绣花大盗一个月内便犯下这么多案子，还都是大案，那么他是不是一个想要炫耀自己很厉害的人？”
　　司空摘星道：“好像是的！”
　　陆小凤道：“公孙大娘能将面容隐藏在人皮面具后这么多年，她并不是这种人。”
　　司空摘星道：“这也的确，不过难保她不会忽然想试一试名动江湖的滋味。”
　　陆小凤道：“三十多岁的女人，又为什么忽然想出风头了？”
　　司空摘星翻了个白眼，道：“我不是女人，怎么会知道！”
　　陆小凤笑眯眯道：“小七呀，你似乎很想我怀疑上公孙大娘，然后好当上红鞋子首领？”
　　司空摘星恨不得再掐一把陆小凤，道：“打住打住，谁让你喊我小七了！”
　　陆小凤道：“依照你们首领的意思，我去了你们的地盘，自然是你们的人了，为什么不能喊？”
　　司空摘星抖抖鸡皮疙瘩，道：“我的年纪明明和你差不多大，要喊也是喊‘老七’。”
　　陆小凤从善如流，道：“司空老七，还记得那天你送一块红缎子去栖霞庵吗？”
　　司空摘星道：“难不成你就是从这一点想出的？”
　　陆小凤道：“江轻霞一定不是绣花大盗，所以让你这么干的人一定是主谋，故意想让我怀疑她！”
　　司空摘星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那么排除了公孙大娘和江轻霞，剩下的还会有谁？”
　　陆小凤与他相识多年，知道他绝不肯轻易说出谁是幕后主使，并非因为什么名誉操守，无他，只要和陆小凤作对，司空摘星就其乐无穷。陆小凤笑了笑，指指天空道：“总之鸽子飞向谁，谁就是绣花大盗！”
　　正巧一阵呼哨声从西边传来，音调越来越低，一只扑棱着翅膀的鸽子出现在两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