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帘栊》春归无寻

56、第56章

　　薛拂烟当时在密室里看到那幅画像就知道这对岑冽来说是一个隐患，一旦被发现传到萧璟耳中，后果绝对不可控，但她没料到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要更糟糕，画像竟然直接到了萧璟手里。

　　这简直是奔着要岑冽的命去的。

　　她来不及想这幕后黑手是谁，急匆匆赶到宸明殿，不顾侍卫的阻拦直接冲了进去，一眼看到岑冽跪在大殿中央，形容非常狼狈，额角还渗着血迹。

　　在他脚边不远是一方御用端砚，而萧璟则背对他站着，气氛无比压抑，可以想见两人刚才一定发生了争执。

　　听到动静萧璟沉默着转过头，对上视线的那一刻薛拂烟心中陡然一凉。

　　萧璟真的怒了。

　　他心思何等缜密，根本就不需要岑冽坦白，通过这幅画就能明白一切，甚至连时间都能掐算的清清楚楚。

　　他对岑冽的信任程度不言而喻，结果到现在才知对方藏着如此大逆不道的心思，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震怒。

　　薛拂烟来之前就恐慌不已，现在更无措了，她无法预料这种情况下萧璟会做出什么决定。

　　萧璟看到她也不意外，冷声道:“你们都商量好了，只有朕一个人蒙在鼓里？”

　　“不是这样的，这是……是……”薛拂烟语无伦次，事情实打实摆在眼前，她不能说是个阴谋，但又确实和岑冽之间清清白白。

　　“你不用解释。”萧璟抬手止住，接着转头看了岑冽一眼，“他岑抒忆但凡否认这一切，朕都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薛拂烟立刻急切地看向岑冽，她了解萧璟，说得出做得到，他能在这时候给岑冽机会，已经是做了最大让步。

　　然而岑冽自始至终低着头，没有说话，也无法看清脸上的表情。

　　“岑抒忆，”萧璟再度开口，“你跟随朕身边多年，从未犯过任何错误，今天的事姑且算个意外，你也不用多解释什么，你只要认为这一切跟你无关，你是无辜的，那现在就可以站起来，朕既往不咎。”

　　岑冽依然一动不动。

　　薛拂烟心急如焚，恨不得走过去把他拉起来。

　　良久之后，岑冽缓缓朝萧璟磕了个头:“臣……知罪。”

　　随着话音而落，薛拂烟心中骤然一沉。

　　完了……

　　萧璟面无表情，但眼中显而易见酝酿着风暴:“看来今日你是非要和朕过不去了？很好。”

　　他一边说一边大步朝他走过去。

　　薛拂烟下意识伸出手，却只抓住一片袖角，她满脸哀求:“萧璟……”

　　萧璟冷声道:“你不要说话。”

　　薛拂烟眼睁睁看着他走到案前拿起一柄长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什么也顾不得了，扑过去抱着他跪了下来，哭道:“萧璟你冷静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什么样？”萧璟近乎自嘲地笑了一声，“我没有想到岑抒忆一直默默守护了你这么多年，为了你不惜孤身踏入险境，甚至在你自戕而亡后他也毫不犹豫扎了自己心口一刀，这份深情，我自叹弗如！”

　　薛拂烟仰脸看着他，眼泪一颗接一颗滑落:“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难道你要为这个置他于死地吗？如果这是个错误，那我也有错，该死的是我才对……”

　　萧璟冷冷眯起眼眸:“你要代他去死？”

　　薛拂烟嘴唇轻颤，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去化解他的怒火，萧璟控制欲极强，而此刻的局面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一个不小心可能就适得其反。

　　“陛下……”这时一直沉默的岑冽开口了，他缓缓抬头看着萧璟，眼神悲怆，“身为臣子犯下此等错误，不管什么样的后果都是咎由自取，但是您呢？”

　　萧璟面沉如水:“朕如何？”

　　岑冽顿了顿，近乎一字一句道:“您不该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萧璟脸色瞬间变了:“岑抒忆，你好大的胆子！”

　　“臣以为您是真心，可直到最后才发现不是……”岑冽目光空洞，整个人透着前所未有的低迷，“这彻头彻尾的一场骗局，您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可是您已经成功了，为什么还要赐死她？”

　　薛拂烟心惊肉跳，刚要开口解释什么，萧璟却先一步道:“她的哥哥害死了朕的生母，就冲这个理由，她死不足惜！”

　　岑冽顿了一瞬，没有反驳，也许是无言反驳。

　　“你觉得朕不该这么做，那不是出于臣子的立场，而是因为自己某些无法说出口的心思！”萧璟目光如炬盯着他，“岑抒忆，在这件事上你完完全全站在了她那一边，你还有脸让朕反思？”

　　岑冽机械地扯了扯嘴角:“那为什么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您都后悔？”

　　萧璟倏地无言以对。

　　“陛下非无心之人，何苦再悔一次？”岑冽一边说一边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像是疲倦之极，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放过她吧，至于我，就不劳烦陛下动手了。”

　　说完迅速抽出他手中的长剑。

　　萧璟一惊。

　　薛拂烟在那一瞬间反应极快，直接拽住了岑冽的手臂，饶是如此，那锋利的剑尖也在他的脖颈处划出了一道血痕。

　　“你们……住手！”

　　随着这句话说完，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她忍不住捂紧嘴巴，然而下一刻殷红的血迹自指缝中缓缓溢了出来。

　　萧璟和岑冽同时变了脸色。

　　薛拂烟低头猛咳了两声，随后觉得哪里不对，好像有温热滑腻的液体从鼻腔，眼睛，甚至耳中蜿蜒流了出来。

　　意识不是渐渐模糊的，而是一刹那间，就像落入了一个无尽黑暗的空间，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

　　再次醒来发现若琬坐在身边，薛拂烟有些恍惚，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直到若琬开口喊了声:“娘娘……”

　　薛拂烟一听这声音就不对劲，细细朝她脸上看了下，果然见两只眼睛都哭肿了，她微微叹了口气:“若琬。”

　　若琬按捺不住，直接哭出了声。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都没想到能再见到你。”薛拂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咱们久别重逢，你别这么伤心。”

　　“奴婢当时在凉州等着娘娘，以为娘娘就此解脱了，可是怎么都等不到……”若琬越说越悲从中来，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

　　“这都是天意，现在……”薛拂烟说着忍不住咳了两声，若琬立刻拿过茶盏喂她喝了点茶。

　　薛拂烟抬头看了看周围:“我这是在岑府？”

　　“是的。”若琬点点头，“您已经昏迷两天了。”

　　薛拂烟一惊:“这么久？”

　　“对啊，您现在身体太虚弱了，需要好好静养。”若琬嘴上宽慰着她，但自己眼中却闪过浓重的担忧。

　　不过由于屋里昏暗薛拂烟并没有瞧见，她顿了片刻，问道:“是谁把我送回来的，陛下和岑大人呢？”

　　“您放心，他们无事。”若琬说着站起身，“娘娘躺了这么久肯定饿了，奴婢去给您弄点吃的来。”

　　待她离去后，薛拂烟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烟青色的纱帐出神。

　　事情远没有结束。

　　萧璟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会放过她吗？

　　岑冽呢？

　　她脑中纷乱如麻，过了一会儿，若琬端着一碗粥走进来，薛拂烟明明腹中空空，但闻见食物的香气却一点食欲都没有。

　　若琬扶她坐起来的时候更是浑身无力，她忍不住皱眉:“我这是怎么了，明明什么都没做，身体却越来越差，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娘娘这是心病，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就行。”

　　薛拂烟却有些疑惑，她想起那天吐血的场景，后知后觉地问:“若琬，我是不是得什么绝症了？”

　　若琬忙道:“怎么可能，娘娘就是身体虚弱而已，没别的问题，多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薛拂烟便没再多问，勉强喝了几口粥就躺下了，若琬走上来替她拢了拢被子，接着将门关上离开。

　　虽然若琬在尽力安慰她，但薛拂烟还是感觉这副身体太虚弱了，躺下没一会就迷迷糊糊合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房间里有人说话。

　　“她吃东西了吗？”

　　是萧璟的声音，薛拂烟这会儿其实已经醒了，只是不愿意睁眼，累得慌，而且也有些害怕，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萧璟。

　　“只吃了一点粥。”若琬的语气听起来满是忧愁，“这样下去……”

　　萧璟沉声道:“你放心，她不会有事。”

　　若琬却吃了一惊:“陛下，您是决定了吗？”

　　薛拂烟听的云里雾里，决定了什么？

　　良久的沉默后，只听萧璟淡淡“嗯”了一声。

　　若琬一下子急了:“可是……”

　　“不用说这些，这跟你无关。”萧璟打断她的话，“你只要照顾好她就行。”

　　若琬的声音有些哽咽:“奴婢……明白。”

　　薛拂烟心中陡然涌起不好的预感，若琬一向是最稳重的，鲜少泄露这么明显的情绪，萧璟他到底要干什么？

　　屋里又陷入沉寂，过了一会儿，薛拂烟听到有人走到了床边。

　　她知道是萧璟。

　　他在看着自己。

　　尽管闭着眼睛，她也能感受到那目光有多深刻，就好像……看过这一次就没有以后了。

　　她无端攥紧了被角，说不出来什么原因，双手微微发颤。

　　萧璟过了很久才离开，屋内重新恢复了寂静，薛拂烟睁开眼睛，那种不好的预感始终笼罩在心头，她决定等若琬再来无论如何都要向她问个清楚。

　　结果没等到若琬，先等来了梅成西。

　　他进来后直接往地上一跪，老泪纵横道:“娘娘！您救救陛下，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啊！”